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養情人的“創新”模式

魏斌

警示錄

陳衛民從他出生地贛中的一名醫院化驗員到執掌一方大權的贛西“江南煤都”萍鄉市委書記，花了整整31年時間。此時，他年近50，還有著多年在省政府擔任政府接待辦官員的經歷，于是，他把身上的“接待氣息”毫不保留地帶到了煤都，并像他的前任一樣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酵。最終，在其55歲執掌大權任上的2014年9月落馬。在“江南煤都”，他給人印象最深的是“情人多，情人養情人，堪稱創下腐敗官場巨貪模式第一人”。

“元老級情人”收錢有一套

要說落馬前陳衛民沒一點預兆，那是假的。陳衛民在2014年9月1日晚間，在他最后的一次宴請中對朋友們說：“現在的一切，都已是不能讓自己來左右了，該來的總要來的……”這頓酒宴后的9月12日傍晚，一幫朋友和下屬突然就聯系不到了他。知情人說，這天上午，他原本是從長沙飛去北京，他要去北京拜見一個從江西升至北京的大領導，結果人還沒上飛機，省委組織部通知他，就有關市里的組織人事調整工作，需要找他商量商量。作為一名市級第一領導人，他當然無法拒絕此要求。

于是，在接下來的時間里，“走完程序”后的他，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正接受組織調查”。他被帶去了一個悄無聲息也根本沒人知道的地方。知情人還透露了“一著險棋”，上級紀委此前早已在暗中對陳衛民進行詳盡調查，調查時發現，陳衛民竟在當年還有赴國外“考察”之事項，調查大員對此頗有些緊張，一定得趕在其出國前把他拿下，否則要讓如此危險人物去了國外，后果真難以想象？

讓很多人有所不知的是，陳衛民進入調查組，面對高層紀委大員，不過五分鐘就交代了他的第一份供詞：半年前的2014年3月22日深夜，他去了北京，找到曾在省里工作過的一名原省里的主要領導，送去100萬元。

當然，最讓陳衛民記憶猶新的其實不是給領導送錢，而是他與情人那些事。在他的情人中，既有風情萬種之少婦，更有妙齡女郎，還有美艷驚人的演藝界人士……他與這些女人的交集，在接下來的第二第三份供詞中被他如數倒出。

最讓他感同身受且又刻骨銘心的女人有三個。用他自己的話來說，胡雪梅是他這一輩子最值得在后半生里回憶的一個女人。現在想來，胡雪梅跟了他多年，基本上不提什么“過分要求”，作為一名“資深元老級”情人，胡雪梅不僅為他生子，而且在自身已不太年輕的路上，仍在盡心盡力地為陳衛民操持著一切“重大事務”。比如，如何從老板那收來錢，讓陳衛民過上一種“欲蓋彌彰”與“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生活。也就是說，錢由她來收，她不會讓主子去擔驚受怕，花起來安心。因為相比而言，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女人，姿色一般，年齡還偏大，這樣的女人一般情況下是不會引起公眾注意的。

胡雪梅是陳衛民最后一個供出來的人，之所以會這樣，可見陳衛民對她的“愛之深”。陳衛民在坦白了自己與多位情婦之間的關系時，原本不想把胡雪梅給拋出去，但他難擋來勢洶涌的審查談話。他的過往，既有他和女人們之間的權色交易，也有他和一些老板們的權錢交易，胡雪梅這樣一個重量級情人，當然是繞不過去的。胡雪梅其實是他身邊一直來以“掮客身份”存在著的情婦。

胡雪梅幫他打理的第一筆“業務”讓他一直記著，那時他剛從省里過來，在萍鄉似乎不太熟，一個房地產老板說要過來見新書記。陳衛民給相識不久但相見恨晚的胡雪梅暗示“見機行事，有好處拿，也要顯得不卑不亢，要有自尊的取之有道”。這個晚上，陳衛民不出現，胡雪梅和那個老板談得不錯，老板帶來的是現金。胡雪梅說太老土，胡雪梅在手機上翻出銀行卡號給老板看，老板于是心領神會走人。

“元老情人”擺平“鬧心小情人”

