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超
侯波承繼了現代陜西作家柳青,新時期作家陳忠實、路遙、賈平凹的鄉(xiāng)村書寫傳統(tǒng),他關注當下農村的問題,從基層信訪、農民信仰、農村民俗等方面,深度關注農村現實,寫出了一批針砭時弊又頗有反響的小說,就其鄉(xiāng)村書寫而言,都保持了一定的水準。他的作品在反映現實的深度和廣度上無人能企及。下面就他鄉(xiāng)土小說做一簡單的分析。
信訪為代表的
基層政治生態(tài)展示
信訪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一種社會現象,也是新時期以來困擾基層的一大問題。信訪的本質問題是“人治”的問題,根本原因是社會發(fā)展利益格局多元化,直接問題是群眾正常訴求渠道的閉塞,應該把信訪放到國家治理科學化的大范圍內進行考察,應該把信訪放到基層執(zhí)政的總體中進行觀察,應該把信訪問題放到社會轉型期的大背景下進行思考。信訪體現了職能部門社會管理中的缺位,體現的是政府公信力的下降,結果是不管群眾還是政府都很受傷,特別是政府,將大量精力花在信訪上,增大了行政成本,擠占了干其他工作的精力。信訪因為容易成為新聞事件,所以被大眾熟知,社會關注度高,作為一名有社會責任感的作家,描寫信訪,特別是基層鎮(zhèn)村的信訪,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信訪問題是作家侯波鄉(xiāng)土小說中的重要主題,大部分篇章都有涉及,比如《上訪》《太陽花開》《春季里那個百花香》《2012年冬天的愛情》《抓捕》。最為集中的是中篇小說《上訪》,而寫得最好的是《太陽花開》和《2012年冬天的愛情》。
侯波是寫信訪出道的,最先發(fā)表在《當代》雜志上的就是中篇《上訪》,寫祁鄉(xiāng)長應對拆遷釘子戶韓胖子上訪,發(fā)展紅根韭菜支柱產業(yè)導致滯銷群眾上訪,中間是在招商引資中和馬經理周旋,應對煙站人員壓級問題,應對記者敲詐。這篇小說幾乎概括了所有上訪或者鄉(xiāng)鎮(zhèn)棘手事情。但實際來說,這篇小說寫得并不深入,對于鄉(xiāng)鎮(zhèn)也只是寫了表面,并沒有深入下去,顯得淺了一點。
寫信訪最好的是《太陽花開》,老莫牛被偷,報告鎮(zhèn)政府和派出所,因為證據難找,難以破案,詢問書記時,書記沒有重視。剛好孫縣長來檢查新農村建設,老莫告訴了縣長,
鎮(zhèn)上為了穩(wěn)定老莫,由副鎮(zhèn)長帶隊,“帶了一袋面、十斤油、一袋大米”看望老莫,試圖穩(wěn)住老莫,老莫不要,只要自己的牛。半個月依然沒有結果,老莫去市上上訪,鎮(zhèn)政府接訪。回來聽說牛找到了,老莫為了表示感謝,要在鎮(zhèn)政府放炮,到家后發(fā)現,自己牛屁股上的太陽花原來在左邊,現在卻跑到右邊去了,小說以此結局。老莫是一個丟牛的農民,要找回自己的牛也是正常之舉,而如果派出所破不了案也不算多大問題,因為證據不足,破不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就是一個上訪,鎮(zhèn)政府寧愿買一頭和老莫相似的牛給老莫,也不愿意老莫去上訪。結局我們感到鎮(zhèn)政府的無奈,而老莫也不是刁民,但出現這個問題,原因到底在哪里,小說沒有給出答案,就是鄉(xiāng)鎮(zhèn)工作八年時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辦。原因是政府公信力下降,就是派出所大力破案,老莫認為派出所沒有盡力,其實這也是群眾對于政府普遍的感覺。這是病根所在。這一篇小說相比《上訪》要深入的多。《2012年冬天的愛情》則有趣的多,并沒有交代老鐘夫婦上訪原因,只是以村官小董監(jiān)控老鐘夫婦開始,其中發(fā)生許多驚險事情,但是到頭來是一場誤解,讓人啞然失笑,充滿了黑色幽默。
