陳昆
前些天,一位朋友感慨,他聽了張錫庚老師的一堂課,深受震撼。這讓我想起了去年秋天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一場名為“束手有策”的書法個展,那場展覽引發(fā)了轟動。
這是一次特殊的邀請展。它的特殊在于,這些作品是書法家張錫庚在突遭車禍、高位截癱后,將筆綁在喪失知覺的右手上,經過五年難以想象的磨煉創(chuàng)作出來的。這些面貌一新、淡定古拙的精品力作,不僅僅給人們審美愉悅,更承載著生命與書法的契約,詮釋著人生與藝術的奇跡。
2009年身受重創(chuàng)之前,張錫庚已飲譽書壇,獲獎無數,著作頗豐。他繼承“二王”傳統(tǒng),追求“江南情調”為核心的“新虞山書風”,功力扎實,學養(yǎng)深厚,風格清朗,是新時期帖學的代表人物之一。身為常熟書協(xié)副主席,他不僅堅持三十年第一線書法創(chuàng)作,創(chuàng)立了獨立的江南情調書風,而且四方講學授徒、主持一方書法文化發(fā)展,推動常熟成為全國知名的書法之鄉(xiāng)。
未料蒙受困厄,當張錫庚從死神手中恍過神來,第一句話就是“我要寫字”。這是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大丈夫氣概,亦是生命本體對藝術靈魂的頑強追求。運用蒼天賦予的新“執(zhí)筆法”——綁書,他依靠肘腕,竭盡腰臂全力,開墾寧靜淡泊、古拙厚重的書法新天地。他說:“有人會覺得我很阿Q,我自己覺得是上天給了我一次機會,它使我的人生經歷更加完整。當我從噩夢中醒來時,我最清楚的是自己創(chuàng)作中的不足。”
非凡的人是不會向不幸屈服的,更是在不幸中看到新的希望。終于,張錫庚從這場大難中用另一種方式站了起來,這種方式便是書法藝術的涅槃新生。身體的不便迫使他只能從大處著眼,舍棄細枝末節(jié),氣象的闊大、骨力的沉靜、筆勢的自在,都有別于以前勁緊精巧的風格。現今的作品,字勢圓渾寬博又趣味橫生,于“二王”的精熟飄逸中再添渾穆簡靜,書寫的從容與心境的淡遠相映相和,一團平和之氣撲面而來。
張錫庚以赤誠之心回敬苦難,生命與書法的再次相會,使他大徹大悟,不再留念炫技的細節(jié),而是以質樸的方式回歸到書法本體。撇開名利牽掛,揮灑心無旁騖,那支重回手中的筆,可以直達他自由靜穆、中和從容的內心世界。
時任中國美術館館長的范迪安先生,親自為“束手有策”展覽撰寫了題為《束手有策 放懷無羈》的序言。他寫道:“或許張錫庚從來就沒有將書寫簡單的定位于自我快意的表達,而是致力于彰顯書法在生命耗能中的生成,即使他在遭受近乎致命苦難的時候,也沒有忘卻這點。他真的宿命地體驗了藝術作為生命之真的本質,把書寫當作自我精神救贖的同時,也以書寫應證了生命的真正價值。”
生命之樹常青,藝術之樹常青!(支點雜志2015年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