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用過的“國民被面”

董文弢

（蘇州市工商檔案管理中心，江蘇蘇州，215004）

不久以前，網友曬出家里用的老式床單，一時間成為熱門話題，又一次將大家的記憶拉回到了那個年代。記得小時候，家里用的也都是這樣的“國民產品”：中間一朵大花、四周四朵小花的四角中花圖案，俗稱“四菜一湯”的床單，或是床單上均勻地印染了一些小朵的花，被叫做“天女散花”。媽媽的臥室至今還鋪著這些床單，據說都還是她結婚時買的，當年是結婚嫁娶的必備之物。而在江南一帶，尤其在自古便是絲綢之鄉的蘇州，更考究一些的人家則會為嫁女準備幾床光潔柔亮的真絲被面，這不僅是家庭條件尚佳的表現，是件頗有面子的事情，更代表了一種文化和風俗的傳承。

據說給女兒出嫁置辦五色繡花被這個婚俗來自宮廷，說是唐太宗長樂公主嫁給長孫無忌的兒子，太宗本想大肆風光一番，卻被魏征上奏阻止，于是折中改嫁妝為上百條的龍鳳繡花被，滿滿鋪疊在新床上。嫁妝過處，一路上“被艷如花”，百官見了嘖嘖稱奇，百姓們見了個個叫好。這樣一來，嫁女兒講究嫁妝被的風俗便流行起來，成為了家家戶戶一比高低的重要方式。

蘇州人有著濃厚的真絲情結，因此最受歡迎的自然是真絲被面，柔軟的手感、華麗的外觀、優雅的光澤、良好的吸濕性懸垂性，使其成為婚慶市場曾經的“寵兒”。絲綢被面品種頗多，主要有提花、印花和繡花三大類。蘇州市工商檔案管理中心的庫房里就靜靜躺著若干不同時期、不同種類的地產真絲被面，其中吳江新聯絲織廠生產的軟緞被面屬于常見的提花被面。軟緞被面大多用桑蠶絲（真絲）和有光粘膠人造絲交織而成。人造絲光澤明亮、質地緊密柔滑，使得提花部分光彩悅目，且層次多變而分明。加之人造絲和桑蠶絲的化學成分不同，染色性能各異，可以染成大紅燙金、桔黃閃銀、玫紅閃白等富麗堂皇的色彩。館藏的這床便是明黃閃銀，高檔感十足，非常好看。

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館藏當屬東吳絲織廠百子圖織錦被面了。這百子圖織錦被面是蘇州最早以人造絲和真絲交織并采用獨幅花樣的被面。1940年，蘇州師蟻絲織公司上海千里和記綢莊的丁慶齡設計、織制成了百子圖織錦被面。該織錦被面突破了以往真絲被面經緯全用真絲、花樣皆為“六花”的固定思維，以人造絲和真絲交織，圖案則采用以中心圖案為主體、四角襯對稱的圖案，使用2900 針的提花機織制。1946年，師蟻絲織公司改為千里道記綢廠，1955年7月并入振亞絲織廠。“文革”之前，百子圖織錦被面曾一度停產，1980年代初才由蘇州東吳絲織廠借鑒原實物恢復生產。新百子圖織錦被面正中是一個起絨的“喜”字，四邊圍繞著雍容華貴的牡丹花，其間織有100 個各7、8 厘米大小、身著古裝的“小官人”嬉戲游玩，他們神態各異、栩栩如生，連眉毛、眼睛、發辮都清晰可見。百子圖織錦被面的經線為真絲，兩根白色和彩色人造絲作為緯線，綢面呈三色，織造這樣一張2.2 米的被面需花工近4 小時，可謂精品中的精品，在1980年代、1990年代初曾多次榮獲“最受消費者歡迎商品”稱號。

細細觀察館藏的這些真絲被面，不難發現，傳統的家紡產品常常將象征吉祥的圖形運用其中。如“龍鳳呈祥”與牡丹結合，“多子多福”與石榴、花生相結合，都生動有趣地表達了老百姓對幸福生活的追求和向往。而采用諧音字來表達人們的祝福，也是常用的表現手法。如“棗”同“早”、“桂”同“貴”、“花生”通“生”，“蓮花”和“鯉魚”則表示“連年有余”等。光明絲織廠的粉紅全真絲被面、光明絲綢集團的龍鳳六花真絲被面繪有 牡丹、桃花等圖案，吳江新聯絲織廠生產的軟緞被面繪有魚兒戲水等花樣。

那幅著名百子圖織錦被面之所以廣受好評，除了工藝復雜，也和它滿含喜慶和祝福密不可分。百子的典故最早出于《詩經》，是歌頌周文王子孫眾多。傳說周文王有許多兒子，當他在路邊撿到雷震子之時，已有99 個兒子了，加上雷震子正好100 個，俗稱文王百子。中國古人堅信“子孫滿堂”是家族興旺最主要的表現，故此“文王百子”便成了祥瑞之兆，流傳至今。將百子圖織制于真絲被面之上，寓意多福多壽、多子多孫、子孫昌盛，祝愿新人早得貴子、闔家美滿。

向往幸福和追求美是人的共性，那些或簡樸或華麗的床單、被面都是把美好的愿望寄托于生活各個方面的表現。雖然它們的鼎盛時期已經離我們遠去，但這些代表著民族工業曾經的輝煌，承載著人們對真善美熱愛的國民產品，將以一種全新的面貌重返歷史舞臺，伴隨著新一代蘇州人的成長，并激勵著蘇州人重振絲綢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