侯波并不是單純的為寫信訪而寫信訪,他力求通過信訪反映基層政治的生態(tài)。比如在《太陽花開》中給老莫買牛的錢從哪里得來的,因為基層政府沒有收入,所謂的錢就是納稅人的錢,把納稅人的錢給丟失耕牛的上訪農民買耕牛明顯是不合適的。錢從哪里來,作家沒有寫,但肯定的是不可能領導自己掏錢,只能是擠壓其他資金。給老莫買牛,絕對不是政府害怕一個村民,而是害怕上面追責,這就是困境,這就是權大于法的問題。
小說中多次出現招商引資的壓力。招商引資根本是GDP指揮棒的導向問題,是發(fā)展驅動政績工程問題。報道稱有地方政府給所有公職人員分派招標任務,完不成就待崗招商。在《鄉(xiāng)情小學》中,鄉(xiāng)長求陸教授,在《上訪》中鄉(xiāng)長違背良心安排馬經理娛樂,甚至不惜將自己姨妹派上,都是招商的問題。我們看到這是非常荒謬的。這就是基層之困。
在《鄉(xiāng)情小學》中,陸教授回到青山村,援建了一所小學,竣工時,四大班子、教育局長、鄉(xiāng)鎮(zhèn)領導全部參加竣工儀式,到后來卻沒有一個人上學。難道僅僅是紅鞋兒子陽陽摔了找村鎮(zhèn)干部,后來被派出所帶走讓村民寒心這么簡單嗎?顯然修建學校是一個拍腦袋,缺乏論證的決定,是政績工程(讓上面領導滿意而不顧實際的工程),但是責任誰來承擔,當初的轟轟烈烈,后來的冷冷清清,傷害的是誰的心,難道僅僅是陸教授嗎?
作家從寫信訪開始,逐漸向基層政治推進,而《貴人相助》就是正面寫基層政治的一部佳作。這個故事的原型是2011年縣鎮(zhèn)換屆期間發(fā)生在延安市某縣篡改選票事件。該事件剛好發(fā)生在換屆期間,而2011年強調換屆紀律非常嚴格(簡稱5個嚴禁17個不準),延安這個事件成為違反換屆紀律的典型案例被通報。就其小說閱讀來說,小說后面的附記更像一個噱頭。但是直接切入寫基層政治生態(tài)是非常逼真的。鎮(zhèn)黨委書記折方宇和縣委辦主任、教育局長競爭兩個縣級領導指標,剛好這個時候,折方宇書記父親去世了。折方宇書記有能力有水平,已經當過兩個地方的黨委書記。折方宇雖然遇到升遷的節(jié)骨眼上,但是還是選擇了回鄉(xiāng)。這期間,商人老宋趕過來奔喪,穿孝服,套近乎,走的時候塞錢給折方宇媳婦,原因是折方宇當副縣長,會給他帶來更大利益。村支書、父親養(yǎng)子的老丈人善堂給折方宇送佛像,也是為了給兒子安排工作。按情理上應該給親戚幫忙,但是幫忙就意味著作弊違規(guī),這或者就是中國禮俗社會為什么容易滋生腐敗的文化原因。
體現下級應付上級最典型的小說是《肉爛都在鍋里》,為了應付副省長檢查,不惜熬制羊肉湯招攬觀眾。同時也體現了基層的一種工作現狀,體現的是上下級關系的扭曲,這也算中國特色吧。
耶穌為代表的
基層信仰危機表現
孔子說:禮失而求諸野。“野”是指偏遠地方,這里可以理解為鄉(xiāng)村或者民間。梁漱溟認為傳統(tǒng)中國社會是禮俗社會,是倫理本位的社會結構,相比于印度和歐洲是以道德代替宗教的文化,中國傳統(tǒng)沒有民法只有刑律,我們強調的是“禮義廉恥”。而李澤厚也認為中國文化是“恥”的文化,也就是王陽明的“致良知”。但是近代以來,民族救亡是時代的任務,“自強”成為了我們的目標,“西化”是我們的途徑。這就導致了水土不服。起碼我們當下崇尚的是馬克思主義,而馬克思就是德國人,我們一直在強調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但是在基層,在民間,在廣大農村,官方意識形態(tài)是難以企及的,這些地方群眾的信仰問題才是我們社會的大問題。因為他們是社會的基石。而作家侯波敏銳地抓住了這一點。
