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

屈麗娜

再致安妮娜

親愛的，安妮娜

我在雪里昏睡，別把我叫醒

請備好良馬和食草，安頓好親人

捧好珍珠。喂馬，掃雪，吃酒，臨墨

換得風散云消，霞光萬道

親愛的，安妮娜

看風吹簾動，桃花沒有盛開

冰河時代的雪片大如白晝

親愛的，安妮娜

我們很輕，輕得像兩股

來自不同方向偶然相遇的風

吹著各自的號子，很快就消散

我們很沉重

就像兩塊河岸邊冰冷的石頭

俯臥或者相互注視，向前滾動或向后轉身

身體里都帶有巨大的疼痛

親愛的，安妮娜

你我各走天涯。最熟悉的陌生人啊

安妮娜，在人世間行走

艱難地活著。如同死去

親愛的，安妮娜

身旁是十二月的大風

窗外有三九節氣后的大雪紛飛

我把左右手合上又松開，松開又合上

從客廳走到臥室，臥室步入書房

天花板雪白，白得像消融不了的大雪

我把自己關在密閉的屋子里

等你騎馬從南山歸來。明月如雪光

多少個夜晚，我和衣而眠

盼你帶來南方的好天氣

期盼春天的鳥語，想象著眼前的第一抹新綠

等待冰雪消融，冰層下涌動春天的消息

親愛的，安妮娜

舉起這小小的酒杯

低下高貴的頭

這明亮的燈盞，照亮前路的漫天冰雪

到了寒冬的北方，冬天更適合抒情

世界喧嘩依舊，人間溫暖如春

可是，我愛你

就像一場突入其來的大雪

我已說不出，我愛你

這些字

沉寂了多少時光

嗯。一句話

一個聲音，和你

睡不著的時候，想起你眼里的沙

仰望你的時候，看不見你的淚花

就像再次拉著你

聽見廟堂里，敲擊木魚

伸出手臂，又落下

而纏繞著疼痛，不能自拔

我們經過，又遠離彼此

那時的依靠，我們該記得

潮漲時，我們不再涌向異處

游動的魚兒，都有奔騰躍動的姿勢

喧囂。嘩然

其中的一片，葉子

隨風流動

水面漾動沉浮的漣漪。就像

我們經過，又遠離彼此

車過黃河

一定有什么橫在我們中間

讓我們相互審視

看黃河的落日，灰黃的河水

滔滔流去。山石嶙峋

油松和柏樹裹上厚重的灰塵

是歷史的狼煙，也是奔跑的馬蹄

風嘶鳴長音。久遠的日子

岸邊沙石和密實的泥土

聽任流水沖刷

相互追問和糾纏

隔日的冷暖

我們捧起各自的形狀

瞅著面部的輪廓

沉溺在水里

誰把鋒芒藏好，誰漸漸灼熱

貓耳朵藏在耳后

星子深夜行走

狐仙輕搖薄扇，彎曲雙指

夾住一支細煙

唇間吐出白霧

焚毀后的一圈圈波紋

褶皺的臉

夜撕開大口子

不言不語，無聲無色

一壺柳煙

巨大而蒼茫的空曠

誰把鋒芒藏好，誰漸漸灼熱

流浪者

看清了遠方

卻讀不懂近處

群人繞過白塔

我揮動雙手

風一次次吹

我安靜入睡了

空氣是稀薄的啊

都是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