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呂佳
(華北電力大學 科技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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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義詞“打”義項關聯的認知闡釋
○ 呂佳
(華北電力大學 科技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0)
動詞“打”是現代漢語中一個常用詞,且有多個義項,但各個義項之間并不是毫無關系的,而是通過隱喻和轉喻的認知機制聯系在一起的。文章以認知語言學中的原型理論為基礎,從“打”的動態過程、“打”的相互作用力及“打”的題元結構等三個維度來揭示多義詞“打”各義項之間的內在聯系。
多義詞“打”; 原型理論; 隱喻; 轉喻
束定芳(2000:57)指出:多義詞指一個詞具有多種意義,而且意義之間密切相關。請看下面含有動詞“打”的例句。
(1)張三在藝術團負責打鼓。
(2)為了打開這個瓶塞,他費了半天勁兒。
(3)王大爺每天早晨都自己打豆漿喝。
(4)小王性格內向,不喜歡和人打交道。
例(1)中“打鼓”的“打”有“敲打”、“打擊”的意思。例(2)中“打開”的“打”則是“揭”的意思。例(3)中的“打豆漿”中的“打”類似于“攪拌”。前三者雖然意義不同,但是跟動詞搭配的名詞都是具體的事物,而例(4)中“打交道”則是抽象的,用于描述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或接觸。那么,多義詞“打”的各個義項之間有什么聯系呢?本文從認知語言學的視角出發,嘗試運用隱喻(metaphor)和轉喻(metonymy)兩種認知機制來探討多義詞“打”各義項之間的內在聯系。
首先,我們以《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中及物動詞“打”的24個義項為基礎,發現其中的某些義項可以歸為一個大類,所以在此我們只選取其中的14個具有代表性的義項作為分析對象:
①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打門,打鼓。
②毆打;攻打:打架,打援。
③放射;發出:打雷,打炮,打信號。
④做;從事:打雜兒,打游擊,打埋伏,打前站。
⑤發生與人交涉的行為:打官司,打交道。
⑥建造;修筑:打壩,打墻。
⑦制造(器物、食品):打刀,打家具,打燒餅;
⑧攪拌:打餡兒,打糨子。
⑨捆:打包裹,打鋪蓋卷兒,打裹腿。
⑩編織:打草鞋,打毛衣。
11 涂抹;畫;印:打蠟,打個問號,打墨線,打格子,打戳,打圖樣兒。
12 揭;鑿開:打開蓋子,打冰,打井,打眼兒。
13 買:打油,打酒,打車票。
14 做某種游戲:打球,打撲克,打秋千。
這樣,我們就以上述“打”字的14個義項為討論范圍,立足于隱喻和轉喻機制,從“打”的動態過程、“打”的相互作用力及“打”的題元角色等三個角度進行分類描寫,盡可能深入的進行認知語義分析。
Rosch(1975)指出,人們在認知事物的過程中,對事物進行的概念化是建立在該事物與已有范疇之間特征的相似性基礎上的。范疇中的每一成員都與其典型特征具有直接或間接的聯系,成員間有程度差異,呈現出家族類似性的結構;因而范疇的界限是模糊的,不可簡單地以一組充分必要條件來加以判定。范疇中最接近原型特征的成員可視為核心成員,其余的則視為非核心成員。從原型理論(Prototype
Theory)來看,一個多義詞可以看作是一個語義范疇,其基本義是這個范疇的原型意義,往往使用最頻繁、最典型,最能代表此語義范疇的核心意義。其他的義項都是由這個基本義引申出來的。
辭書《廣雅·釋詁三》中最早出現有關“打”的釋義:“打,擊也”。徐鉉校訂今本《說文解字》時新附“打”字:“打,擊也,從手從丁,都挺切。”從這些記述中可以看出,“打”字的原型意義應為“撞擊物體”。因此,本文以《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中的義項①“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為起點來分析和闡釋“打”各個義項之間的聯系。
(一)“打”的動態過程
首先,我們把“用手或器具擊打物品”這一動作行為看作是一個包括起點、過程和終點的完整的動態過程。“打鼓”,就是一個連續敲擊鼓面的過程,包含了無數個完整的敲擊鼓面的動作。
義項④的“打雜兒”有從事某事的意思,在認知上是對“打擊物品”這一完整的動作的抽象,上升為更加概括的層面。“用手或器具撞擊物體”是一個具體的、完整的動態過程,而義項④則是對這一個動態過程進行抽象概括,兩者之間存在結構上的相似性,而又不在相同的認知域內。因此,義項①和義項④因其過程存在相似性而在結構上構成概念隱喻(由源域①映射到目標域④)。同時,二者也有區別,如“打鼓”的受事是有形的,而“打雜”中的受事則是無形的。