現代以來,不管是梁漱溟還是費孝通一直在講鄉(xiāng)土重建的問題,現在非常熱門的“三農”問題其實也是鄉(xiāng)土重建的問題。“三農”中的農民是最主要的問題,因為人是最為活躍的因素,作為人就會牽扯到信仰問題。近代以來,魯迅的鄉(xiāng)土小說中鄉(xiāng)村一直是凋敝的形象。現在相比以往,鄉(xiāng)村更為凋敝。那么要搞鄉(xiāng)土重建,文化建設是根本的問題。
當下鄉(xiāng)村的文化是貧瘠的,這個毫無疑問。在作家筆下,多有體現。主要有賭博問題、封建迷信問題、道德失范問題、邪教問題。在《春季里那個百花香》中都有體現。賭博問題,比如,連三娃這個走路都搖晃的老人也參加賭博,后來被派出所抓走,死在派出所。《肉爛都在鍋里》中,永堂買了麻將桌回來,免費讓大家玩,一些人不愿意看電影,就玩去了。用小說中的人物李翠翠的話說:“咱村的賭博風早就該剎剎了”(《春季里那個百花香》)。封建迷信問題,在《春季里那個百花香》中體現比較多,有三娃修廟、看風水、做陰陽、禳災禳難等問題。在《貴人相助》中市科協(xié)副主席,相信苗道士,更有反諷意義。道德失范問題,主要體現在《肉爛都在鍋里》,支書兒媳和其他男人偷情,自己兒子在外打工也有自己的情人。在《抓捕》中田翠華為了替丈夫還兩千塊的債,同意和范大睡一個月的覺,后來又和鄰居王醫(yī)生通奸。這些都在說明鄉(xiāng)村道德的滑落,傳統(tǒng)中“恥”的文化已經蕩然無存。邪教問題一直是困擾執(zhí)政黨的問題,《春季里那個百花香》中出現了門徒會邪教,門徒會是陜西耀縣農民季三寶創(chuàng)立的邪教,在陜北一代非常猖獗,在陜南一代同樣猖獗,就是因為村長給鎮(zhèn)上書記打了一個電話,導致他們要來殺死村長,可見他們的囂張氣焰之盛。門徒會的門徒多是貧苦農民,他們宣揚的東西非常可笑,有病不吃藥,不打針,只要禱告就可以,還經常拿一些所謂的神水走街串戶。但是他們在基層就是有市場,需要深度反思這個問題。我們傳統(tǒng)是不語“怪力亂神”,但為什么會出現“怪力亂神”,原因就是信仰缺失問題。
對于這些問題,應該怎么辦,政府提倡的幾個措施都沒有起到應有的作用。《肉爛都在鍋里》中為了活躍農村文化,搞電影下鄉(xiāng)。小說中的丙發(fā)子放電影,“每次放電影都沒有人看,有時先頭有幾個人來,罵笑上一陣,說上一陣閑話,然后就各回家打麻將、挖坑去了,場院里就只剩三四個老婆老漢之類的。……有一次杜支書打麻將回來,發(fā)現整個場里電影還滋滋啦啦放著,只有兩個人坐在這里,一個是丙發(fā)子,一個是村里一個叫天娃的小伙,兩人就著一盤花生米,正熱火朝天的下棋哩。”這就是電影下鄉(xiāng)的基本情況,雖然有點夸張,但是基本符合情況,我一直從事鄉(xiāng)鎮(zhèn)工作,就親眼見過給四五個人放一場電影的場景。領導來檢查,沒有辦法聚更多的人,丙發(fā)子找到自己的親家杜支書幫忙。杜支書想出熬羊肉湯免費給群眾喝,聚集群眾來應付檢查。很顯然,電影下鄉(xiāng),為了活躍鄉(xiāng)村文化生活的舉措是失敗的。
秧歌隊怎么樣呢?也是政府提倡的文化活動。《春季里那個百花香》中村長找到紅鞋,要她組織一個秧歌隊。秧歌也算是陜北的典型民俗,具有悠久的歷史,但是組織不起來。村長找紅鞋,紅鞋以信耶穌忙拒絕,村長幫忙給紅鞋賣豬,做工作,和鎮(zhèn)上李書記要經費,好不容易組織起來一支秧歌隊。結尾卻是信徒為紅鞋祈禱,盼望早點從派出所出來。對于秧歌這樣的民俗活動拯救村民的信仰和文化生活顯然也是行不通的。
農村人的信仰需要怎么辦。小說里面反復出現了信仰基督教的現象。在《2012年冬天的愛情》中監(jiān)控的上訪對象老鐘夫婦在床上翻看《圣經》,抄寫耶穌歌,被監(jiān)控的村官小董誤以為是查《新華詞典》,誤以為是寫上訪材料,才致使上演了一期驚心動魄的監(jiān)控信訪對象的鬧劇。跟蹤老鐘兩口的小董摔倒,被監(jiān)控對象救到醫(yī)院,而老鐘媳婦,“劉五朵到教堂去了,今天是禮拜天,她去禱告去了。”
