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塑“中國楚商”

何輝

江浩最近的工作異常忙。身為湖北省工商聯副主席的他，正忙著籌備將于今秋在武漢舉辦的第二屆楚商大會。楚商大會是全球楚商的盛會，也是當前規格最高的楚商聚會，屆時千余楚商將從全球各地趕回湖北，共襄楚商發展大計。

楚商大會兩年舉辦一次。2013年11月，首屆楚商大會在武漢舉行，來自全球各地的湖北商人抱團成立楚商聯合會，通過《楚商聯合會章程》，宣告精誠團結，互促發展。

“第二屆楚商大會，不僅要促成一大批招商引資成果，更重要的是引智。引進發達地區、先進企業的發展理念、經營模式和管理方式，促進楚商傳統產業轉型升級，為楚商新產業新業態提供智力支持?！苯普f，楚商正成為中國經濟舞臺上一支重要的商幫力量。

現代楚商閃耀全球

事實也的確如此。近年來，湖北商人在中國乃至世界商界的表現，證明了楚商是一個正在崛起的商幫。

在4月發布的福布斯2015華人富豪榜中，湖北共有6位富豪上榜，其中來自仙桃市的雷軍以132億美元身價領跑湖北富豪，排名總榜單第13位。而在福布斯2011華人富豪榜中，當時的湖北首富——九州通醫藥集團董事局主席劉寶林排名第139位。

在2月發布的胡潤2015全球富豪榜中，雷軍以850億元的財富排名中國富豪榜第7位，僅次于李河君、王健林家族、馬云家族、宗慶后家族、李彥宏夫婦、馬化騰之后。排名前6位的富豪中，除宗慶后外，其他人的公司均已上市，而雷軍創立的小米科技并未上市。

如果說富豪榜只是增加了頂級明星的曝光率，那么商會就好比一個大家族，每個成員都在為著家族的繁榮而奮斗。商會是商幫的重要組織形式，商會越發達，商幫也越興旺。當前，包括楚商聯合會、湖北省楚商發展促進會在內，楚商在國內共建立了69家省級商會組織。同時，還在美國、俄羅斯、澳大利亞、非洲等國家和地區設立了多個分會。

在眾多商會中，于2014年5月20日成立的湖北省長江國際商會更是引人矚目：會長是前招商銀行行長馬蔚華；名譽會長有三位，分別是被稱為“世界金融保險教父”的美國史帶金融財團董事局主席莫利斯·格林伯格、華人首富李嘉誠和美國知名企業家方李邦琴女士。

“建設長江經濟帶已確立為國家戰略，長江國際商會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應勢而生。配合國家長江經濟帶戰略，是商會成立的使命。”湖北長江國際商會創始人、執行會長兼秘書長劉萌說，商會將立足湖北玩轉全球商業資源。

“貨到漢口活”的尷尬

盡管楚商在多個領域“鬧”得風生水起，但不得不面對一個尷尬的現實：無論是古代還是近現代，在人們最認可的知名商幫中，都看不到楚商的名號。楚商在“江湖”中的地位，不僅不如浙商、粵商，也不如同樣處于中部地區的晉商、徽商。

這一現象令很多湖北人不服，因為湖北自古以來就有重商文化。

據《左傳·宣公十二年》記載：“荊尸而舉，商農工賈不敗其業。”說的就是楚國的商販、農民、工匠、店主不廢時失業，一切井井有條。

“在戰國時期，其他國家將‘士、農、工、商’列為四民，而楚國的四民為‘商、農、工、賈’，把商放在首位，足見楚國對商人的重視。”湖北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湖北楚國歷史文化學會會長劉玉堂認為，湖北的重商文化源遠流長。

楚商的興旺，自唐宋一直延續到明清，隨著漢口開埠發展到頂峰，九省通衢的武漢坐擁漢江、長江兩條內河之便，發展迅猛，一時間“駕乎津門，直逼滬上”，成為全國經濟中心。

“正因為‘貨到漢口活’，那時人們多稱湖北商人為‘漢商’?！眲⒂裉谜f，跟其他地方以省份簡稱為商幫名稱不同的是，明清時代對湖北商人的稱呼，叫“鄂商”的反倒不多。

不過，“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劉玉堂認為，地理優勢雖成就了大武漢，卻也讓“漢商”更多的只是做轉手買賣的“二道販子”。用現在的話說，當時“漢商”主要從事的是商業產業鏈中的集散銷售環節，既沒有涉足上游產品制造工序，也很少向下游的店鋪門店延伸。反觀同樣興盛于明清時代的晉商和徽商，其地理環境雖無法與武漢相比，但正因如此，他們反而被逼上華山一條路，紛紛從山里走出來，將生意做到全國各地，其佼佼者莫過于一代晉商喬致庸。最輝煌時，喬氏家族在中國各地有票號、錢莊、當鋪、糧店200多處。

慢慢地，守著碼頭做生意的“漢商”，反而沒有全國各地抱團創事業的晉商、徽商名頭響。另外，又因為武漢的地理位置在中國版圖上相當重要，歷來是“四戰之地”，從辛亥革命到武漢抗戰，戰火連連對商業沖擊較大，“漢商”也逐漸勢衰。

而從張之洞督鄂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武漢的經濟以重工業為主，一直是工業重鎮。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之初，一批“武字頭”國企落戶武漢，筑起國家工業脊梁。相對國企，湖北民營經濟發展滯后。

敢為人先崛起新楚商

沒有大的作為，并不代表楚商就從此隱退。江浩認為，歷經三千年傳承的楚商文化，已深深在荊楚大地烙下印記。只要外部條件稍微開一道口子，敢為人先的楚商就能破繭成蝶。

1978年12月，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確立改革開放政策。1979年9月，武漢市政府率先在全國恢復個體戶，重新開放漢正街小商品市場。當時，第一批辦理了103個營業執照。國內外經濟學家研究漢正街發展史，一致認為這103戶是中國商品流通體制改革的先行者、探索者。

