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瑩
隸變,是古文字和今文字的分水嶺,也是書法演變史上最重要,影響最深遠的轉折點。現今對“隸變”的定義具有代表性的主要有以下兩種:郭錫良先生《古代漢語》以為,是“把小篆不規則的曲線或勻圓的線條變成方折的筆畫,使字形變得平直方正,并改變了少數偏旁的形體,是一次重要的簡化。”王寧先生《漢字學概要》則如是解釋“隸變”:從篆書到隸書的轉變,是漢字史上的一次飛躍,從此,漢字完全失去了古文字階段的象形意味,擺脫了古文字婉曲線條的束縛,開始進入今文字階段。正因為這次轉變給漢字帶來如此劇烈的變化,文字學上便專門為它取了個名稱,叫“隸變”。顯然,王寧先生對“隸變”所下定義沒有如郭錫良先生般明確定義。王寧先生講“隸變”作為一個過程描述。但依然可以推知隸變的完成有兩個重要的標示,一是筆畫上,改變篆書類似簡單繪畫的筆畫書寫方式,由婉曲的線條變為方折的筆畫。也就是說,漢字隸變時形成了棱角明確的筆畫。二是字形結構上,“失去”“古文字的象形意味”。怎么失去“象形意味”呢?這點上郭錫良先生說得更加明確,隸變“是一次重要的簡化”,“字形變得平直方正”,“改變了少數偏旁。”依郭錫良先生意,偏旁的部分改變會使得隸變過程中產生一些因古今差異而產生的異體字,且從字體形狀會更趨向規則的矩形。
隸變最終完成是以筆畫平直的隸書作為標志,還是以有明顯波磔的隸書作為標志呢?應該說要以有明顯波磔的隸書作為標志,因為在具有波磔之后隸書才沒有再發生其他重大演化。
隸書發展過程中,學界通常分古隸和八分兩種不同的字體。古隸是有篆書解散而來,是秦漢間廣泛使用的書寫字體。晉代衛恒在《四體書勢》中說:“秦既用篆,秦事繁多,篆字難成,即令隸人佐書,曰隸字。”古隸筆畫較平直,筆畫也較均勻。八分則是古隸向前發展而成的。清代劉熙載謂:“小篆,秦篆也;八分,漢隸也。秦無小篆之名,漢無八分之名,名之者皆后人也。后人以籀篆為大,故小秦篆,以正 書為隸,故八分漢隸耳。”成熟的漢隸字體橫有一波三折,用筆上有蠶頭燕尾的特點。根據上文說談到得標準,我們應該選定八分字體的最終完成為隸變的最終確立。
在書法發展史上,秦漢時期漢字各種書體形成的最重要時期。據西北地區出土的簡帛證明,這一時期,篆書、隸書、章草、行書、草書各種書體或成熟定型,或初具雛形。而對于篆書、隸書、章草、行書、草書、楷書(真書)的繼承關系,眾所周知,隸書源于篆書,章草、行書、草書、楷書又是從隸書演變而來,且楷書定型肯定是在隸變形成之后。張懷瓘《書斷》云:“八分則小篆之捷,隸書亦八分之捷。”這里說的“隸書”就是“楷書”,“楷書”一詞只到唐才成為固定稱謂。“八分”則是指“漢隸”。可見,楷書是為了書寫更快捷,而由漢隸演化而來的。從出土的簡帛看,楷書在東漢早期的敦煌漢簡中已經可以看出一些萌芽,如《敦煌漢簡.王杖詔令》中的“府”“辱”等字,已經初具楷書形態,運筆已經十分接近楷書,橫的波勢走向改為平直。一種書體的形成必然需要一段時間演化,可以推測楷書的萌芽應當在西漢甚至西漢之前。而且,《王杖詔令》中的字跡波磔明顯,字體均勻方正,顯然是隸書成熟后的形態。因此,可以推測隸變的最終完成應該也在東漢初年或之前。
1977年,玉門花海漢代烽燧遺址出土的簡牘中發現一份七面棱形觚。這份木簡長37厘米,其上文字分兩部分,一共抄錄二百一十字。前半部分為詔書,共一百三十三字。據專家考證,此書簡初步定為西漢武帝后元二年二月臨終“遺詔”之一。就觚前部分的詔書看,書體緊湊,筆畫較笨拙,幾乎沒有波磔,線條較為均勻,仍有摹寫篆書的痕跡。這份觚中多異體字。一百三十三字中出現了八個異體字。這說明字體的字形結構還沒有固定。因此,此份七面棱形觚上的書體應該仍是屬于古隸。
武帝之后西漢諸帝出土的簡帛上,所載隸書波磔愈來愈明顯。《居延漢簡甲編》159昭帝元鳳年間書簡,波磔幾乎沒有,字體結構已經基本擺脫篆書書體結構。宣帝時本始三年簡(《居延漢簡甲編》666)字體大小參差,波磔之勢稍顯。元帝時期簡(《居延漢簡甲編》95A)波磔已經較明顯,字跡工整華美,沒有出現異體字。這在漢代中期雖出現較成熟的隸書但是這樣的隸書簡帛文獻卻只是少數。
至成帝成熟的隸書——分書,即八分開始大量出現。在1973年于河北定縣八角廊村40號漢墓出土大量竹簡約有二千五百枚,這批定縣竹簡主要包括有:論語、文子、儒家者言、哀公問正義、包傅傳、太公等古書的部分抄本,另外還有一些內容與儒家典籍如《孔子家語》、《說苑》、《大戴禮記》等書同。這些竹簡經裘錫圭先生初步認定為西漢晚期中山王墓。之后李學勤于《新發現簡帛概論》中再次肯定,認為墓主應為漢中山孝王劉興。這批竹簡書寫大多是隸書寫就,其書跡靈動飄逸,字形扁平規整,逆鋒起筆,波磔飛動,一波三折。這些字已經和東漢漢碑上的成熟的漢隸字體沒有什么兩樣,毋庸置疑,這些竹簡上的隸書已經是成熟的漢隸——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