《春季里那個百花香》最集中體現了基督教在陜北農村的盛行。開篇就是:
“紅鞋和引安子婆姨、文革子婆姨等七八個女人參差不齊的坐在木頭上,唱著耶穌歌。他們一個個瞇著眼,張著嘴,神態(tài)安詳而平和。”
(為紅鞋禱告)“侯方方聽到她行云流水,說得這么流暢,一時就呆了。真是的,平時這些婆姨怎么就不顯山不顯水的,個個土不溜溜的,而此刻的口齒怎么會這般流利。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但見她此刻和所有的婦女一樣只是低垂著眼皮,滿臉虔誠。”
這篇小說中描寫基督教的篇幅很大,是不是基督教可以成為棲息群眾精神的大樹,恐怕也困難。為什么,她們信奉的基督教似乎也已經變形了,已經失去了太多的科學精神。自己家的犍牛生病了,禱告可以好,自己家的豬能賣掉,以為是信奉基督教的原因,紅鞋因為上訪被抓到派出所,也是圍在一起進行祈禱。向來中國民間信仰是雜糅的,道教佛教都是混在一起的,像《西游記》中既有玉皇大帝道教的神仙,也有如來佛這樣的佛教神仙。
小說中提到鄉(xiāng)村文化建設的困境。“鎮(zhèn)上李書記常強調文化建設哩,前年修了村部,蓋了五間房子,圖書館還送了些書,還有藍球、象棋什么的,可至今書沒一個人借,娛樂活動沒一個人搞。村里還凈出些怪事兒,老的那一套婚喪嫁娶現在全恢復了,建廟啊,信耶穌啊,神鬼啊,賭博啊,打麻將啊,整個村里人除了勞動以外天天都弄這些。長這樣下去,這和舊社會有什么區(qū)別哩?”
這是作家發(fā)現的問題,也是農村存在的深層次問題,值得大家關注。對于民間信仰缺失問題,作家有一個朦朧的認識,在小說《貴人相助》中折文治是一個懺悔者的形象,曾經參與了冤死江濤父親的事情,一輩子的懺悔,這其實就是前面講過的“恥”文化,而鎮(zhèn)黨委書記折方宇清廉為官,作家也認為是以張載、胡瑗為代表的文化影響,讓他們守住了底線。受到儒家文化影響,他還說:“自我從小到大的記憶中,我們村幾百口子人從經歷集體化到包產到戶,從貧困到富裕,從男到女,從老到少,從來就沒有一個人因觸犯刑律而被判刑的,甚至沒有一個家庭離婚的。村民間偶有小磕碰,但很快就和解了,大家和睦相處,人情味濃郁。”(《譬如一棵蘋果樹》)而這正是梁漱溟所倡導的,認為要培育群眾向上的一種精神,需要利用鄉(xiāng)約來管理農村,教育為先,禮讓為本。這個觀點是非常有見地的。其實要建設農村的文化還是離不開傳統(tǒng)文化。這或許才是打開農村文化建設困境的鑰匙。
民俗為代表的鄉(xiāng)土風情描摹
前面把侯波小說定義為新時期鄉(xiāng)土小說,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侯波對于鄉(xiāng)土民俗的描寫。民俗向來和文學關系密切,沈從文對于湘西民俗,比如《蕭蕭》三歲的丈夫找一個十二歲的媳婦,就很新奇,后來蕭蕭和長工懷孕,本來要沉潭,或者嫁出去,小丈夫不愿意,蕭蕭自己也不愿意,就依然平靜地過日子了。還有《邊城》中唱歌求愛的民俗,這些都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汪曾祺也是大寫高郵民俗,為其小說增色不少,比如《受戒》中寫荸薺庵的三師傅耍大缸,《白鹿原》中的鬼附身、看風水等民俗也很鮮明。
陜北的民俗,和關中陜南完全不同,陜北的紅石峽以前是漢族和北方少數民族的分界線,但經常是少數民族越界而來,不同民族經常雜居在一起,因此陜北的民俗是夾雜著漢族和少數民族的民俗。侯波小說《黃花閨女》中體現的是配陰婚的習俗,這種習俗似乎在山西和河南一帶盛行。中國古來一直強調“事死如事生”,看來還是陜北繼承的更好。為死去的頂門的兒子花去7萬元買個女尸體,也算一大特色吧。這篇小說沒有直接寫配陰婚,主要寫了為了配陰婚盜取女尸體的故事。