改革開放初期是一個靠膽量致富的年代，不僅經商需要膽量，當企業家更需要膽量。1985年，還在湖北省孝感市應城天鵝鎮當赤腳醫生的劉寶林毅然決定下海，承包鎮上供銷社醫藥批發部，做醫藥批發生意?？恐\信經營和一股韌勁，劉寶林的生意越做越大，到現在發展成為國內最大的民營醫藥流通企業，他本人身價早已過百億元，數次登上湖北首富寶座。

1992年鄧小平南巡，再次為中國民營企業撕開一道“口子”。那一年，大批在政府機構、科研院所的知識分子紛紛主動下海創業，成為獨具中國特色的“92派”現象。而“92派”中的杰出代表泰康人壽董事長陳東升、中國誠信信用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毛振華等都是湖北人。如今，他們已是中國企業界出類拔萃的人物。

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斷推進，楚商的活力得以進一步釋放。

精明的“九頭鳥”不僅商業嗅覺靈敏，還擅于借勢發力。國家區域發展戰略的重心在哪里，楚商的腳步就走到哪里。珠三角沿海地區率先開放，武漢人謝敬在廣東創立了深圳雅圖科技文化集團。2014年，雅圖投影儀品牌與市場份額在全球排名前四，是國內唯一與世界500強競爭并不斷超越的投影企業。

恰逢上海浦東開放熱潮，湖北仙桃人陸風，來到上海創辦了上海萬得信息技術股份有限公司，填補了國內金融數據服務行業空白。如今，Wind資訊正與全球三巨頭彭博社、湯姆遜集團、路透社等公司展開競爭。

在西部大開發浪潮中，湖北黃陂人劉革新在四川創立了科倫實業集團。10余年來，他率領公司成長為全球最大的輸液設備制造商。2012年-2013年，在四川上市公司富豪榜中，劉革新連續兩年力壓劉永好蟬聯富豪榜冠軍。

2006年國家實施中部崛起戰略后，湖北本土楚商更是迎來了新一輪快速擴張。在由全國工商聯每年發布的“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中，2005年湖北企業占10席，到了2010年便增加到16席。此后，湖北企業在該榜單中一直占有15-18席，上榜數量持續多年位居中部第一。

新一代楚商，正以新的形象展現在世人面前。

抱團協作開啟新征程

楚商崛起的勢頭令人欣喜。但事實上，很多人心里都清楚，楚商若想走得更遠、品牌打得更響，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以2014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為例，盡管湖北有15家企業上榜，引領中部六省，但這一成績與發達省份的差距巨大：浙江上榜企業有138家，江蘇有96家，山東有54家。另外，湖北民營企業規模普遍較小，在前100強企業中，湖北只有九州通1家入圍，其余14家排名均靠后。

“相比浙商、粵商，楚商一直未成大氣候。”楚商聯合會會長、泰康人壽董事長陳東升認為，楚商這種現狀，既有湖北所面臨的經濟大環境原因，也有楚商自身原因，比如商人氣息太重，企業家精神不足。

在陳東升看來，商人唯利是圖，哪里有錢就往哪里去；而企業家則會為一種信念去堅守，哪怕暫時的挫折，也會堅持下去，直到取得最終的成功?！斑@也是為什么湖北境內很少有全國知名的民營企業，而很多湖北人卻在省外生意做得很大的原因。”

而楚商另一個被人們所詬病的現象，則是未能抱團發展。業內流傳著“一個湖北人一條龍，三個湖北人一條蟲”的順口溜，這種說法雖有失偏頗，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問題：“九頭鳥”好內斗。到省外發展的湖北商人，很多未打楚商牌，是獨自打天下——這顯然不利于做大做強楚商品牌。

劉玉堂還從文化的角度，分析了楚商身上的三個不足：重情感，輕理智——缺乏長遠謀劃；重開拓，輕守恒——缺乏持久毅力；重競爭，輕協作——不夠團結。

在新一代楚商迎來良好發展勢頭之際，如何提升楚商群體整體戰斗力，如何揚長避短，成為政府和企業家必須解決的問題。

抱團協作，首先從統一稱呼開始。鑒于外界對湖北商人一直以來有鄂商、漢商、荊商等多種稱謂，2011年7月22日至8月3日，湖北省工商聯面向社會開展了湖北商人征名定名活動，投票結果顯示，贊成“楚商”的票數最高。湖北省政府隨后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湖北商人正式定名為“楚商”。

統一稱呼，開啟了湖北重商文化新征程。2012年6月，“產業第一、企業家老大”理念，被寫進湖北省第十次黨代會報告，強調政府部門要為企業當好“保姆”；2013年12月，湖北在全國率先曬出省級行政權力清單，減少省級行政權力和政務服務事項3708項。湖北由此成為全國行政審批事項最少的省份；2014年，湖北國稅、地稅部門為九成小微企業減免各項稅收20億元……

“實際上，楚商大會也是在湖北省委、省政府的關心和支持下召開的?！苯普f，楚商大會就是要廣泛聯絡海內外楚商，開展文化與經濟交流，匯聚智慧力量，互相取長補短，抱團協作，增強楚商凝聚力。

三千年滄海桑田，只是歷史長河的驚鴻一瞥。但三千年孕育的楚商文化，已扎根于湖北人民心底，這種“篳路藍縷，開放包容，崇文尚智，守信重義”的楚商精神，必將激勵新一代楚商砥礪前行。（支點雜志2015年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