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
【摘 要】孔子“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一語歷來眾說紛紜,本文試圖從“道”字入手,借鑒此前各注家觀點,試圖揭示各家說法存在的問題,進而提出筆者自己看法,以備學界同仁批評。
【關鍵詞】三年無改;父之道;孝
《論語·學而篇》中有這樣一則,歷來爭議頗大,原文如下:“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
這句話在《論語·里仁篇》中有重章,不過僅存后半部分,即“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前人考證認為“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是當時成語,故《論語》編者收錄時略去。這一句中,“其”字紙箱亦有爭議,有人認為指代父親,有人認為指代兒子,筆者取后一訓法。這些問題不是本文討論的重點,只備行文方便,姑且一筆帶過。這一則言語不多,然自古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爭論焦點集中在為什么要改,進而又將焦點轉移到“父之道”的善惡是非。
筆者綜引各注家觀點,試圖揭示各家說法存在的問題,進而提出筆者自己的看法,以備學界同仁批評。
一、“道”的內涵
1.治國之道或治(大夫)家之道
皇侃《論語注疏》:“所以是孝者,其義有二也:一則哀毀之深,豈復識政之是非,故君薨,世子聽冢宰三年也;二則三年之內哀慕心事亡如存,則所不忍改也。或問曰若父政善則不改為可;若父政惡,惡教傷民,寧可不改乎?答曰:本不論父政之善惡,自論孝子之心耳。若人君風政之惡,則冢宰自行政;若卿大夫之心惡則其家相邑宰自行事,無關于孝子也。”
2.含糊其辭,無法明確判斷道的內涵
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居多數(shù)。朱熹《論語集注》道“父在,子不得自專,而志則可知;父沒,然后其行可見,故觀此足以知人知善惡,然又必能三年無改于父之道乃見其孝。不然則所行雖善,亦不得為孝。”
二、何以“三年無改”
1.“父之道”錯誤
劉寶楠引《漢書·五行志》:“子三年不改父之道,思慕不皇,亦重見先人之非。”意思是說兒子三年不改“父之道”,是因為過于思念以至于無暇顧及父親的過錯。其觀點顯然是認為“父之道”是錯誤的。至少在漢代就有人認為“父之道”之所以要改是因為它是錯誤的。
程樹德引顏師古語道:“三年之內,但思慕而已,不暇見父是非,故不改也。”也鮮明提出父之道是不對的。
這種解釋方法合情,但不合理。孔子在《論語》諸多雨露中強調對待“過”的態(tài)度,“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擇善而從之,則其不善而改之”等等。即使是“事父母”也要“幾諫”,何以眼見父母之過而熟視無睹,以至于導致父母臭名萬事,這樣還稱之為孝子,恐不符孔子思想。
2.“父之道”正確
楊伯峻將“道”視之“善道”。即主張“父之道”為是。劉寶楠《論語正義》引汪中語道:“何以不改,為其道也。若其非道,雖朝死而夕可改也。”劉寶楠明確表示贊成汪中的說法,進而論說“孟莊子之孝,不改父臣與政為難能,亦是因獻子之臣與政,本不須改,而莊子能繼其父業(yè),所以為孝。若父之道未善,而相承不變,世濟其惡又安足貴乎?”明示父之道是對的。
焦循《論語補注》“夫子不曰‘無改于父之行,而曰‘無改于父之道言道則非不善可之。”焦循也認為之所以“三年不改”,是因為“父之道”本來就是對的,既然是對的,當然不用改。但二人的主張存在的問題是既然是對的,不用改,那為什么三年之后還要改,有些矛盾。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焦循進而解釋道“惟其為道則有通權達變之用,故三年后不妨于改,改之亦無損于孝。”焦循提出了“通權達變”之說,可問題依然存在,既然是對的,那改了豈不是非。“通權達變”確實是孔子一貫的主張,但是一定要以道義為準,不能以通權達變變?yōu)榻杩跒榉亲鞔酰@恐怕也不是孔子所主張的。