按照把“打”看作動態過程這一思路,我們發現,義項⑥(建造、修筑)、義項⑦(制造(器物、食品)、義項⑨(捆)、義項 13 (買)等都是義項④“做”或“從事”的一個具體的體現,也是屬和種的概念關系,具有相似性,因此構成實體隱喻關系,而且受事都是具體、三維、有形的。
義項⑩、11 、14 也是“從事、做”的一種具體體現,但其認知機制卻不同:它們是通過轉喻的認知機制與義項④聯系在一起的。如義項⑩中的用例“打毛衣”,其中“打”的受事并不是“毛衣”,“毛衣”只是這一過程的結果。這種由行為和結果之間構成的轉喻稱為行為結果轉喻。再看義項 11 中的“打戳”和“打撲克”,其中“戳”和“撲克”也不是“打”這一行為的受事,而是整個活動的工具:“打戳”是通過“戳”得到紙上的印跡,“打撲克”是通過撲克這一工具來進行一種文體活動。可見,二者均屬于工具轉喻。值得注意的是,“打戳”的受事是二維空間的。
(二)“打”的相互作用力
從作用力的角度來看,“打”這一動作的雙方都給彼此作用力。如“打鼓”這一動作,力的作用是相互的,鼓在給鼓面作用力的同時,鼓面也給了鼓槌反作用力。由這一自然現象的認知域引申到社會現象認知域,就得到了“打架”中的“打”的義項。“打架”也是雙方給彼此作用力,不同點是這里的“雙方”指的是人而非物。但是就作用力這一角度來看,義項①和②在結構上具有相似性,構成了結構隱喻。
“打架”中的“打”主要指的是肢體上接觸和碰撞,而“打交道”中的“打”則從肢體上的這種行為轉移到更加抽象的層面,指的是人在思想、言語等方面的接觸。二者顯然還在同一認知域內:理解了肢體上的接觸即可使我們得以輕松地理解更加抽象層面的接觸。因此,“打架”中的“打”的義項通過轉喻機制投射為“打交道”中的“打”的義項。
義項⑧是“攪拌”的意思,比如“打餡兒”。我們很容易想到,在“打架”這一行為過程中,雙方往往在肢體上會糾纏在一起,和“打餡兒”中“攪拌”這個意思具有相似性。由此,我們認為“攪拌”這一義項是由“肢體上的糾纏”這一源域,通過結構隱喻映射到打漿這一目標域的,并促使“打”產生“攪拌”這一義項。
(三)“打”的題元結構變化
動詞“打”的原型意義可以分析為這樣幾個義素:“施事+工具+動作+受事+結果”。“打”這一動態活動中必然包括以上五個要素,缺少任何一方,這一過程都是不完整的。義項①就是一個完整過程,包括一個缺省的(default)施事(一般指人)、工具(鼓槌)、“打”這一動作、受事(鼓面)和結果(發出聲音)。而義項③“發射、放出”僅僅是強調動作的發起和動作產生的結果。如“打炮”:在發射大炮的過程中肯定有一系列的工作原理和動力源泉的支持,還要借助炮筒等工具,也就是“打炮”的施事和工具。“打炮”這一行為肯定也有一個既定的目標,也就是受事。但是這些都不是我們關注的,我們關注的僅僅是炮彈打出去了這一個結果。因此,同為動作認知域,由義項①中的完整的動作過程到義項③中只關注結果,這是一種由整體到部分的轉喻認知機制。
與上文相反,義項 12 中“揭開”、“鑿開”不關注施事為何人、工具為何物,而是關注動作對受事造成了什么樣的影響。如“打瓶塞”,不管是什么人、使用什么樣的工具,最終瓶塞被打開了,僅僅關注動作對受事的影響。從義項①到義項 12 的引申也使用了從整體到部分的轉喻手段。
本文以原型理論為基礎,以隱喻和轉喻兩種認知機制為手段,從“打”的動態過程、“打”的相互作用力及“打”的題元結構三個角度分析了“打”的義項之間的關系。通過上述分析,我們可以看到語言的系統性是建立在人類的認知基礎之上的,受到人類感知世界和理解世界的方式的影響。多義詞“打”之間的義項并不是毫無關系的,而是通過一定的認知機制聯系在一起。我們希望這一研究思路對多義詞教學有所啟示。最后,我們將多義詞“打”的各個義項間的關系用圖1來表示:

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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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研究獲得2014年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專項資金(2014QN44)資助。
呂佳,男,華北電力大學科技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理論語言學、語義學。
H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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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8610(2015)07-0028-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