2010年春天的一個下午，胡雪梅應邀來見陳衛民，胡雪梅心里清楚，書記大人在下午的上班時間叫她去“辦事”，肯定與收錢或者要擺平誰有關。陳衛民不在場，她要見的是兩個煤炭資源開發公司老板兄弟倆，兩個人見到胡雪梅就一口一個“嫂子”的叫得歡，胡雪梅聽得也是心花怒放，喝什么茶、吃什么東西都不重要，關鍵是錢。果然，話沒說多少，兄弟倆說還有事要去辦，晚飯就不陪嫂子吃了，這個是一點意思，請收下，“這個可不要告訴陳書記啊，他多忙啊，他知道了要怪罪我們的哦……”兄弟中的老大把話說得是意味深長。胡雪梅事后去銀行查了下，卡里50萬元。她如實地給陳衛民講述了見面及錢的事。陳衛民后來在交代中也感慨，最讓他放心的人就是胡雪梅，“她干練，誠實，貼心。”

胡雪梅收了錢，不是第一次也絕對不是最后一次，她用來干什么，這些錢，其實不僅僅是用來給自己花的，她把卡里面的錢再存到另一張專屬卡上，很多時候，她需要用這些錢去出面擺平陳衛民那一個個另類“會鬧騰”的小情人。

在胡雪梅看來，朱小思是其中最會鬧騰的一個。朱小思找到陳衛民，說是非得要給她1000萬才行，她要去老家把家人給安撫好了，還要蓋房子買車，要把自己的后半輩子給安排好了，另外還要去韓國做美容護理等等。陳衛民當場發怒，一怒之下便不再理她。誰知，這個朱小思不是省油的燈，她離開后，馬上就發來在陳衛民看來絕對是炸彈式的信息：“書記大人，翻臉不認人了，好呀，那我去上級部門說說，要不，你看著辦。”

陳衛民接到信息時，剛好在臺上振振有詞地說著年度計劃，慷慨激昂的講話，引來底下陣陣掌聲，突然收到這樣的信息，他的會是開不好了。席間，他從主席臺上下來，幾次來到走廊上，走來走去。在下屬看來，這位一直來保持大將風度的書記，此刻碰到了什么，讓他如此魂不守舍？但下屬又不能貿然在領導面前問事，只好遠遠地陪著領導轉悠。陳衛民頭疼，碰到如此不按規矩出牌的小主，很無奈。他想到了胡雪梅，他把朱小思的信息轉發給了胡雪梅，要胡雪梅一定得為他想辦法。

胡雪梅迅速啟動“應急機制”，她帶上那張專用卡，又去銀行取了大把的錢，赴湯蹈火。在一家五星級大酒店的包廂里，胡雪梅把5萬元現金砸在了桌上，對朱小思拋出了幾句軟中帶硬的話。朱小思哪見到過這陣仗，著實嚇一跳，想想原本想在書記身上訛點錢過好后半輩子，現在胡雪梅這樣，弄不好自己也一起吃牢飯，不劃算。她馬上堆出笑臉給胡雪梅賠不是。兩個人喝到午夜時分，一番討價還價過后，朱小思開價400萬元，成交。胡雪梅第二天就把錢轉到了朱小思賬上。朱小思再也不鬧騰了。不過，陳衛民最終還是落在他的其中一個情人手里，正是這個情人向上級進行舉報，冰山一角揭開，他最終難逃法掌。

趕“潮流”，需要年輕的還要更年輕的

既有長期固定包養的情婦，也有以“散養方式”養著的不固定情人，陳衛民的后花園是不亦樂乎。如果說胡雪梅是陳衛民的固定人選的話，朱小思算作半固定情人，那么，還有一個叫洪玲的，她則是最不固定，但又時時刻刻會讓他出一身冷汗的主。

因為要趕潮流，他就必須得認識像洪玲這樣高大上的女孩，她是名研究生，聰明漂亮自不用說，在關鍵場合，她的出場會讓人震驚，她是他出席高檔場合的首選。陳衛民說“這是時代的需要，歷史的選擇”。此話從陳衛民這個大專師范生嘴里出來，聽上去多少有些別扭，雖說他后來還拿到過一家科技大學的EMBA工商碩士學位，但他“原始學歷”，注定了他的老土。

洪玲隨他去過北京和上海的多種場合，他自己也感覺，他出現在那種耀眼四射的購物中心里，活脫脫就是個鄉鎮干部的模樣，就差一個破包拎著了。但洪玲要去，他當然只有跟上。洪玲來了，他的“以情婦養情婦”模式似乎有些不管用了，胡雪梅是斷然擺不平洪玲這樣的高大上的天使的。兩個人去麗江風景區，洪玲說，她要浪漫一把，讓陳衛民在夜色下的酒吧里，在那面詩人墻上寫一句給心上人的話，他寫下了“愛你到永遠”！洪玲看著，笑趴下。洪玲寫了句：“我不是魚，你也不是水。你能看見我寂寞的眼淚嗎？”此話一出，陳衛民大為震撼！他大加贊賞洪玲有水平，這下讓他著實感受到了什么是“情人文化”的超水準了。