3.“父之道”正誤模糊可能兼有
李零認為老子就是對的。何晏《論語集解》引孔安國語:“父在,子不得自專,故觀其志而已。父沒乃觀其行也,孝子在喪,哀慕猶若父在,無改于父之道也。”有些注家認為“父之道”對錯與否,暫時不改,但最終還是要改。問題又歸之于前者,若是錯的改了倒好,若是對的,為什么還要改,解釋不通。
三、辨析
誠如前面所說,若“父之道”為非,三年不改,考慮感情問題,或是不忍改,或是不暇改,可以理解:若“父之道為是”,三年之后何必還要改?“是”若改,豈不變成“非”。古人也看到了這種訓注方法存在的問題,并試圖找到出路。之所以問題糾結不清,關鍵在于“道”字義含糊不清,這是不能正確理解本意的重要原因。“道”在古代尤其是儒家思想系統(tǒng)當中通常是具有善惡是非屬性,屬于德行的范疇,注家望文生義,很容易將其導向固有的儒家思維系統(tǒng)當中,這樣理解的話,所謂“父之道”就變成了父親的為人之道也就是父親的德行,顯然有道德上的善惡意義。機械的納入到儒家的倫理系統(tǒng),即使是做事方式也夾雜著道德的含義,這樣“父之道”就要出現(xiàn)兩種鮮明的對立情況:一是符合道德要求的所謂的善或是;一是不符合道德要求的惡或非。而實際上,有一種情況是雖然“道”不同,但卻沒有善惡是非之分,只是方式、風格而已,方式雖然不同,但可能各有優(yōu)長。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所以我認為這里的“父之道”可能是一種沒有是非之論的“道”,這就要把“道”從道德意義中剝離出來,從這個角度而言,前代注家給我啟示。
程樹德引《論語發(fā)微》說“道,治也,三年無改于父之道,謂繼體為政也。若泛言父子之教,其道當沒身不改,難以三年為限,惟人君治道寬猛緩急,隨俗化為轉移,三年之后,不能無所變易。”這種訓注方法脫離了將道視為有善惡之分的道德、品行之道,不失為一種積極的解決方法。錢穆沿襲此說。也屬于此類,另辟蹊徑,避免了善惡進退維谷的怪圈。但這種訓注方法依然存在很大的問題,他把“父子”的范疇縮小到極點,以至于這句話不適用于大部分人,而只適用于一小撮“父子”人群,即君主,也不應該是孔子的原意。李澤厚雖擴大了范圍,但仍舊范圍有限,不可取。
我認為《論語發(fā)微》將“道”訓注為“治”幾乎成為各注家共識。但《發(fā)微》將“治”的范圍局限在君主序列中的父子,有礙本意的探索。“治”不僅可以治國,也可以治家。這樣訓釋可以從善惡之爭的臼中脫離出來,“治”只是治家(國)的方式,這種方式的優(yōu)劣因人而異,不能最終歸于道德上的善惡,充其量也就是治理方式的適當不適當而已。若不適當,固然可以改作;即使適當,改了也未必不對,只是不同人做事風格而已,條條大路通羅馬。這樣訓釋避免了范疇狹隘。可以使用君主之父子。這樣訓注更合情合理,更符合孔子原意。
補充說明:父之道若是理解為做人之道會出現(xiàn)歧義,因為做人方式因各人的性格不同不可能完全相同,父親有父親的方式,兒子有兒子的方式,假使在做人方面力求相同的話,那父親是個惡霸,豈不是要求兒子也是個惡霸才算是孝敬?由此可見,這里的父之道不是指做人,而是做事。
按照這樣的理解方式,這句話應該理解為:“父親在世的時候,看兒子治家治國想法;父親不在了,看兒子治家治國行為,(當然是在)三年不改變父親治家的方式(的前提下,再按照自己的方式治家就)可以算是孝了”。
參考文獻:
[1]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11月
[2]程樹得.《論語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1月
[3]劉寶楠.《論語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