《春季里那個百花香》中提到年俗和秧歌的民俗。年俗有炸年糕、捏花兒、貼對聯(lián)等等。秧歌民俗是陜北民俗中重要的民俗形式,小說中寫得比較詳細。
“陜北秧歌中傘頭是核心,每一個變化都由他(她)來引領,大家跟著走就行。每每鼓點在一個干結尾之后,然后開始相互穿插,變隊形,兩列變四列,四列變八列,再變成雙龍擺尾、二龍出水、卷菜心、蛇抱九顆蛋等等,然后在另一次干結尾的鼓點中“咚咚咚咚,咚咚隆咚咚”后大家又開始變新的隊形。”
這些民俗描寫和小說情節(jié)結合在一起,增強了小說的文化底蘊,增強了小說的知識性和趣味性。
寫民俗最為自覺的是《貴人相助》中的喪禮描寫。寫得非常仔細。
“‘白事客,來到黑是這里的鄉(xiāng)俗,但僅指親戚,他們來了,今晚不走,住下來,明天才走”
“吃完飯開始‘迎紙,是將那些花圈先用三輪移放到村口,然后一大攤人走過去,再將花圈打回門口。吹手打頭,吹吹打打,朋客幫忙打花圈,孝子披麻戴孝大放哭聲走在后邊,親戚跟在最后。”
“開始‘迎禮。這迎禮,卻是極有講究的。一共要迎三次,……每次迎禮時,前面有人打著銘鏡,后面兩個壯漢抬著香桌。臨走前,善堂給每位祭客發(fā)一炷香挨個拿著,孝子跟在后邊大放哭聲,到了目的地擺下銘鏡、香桌,祭客將燃著的香插在米中,然后開始四叩八拜。完了在樂隊引領下一干人回來。回到門口,婦女大放哭聲迎接,一干人等將東西放好,又四叩八拜。”
“迎禮”完了,是“入殮”,完了是“下話”,完了“行禮”,完了“打材蓋”,完了開追悼會讀祭文,完了吹手掏“剪子關”,折騰到十一點鐘,儀式結束,一干人等起身向墓地奔去。這才算完。作家用了三四千字的篇幅來寫喪禮民俗。對于這個禮俗作家在《譬如一棵蘋果樹》中說道,張載曾經在宜川縣擔任縣令,創(chuàng)制了特別的喪禮標準,后人稱為“夫子禮”,“夫子當然就指的是張載,據說這種禮儀正是張載為貫穿自己的忠孝仁悌觀念而創(chuàng)設的。這種葬禮儀程極為繁瑣,處處彰顯著傳統(tǒng)儒家文化精神,表明著儒家的價值趨向。”所謂的“夫子禮”就是在《貴人相助》中的禮俗。在侯波自己的創(chuàng)作談《譬如一棵蘋果樹》中,特別強調了地域文化對于一個作家的影響,而代表一個地域文化的就是民俗。對于民俗的表現作家是自覺的,在他的小說中起到了調節(jié)小說的速度、增加小說起伏的作用。
基層政治生態(tài)描寫,農村信仰缺失描寫,民俗風情描寫,在侯波的小說中是交雜在一起的,這樣造就了他小說的豐富性。也是他鄉(xiāng)土書寫的最主要因素。侯波的小說結構上也頗有特點,似乎都是歸零的,我將在另外的文章中專論,這里就不細說了。縱觀侯波的小說,他始終關注著當代中國社會的變遷,關注著陜北這塊土地上底層群眾的生存狀態(tài)與精神追求。他繼承了陜西作家的現實主義創(chuàng)作風格,堅守和傳遞著真正的陜西文學精神和文學理想。但我以為他目前的創(chuàng)作還沒有達到他的巔峰狀態(tài),他小說還存在一些問題,比如對于鎮(zhèn)村描寫中還有一些硬傷,在邏輯上有些情節(jié)還值得推敲,在文字上也有粗糙的問題,但他的格局在,他的氣象在,他有大家風范,是非常值得我們關注與寄予厚望的一位作家。我建議侯波對照一下陳忠實《藍袍先生》以前的創(chuàng)作,或許能有所感悟,讀一下陳忠實創(chuàng)作《白鹿原》的隨筆《尋找自己的句子》或許會有啟發(fā)。我希望侯波在創(chuàng)作上能盡快找到突破口,來一個化蛹成蝶,寫出生命中的大作,給陜西文壇仰或是中國文壇抹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責任編輯:楊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