從麗江回來，洪玲又充當了幾把“胡雪梅角色”，那就是她事先不露聲色地與陳衛民進行“約定”，收了人家錢后的“分成條件”，如果錢收來，七成歸陳衛民，三成是要給洪玲的。這就是知情人嘴里的“權色交易”。洪玲輕車熟路，她幫當地的老板們從陳衛民這邊爭來項目。開發區的投入是她首選，老板們看好那邊的地塊，洪玲在收取“傭金”和“提成”后，按約定數交到陳衛民手中。

陳衛民拿到這些錢后，他有時也會給胡雪梅過過目，然后湊成整數存入胡雪梅賬上，胡雪梅用來繼續幫助他“踏平”那些不聽話的小情人們。胡雪梅后來供述，如果不是被查，她也不知道這樣骯臟的事情還要繼續多久，她其實內心已實在有些撐不下去了，但貪欲的膨脹又讓她欲罷不能。所以，當2014年9月12日深夜11點多，從朋友那聽到陳衛民落馬消息后，她一聲嘆息。當然，因涉嫌案情數額等重大，胡雪梅想安全退休的可能是沒有了。據初步估計，陳衛民涉案金額的總數不下2000萬元。

在陳衛民被拿下后，當地的多個房地產商和煤老板們也因涉嫌行賄等被相關部門采取強制措施。煤老板何文學說，與陳衛民交往多年，他從陳衛民多年的書記經歷中已感覺得出，陳衛民的多面性人格實在是太強了。他面對他們這些老板時，很強硬，很陰險，要錢也要得厲害，但面對他的那些瘋狂的情人們時，他一邊裝出一副“偽善”的樣子百般地討好她們，一邊又要一些掌握要害的老情人們，去限制這些新情人的舉動，及時向他匯報，及時進行“跟蹤管理”，掌握她們的新動向。而對于他的上級領導，他更是竭盡全力地裝出一副老實人，忠心跟著領導方向走的人，角色出演個個精彩個個成功。知情人稱，其實陳衛民官海多年，講話基本都是空話套話，有時候不聽他講還好，聽了會來氣。他喜歡和女孩玩和喜歡罵人是他的兩大個性。

另一個房產商尤忠祥這樣分析說，除了通過情人幫他“轉賬”外，陳衛民的還有一大收入就是，每年的逢年過節，當地市管領導等，有多人會通過各種方式給他送錢，2萬、3萬甚至5萬不等，有誰沒送，忘了給，下一年的調整名單里肯定會“上榜”，等待他的不是下調職務就是去偏遠鄉鎮工作。

對于陳衛民來說，他所在的那個“江南煤都”官場地震已經開始，這一切源于2013年5月至8月的上級巡視結果。經查，他的妻子親屬存在著插手工程建設項目、謀取私利、節假日收送紅包禮金等問題，他有多名情人，且還有兩個非婚生子（他的婚生兒子，在他落馬前五天的中秋節在陳衛民老家剛進行了一場“低調結婚”）。

有人說，陳衛民和他的同黨們之出現，讓萍鄉這個曾經的“紅色根據地”成為全省“腐敗的重災區”。被接受調查的陳衛民在反思自己的過去，也曾痛苦地說道：“我，這樣的行為是有些極其丑陋的。”

值得一提的還有，聽一段陳衛民落馬前的誓言，頗有耐人尋味之道。2014年5月27日，在全市領導干部警示大會上，陳衛民十分嚴肅地說，當前嚴峻的反腐形勢和極大的反腐力度下，要廣大黨員干部們“務必要保持清醒的頭腦，旗幟鮮明地與‘四風問題和腐敗現象作斗爭”。他強調要加強黨性修養，做到“三個學會”：在原則面前要學會堅守；在名利面前要學會放棄；在需要面前要學會選擇。 會議結束前，他提出了“三個要求”：嚴以修身，常修為政之德；嚴以用權，常棄非分之想，要“堅持為民用權、秉公用權和依紀依法用權”；嚴于律己，常懷敬畏之心。“要敬畏群眾、敬畏法紀、敬畏責任”。

如此豪言壯語的“誓師大會”在結束的四個月后的一天，陳衛民與他的那些親愛的“姐妹們”一起進入了被審查行列。

編輯：程新友 jcfycx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