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揚先抑與自我救贖

兌文強

文學作品往往都是以其生動鮮活的人物形象進入讀者視野的，《南莊的困惑》為我們描寫了怎樣的一些人物呢？初讀不難發現，這部小說的主要人物似乎大都品性不端、喪德敗行。

書中輩分最高的老者萬家業，不僅沒有長者風范，反而為老不尊、寡廉鮮恥，竟對自己的孫女水仙有禽獸之舉。結義的三兄弟之一，看似道貌岸然的吳耀祖，書的結尾我們看到他和許醫生的母親許白氏存茍且之事，許醫生實為吳耀祖之子，而吳耀祖的老婆柳月娥在書的開篇也和支書傳出緋聞。石弦玉雖和救她的寡居婦人沒有發生什么實質性事情，但婦人最終卻還是因他們之間的流言蜚語而投河自盡。

小說以石弦玉、吳耀祖、萬百川三兄弟結義開篇入筆，但主要描寫的還是他們子輩們的生活。三兄弟之中的萬百川雖然沒有男女作風方面的問題，但他的長子滿堂和次子滿倉則迥然不同。三子滿房入伍不提，滿堂和滿倉個個行為不端。滿堂在虎抱崖先是和比自己大一輪的有夫之婦鬼混，看到婦人的女兒蘭花后，又和蘭花勾搭在一起。滿倉和自己的嫂子、滿堂的婆姨鶯鶯通奸，整個過程盡管被動，但也半推半就，實質是無法拒絕。吳耀祖的兒子永生，先是勾搭父親結義兄弟的傻瓜兒子石寶的婆姨巧巧，后又和自己的小姨子小桃曖昧糾纏。

《南莊的困惑》中的男人如此，女人也沒有幾個恪守婦道、潔身自好的。滿堂的老婆鶯鶯風流成性，連自己的小叔子也挑逗勾引。開了賭場之后又和永生有染。鶯鶯不僅放蕩，而且潑辣粗野，當她和永生廝混敗露，永生的婆姨紅杏前來鬧事時，她非但毫不畏懼，不把紅杏放在眼里，還打得對方措手不及，對自己的放蕩行為理直氣壯。除了鶯鶯，書中的其他幾個女人也大多品性有缺。巧巧和永生偷情并懷孕，雖然巧巧的丈夫石寶不正常，她的出軌似乎情有可原，但背著丈夫懷了別人的孩子畢竟是件有悖道德的事。而小桃也和自己的姐夫永生曖昧不已，糾纏不清，盡管小桃絕不是鶯鶯那樣的放浪女子，但和自己的姐夫曖昧糾纏，無論如何也是件不合人倫規范的事。比起巧巧和小桃，虎抱崖那對和滿堂通奸的母女更是不堪，媾和已是喪德，爭風吃醋更是為人所不恥。

初看上去，《南莊的困惑》中的男女似乎多是一些不尊人倫、喪德敗行之流，作者究竟意欲何為，且要告訴我們什么呢？

作為書中的女主人公之一，鶯鶯盡管放蕩不羈、潑辣粗野，但在書的后面，當她看到村里的孩童秀秀被大雨困在河里的大石頭上時，還是毫不猶豫地實施營救，終因體力有限溺水身亡。鶯鶯舍己救人的行為得到了村里人的尊敬，“村里人對鶯鶯的一生驚嘆不已，她的舉動也讓村里人無不尊敬，就叫來石匠，把她的名字刻在鋪子跟前的石碑上。”可以說，鶯鶯完成了一次人生的蛻變和人性的升華，正因為如此，“村里人說這石碑將是教育南莊后來人的石碑，將會和這村莊一樣生生不息。”鶯鶯以自己的行為成全了自己。

鶯鶯如此，永生又何嘗不是，最終也以自己的行為成全了自己。石寶意外身亡之后，永生對此一直自責不已，雖然他的母親柳月娥等人一直開導他，為他招魂，但他還是郁結于胸，難以釋懷，最終積久成病，一命嗚呼。死之前，永生把自己的錢全部拿出來捐建學校。他的行為也同樣得到了村人的肯定。

而和自己的大嫂鶯鶯通奸的滿倉最終也以一種極端的方式解脫了自己，完成了自我救贖。和他的大哥滿堂不同，滿倉實際上遠不是行為隨便、罔顧人倫的人，很大程度上他是被不甘寂寞的鶯鶯引誘成奸的，盡管這其中有他自己的原因，但滿倉從一開始就對自己的不恥行為自責不已，對于兩次媾和，處于深深的悔恨內疚之中。“滿倉想到這里后悔不迭，半個頭疼，又上火，整天恍恍惚惚的。”這說明他本質上是一個有是非之心、羞惡之心的人，而是非之心和羞惡之心正是人的兩個基本善端。滿倉又是一個坦誠老實的人，他和鶯鶯發生關系之后，很快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永生。當蓮子在鶯鶯的挑唆下盤問他時，他的不善掩飾、不會撒謊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終因爺爺萬家業的禽獸之舉以及隨之家庭發生的重大變故，導致了滿倉極端偏激行為的發生。滿倉燒死了自己喪心敗德的爺爺后，自己也上吊自盡。可以說，滿倉最終以一種有悖人倫的忤逆之舉解脫了自己，完成了自我的救贖，也從某種意義上成全了爺爺、成全了老萬家。滿倉的忤逆行為無疑是他一直保有的是非之心、羞惡之心的表現，也是他懺悔意識的必然結果。滿倉的忤逆行為雖然有悖人倫，但他的行為無疑是以一種反人倫的行為在肯定和強調人倫秩序的不可違背和不可欺瞞。

書中的幾個男女主人公最終紛紛走上了自我成全、自我救贖的道路，而書中的其他幾個人物最后同樣也展現了人性美好的一面。作為長輩的王秀女雖然在書中大多時候尖酸刻薄，但在永生病逝之前她還是不計前嫌來看望永生。非但她自己看望，還讓和永生有私情、給自己一家帶來莫大恥辱的兒媳巧巧去看望永生，這同時也等于默認和接受了孫子的他姓身份，“王秀女攜光明探視了永生，回來讓巧巧也去探視，巧巧不語，王秀女說：‘他好歹也是光明的老子，都快沒命了，還顧忌什么？”這一刻，王秀女不僅體現出了坦然接受事實的勇氣和心胸，更重要的是，這里反映出了王秀女的憐憫和善良品質。

還有許醫生，他在書中盡管著墨不多，但他的行為事跡也同樣可圈可點、令人敬佩。

可以說，惠潮以欲揚先抑的筆法展現了人性由丑惡到美好的轉變過程，詮釋了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也可以從某種意義上說，惠潮成就他筆下這些人物的同時，也就成就了這部作品。《南莊的困惑》跳出了當前大多作品虛假浮夸的情節設計，遠離了低級庸俗的審美趣味，為這個思想混亂、精神貧瘠的時代投下一片光亮，這片光亮盡管微弱，但足可以給那些迷惘的人們照出方向。

正如他在氣勢磅礴的《自序》的結尾寫道：在記憶逐漸淡去的時候，我獲得了小說里人物存在的價值，在敘述結束的時候，我向他們伸出召喚之手——我伸出手，就不會一無所得，或許還是金子。我也在這場陣痛中，穿透那片魂牽夢縈的林地依稀看見了明日的曙光。

惟愿這縷曙光也能照亮他寫作的前途和崎嶇孤寂的漫漫人生路，正是有了這些因果，我們對其步入文學的圣殿當不再懷疑。

責任編輯：賀延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