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揚
在很多場合聽過很多“專家”談企業知識產權風險及其管控,遺憾的是沒有什么“專家”給過我驚喜。這些“專家”談來談去,談的都是來自競爭者和遍布于人海中的個人侵權者的風險,沒有絲毫新意。當然,也有些“專家”為了創新,在談論企業知識產權法律風險時,為了吸引讀者眼球,死拉硬拽上互聯網,以顯示其高大上。不過,從其開出的病因病灶和處方看,根本上還是些陳年的爛谷子。
談到企業面臨的知識產權法律風險,筆者倒是認為,以下四種風險更值得企業警惕。
一是來自制度的知識產權法律風險。制度性的法律風險主要來自行政執法。近年來,由于法院對行為保全過分保守和吝嗇,因而導致很多案件中司法無效率,很多情況下司法并沒有真正發揮保護知識產權的主導作用。這直接導致了存在嚴重知識產權法盲現象的知識產權行政執法機關以效率性為借口理直氣壯地急劇擴張知識產權行政執法權。然而,知識產權行政執法的效率并不等于企業知識產權維權的效益。知識產權行政執法的效率,往往是知識產權人以犧牲人格尊嚴為代價,或者以更多的金錢付出換來的,對企業來說,效益很小,或者根本上無效益,甚至是負效益。如果考慮到行政罰款歸入國庫而不是權利人以及后續的行政訴訟,就會發現,效率性不過是行政執法機關擴權的一個借口。筆者甚至感覺,很多企業和權利人都被行政執法機關以效率性為幌子忽悠了。不但如此,落后體制機制導致的選擇性執法、運動式執法、內外差別執法、甚至暴徒式執法現象,早已更加嚴重干擾了企業正常的知識產權活動,極大提高了企業維護知識產權的成本,扭曲了企業的價值觀,阻礙了企業的創新活動。
二是來自知識產權法務和管理人員方面的風險。2008年國家頒布實施《知識產權戰略綱要》以后,知識產權真正成為了一個值得挖掘的金礦,我國一夜之間也因此而冒出了一大批知識產權法務專家和管理專家。這種現象的出現雖然反映出我國國民知識產權意識的迅速提高,但知識產權高度專業性構筑的高門檻決定,未經專門、系統和長期地學習和訓練,不可能有人一夜之間就成為知識產權專家。滑稽的是,很多社交場合,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遞過來的名片上都赫然印著“知識產權部部長”、“專利工程師”、“知識產權維權律師”、“知識產權高級經理人”、“美國知識產權專家”等可以把人炸暈的字眼。從2008年至今,短短幾年時間之內,中國就冒出了如此多知識產權法律和管理“土洋”專家,特別是“知識產權全國領軍人物”,不能不讓人驚嘆“中國制造”“專家”的速度。
面對如此之多讓人眼花繚亂的知識產權法務和管理專家,在拿出大把白花花的銀子之前,企業可得將心眼都擦亮了,否則就可能陷入“土洋專家們”為你們挖掘的陷阱,賠了夫人又折兵。在此,我真誠地奉勸各個企業,在聘請知識產權律師和管理人員之前,不妨好好調查一下這些“專家們”,他們究竟閱讀過幾本國內外知識產權的著作?熟悉幾個國內外知識產權法的法條?成功操作過幾個知識產權法務和管理案例?
三是來自法院的風險。很多人會覺得奇怪,法院應該是保護知識產權的最后一道防線,企業知識產權風險怎么會來自法院?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因為很多法院都存在嚴重的知識產權法盲現象。盡管近十幾年以來,我國涌現出了一大批優秀的知識產權法官,但無容置疑的是,由于各種復雜因素制約,我國審理知識產權案件的法官中,依舊有相當一部分并未系統學習過知識產權法,更談不上樹立了將知識產權特別法競爭法民法刑法訴訟法作為一個整體對待的“整體性的知識產權法觀念”,基本上只能依靠最高人民法院幾個有限司法解釋教條、機械地處理案件,這就難以避免會錯誤判決。比如,江浙某法院在處理一個侵害外觀設計保護期過后注冊商標權的案件時,以外觀設計專利保護過期過后因為公共利益需要因而人人可以實施該過期外觀設計為由,判決注冊商標權人(即原外觀設計專利權人)敗訴。這就是根本不懂得知識產權不同于傳統財產權特點,即同一個知識上可以同時附著幾個不同性質的知識產權,其中某一個知識產權過期并不導致其他不同性質知識產權過期的結果。
法院存在嚴重知識產權法盲現象給企業帶來的風險是:當事人如果選擇法院不當,本應當勝訴的案件卻很可能遭受敗訴的不利后果。從這里也可以看出,當事人尋找合理的連接點,在擁有高素質知識產權法官的法院提起訴訟是何等重要。這也是筆者一再提倡至少現有三個知識產權法院應當試行案件競合管轄、讓當事人選擇高水平知識產權法院提起訴訟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是來自企業自身的風險。雖然自上而下、補貼式的國家資本主義創新模式促進了我國知識產權數量的增長,但因違背創新的市場規律,數量無法替代質量(以手機為例,近幾年我國在此技術領域的專利申請量穩居世界第一,但極為諷刺的是,直到今天,我國也未出現過被世人瘋搶的iphone6一樣的手機!),此種創新模式早就到了應當壽終正寢的地步了。更為重要的是,國家也已經開始調整相關的創新政策。遺憾的是,某些企業依然沉溺于國家資本主義創新模式所帶來的補貼、稅收等方面的好處而不能自拔,依舊以所謂“企業知識產權戰略”為名,偽造、編造發明創造,盲目擴大專利申請數量和專利權數量。在信息如此發達的當今社會,這些企業依舊不知反省本企業的創新政策和知識產權政策,即使獲得了再多毫無技術含量的專利,除了騙騙自己之外,還能夠騙到誰呢?毫不客氣地說,企業面臨的最大知識產權風險,還是自身的狂妄自大,或者麻木不仁。
在市場尚未真正成為配置資源的最后手段之前,我國企業生存空間已經被摁在了一個極為狹小的空間。這既有外界原因,也有企業自身因素。在知識產權風險方面,企業如何做到填滿自己心中的黑洞,守住基本底線,并在此基礎上練就火眼金睛,既防狼,又打虎,是一個必須認真思考和面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