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步青云的老皮鞋

李建

二十多年前，雷小雨還在上中學，他家里很窮，身上穿的都是從城里二叔家討來的舊衣裳。有一次，爸爸又從二叔家淘來一雙舊皮鞋，非要他穿上，雷小雨很不情愿。因為那時鄉下很少有學生能穿得起皮鞋，他這樣搞特殊，有點不合群，也不好上體育課。

可老爸不管這些，硬是把皮鞋套在了他腳上，這才讓雷小雨去了學校。學校在鄉里，只有放假雷小雨才能回家，而且星期天下午就要趕到學校上晚自習。那天，因為皮鞋的事兒雷小雨遲到了，同學們已經開始自習了，雷小雨急急忙忙地往教室里趕。離著好遠，就聽教室里嘰嘰喳喳地鬧成了一鍋粥，肯定是班主任又沒來教室看著他們。

雷小雨心中一陣竊喜，幸虧老師不在，不然肯定會因遲到被訓斥一頓。剛走到教室后門，教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一點兒聲音也沒有。雷小雨心中一涼，看來老師在啊。雷小雨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極不情愿地向前走著，心里在想怎么向老師解釋遲到的原因。

到了教室門口，雷小雨鼓起勇氣大聲喊道：“報告！”等了好一會兒，老師也沒回話。雷小雨往教室里看了看，根本就沒有老師在，同學們則一個個都橫鼻子豎眼地瞪著他，雷小雨愣了愣，奇怪地走進了教室。這一走，便惹來了同學們的一陣叫罵：“原來是你這個小兔崽子呀，嚇了我們一跳，還以為老師來了！”

原來，那時人們為了保護皮鞋，都要在鞋底打上一塊鐵鞋掌，走在水泥路上便會發出清脆的響聲。而在學校里，一般只有老師才會穿這種打鐵鞋掌的皮鞋。誤會搞清楚后，雷小雨笑著向大家賠禮道歉，并表示以后一定要踮著腳走路，以防再嚇著他們。

后來又有一次，雷小雨送課堂作業到辦公室，遠遠地透過玻璃窗，就看見班主任正在那兒用鑷子對著鏡子拔胡子，當雷小雨走近時，他可能誤以為是其他老師回來了，手忙腳亂地將鏡子收了起來，拿起教科書裝模作樣看了起來。雷小雨強忍住笑，走到辦公室門口喊了聲“報告”，班主任驚訝地將雷小雨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好像剛認識一樣，最終又將目光定格在了雷小雨那雙舊皮鞋上。班主任笑了笑，問道：“你想參加學生會嗎？幫老師分擔一點工作！”雷小雨忙不迭地說愿意，當學生會干部可是雷小雨夢寐以求的。班主任當即交給雷小雨一個任務，每天早晚協助老師巡視各班自習情況和清點人數，雷小雨高興地答應了，當即走馬上任！

雷小雨這一上任，立馬引起同學們的強烈不滿，因為雷小雨能當上學生會干部完全是因為鐵鞋掌。一些善于搞“政治”工作的同學紛紛向老師提出意見，可老師不管這些，只要幫他分擔工作就行，不管用什么方法！而其他沒有“政治”目的的同學也紛紛找到了雷小雨，求雷小雨脫下那雙舊皮鞋，當不當學生會干部他們可以不管。他們只想趁老師不在教室時，大聲說話，大聲聊天，過著輕松愉快的日子。雷小雨這鐵鞋掌一響，把他們的幸福生活都響沒了。

雷小雨紅著臉解釋說，俺家里窮買不起鞋，只有這一雙舊皮鞋。同學們倒也大度，說既然這樣，皮鞋你照穿，你把鐵鞋掌給拔了吧，這樣就不會嚇著我們了！雷小雨說，這哪兒成呀，如果把鐵鞋掌拔了，老爸非打死我不可。

雷小雨不拔鐵鞋掌他們也不敢亂來，畢竟他現在是學生會干部了！每天雷小雨都會穿著舊皮鞋樓上樓下地四處巡視，遇到了低年級的同學，他們還會向雷小雨敬禮，嘴里喊著：“老師好！”而雷小雨也會一本正經地說：“同學們好！”

不久之后，雷小雨因為工作表現突出，被校長提拔為學生會副主席。學生會主席這時正在上高三，忙著復習參加高考，根本就沒時間參加學生會的工作，雷小雨就這樣成了老大，整天吆三喝四的好不威風！

俗話說，樹大招風，雷小雨也因此引來了許多同學的嫉妒與議論。起初，雷小雨也沒太介意，后來雷小雨發現事情有點不對頭。因為總有無數雙冒著綠光的眼睛在盯著他那雙舊皮鞋，似乎它就代表了權利與榮譽，為了保護好它，雷小雨只好鞋不離腳，整天穿著它。睡覺的時候，也把它裝在塑料袋里放在床頭。雖說臭了點兒，但比起學生會副主席這個職位，付出這點兒代價還是值得的！可同宿舍的同學卻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他們說：“你平時也把鞋子拿出去曬曬，臭得我們晚上都睡不著覺了！”雷小雨笑了笑，沒有搭理他們，他們那點兒鬼主意他還不知道嗎？想趁曬鞋的工夫將鐵鞋掌給拔了，他才不上當哩！

后來，他們竟使出了行賄這一招，全班同學集資給雷小雨買了一雙新皮鞋。雷小雨在收到皮鞋后，大義凜然地將他們訓斥了一頓，并將鞋子上繳給了學校。校長在早操時，當著全校同學的面將雷小雨表揚了一番，并將那雙鞋子又獎勵給雷小雨。班主任則在私下里捂著鼻子，拍著雷小雨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雷副主席，鞋子該換換啦！”

唉，雷小雨本來也想換新鞋穿，可當他試過那雙鞋后，卻發現小了兩碼。要是大的話，還可以將就，可這鞋小腳大怎么能穿得進去呢？雷小雨只好忍痛割愛，將鞋送給了在鄉下讀書的小表弟。

轉眼間，一年過去了，雷小雨本以為同學們不會再打他皮鞋的主意了，便放松了警惕。在一次體育跳遠考試時，換上了同學借給他的球鞋。當雷小雨跳遠完后，卻發現皮鞋上的鐵鞋掌不翼而飛了。為了保持學生會副主席應有的風度，雷小雨沒有生氣更沒有聲張，而是來到校外的鞋攤前請鞋匠師傅幫他再釘上一副鐵鞋掌。

鞋匠師傅笑著說，現在城里已經不興釘鐵鞋掌了，要釘的話也就釘不會發出聲音的橡膠鞋掌。雷小雨想了想，如果釘鐵鞋掌的話，肯定還會難逃暗算，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雷小雨已經過夠了。便聽了鞋匠師傅的話，釘了一副橡膠鞋掌。回到學校后，同學們都很高興，紛紛慶祝解放，似乎雷小雨就快要從副主席的位置上下來了。

雷小雨卻一笑置之，如果副主席這一職位真是靠鐵鞋掌換來的，不做也罷！

后來發生的一切正如鞋匠師傅所說的，城里已經不興釘鐵鞋掌了，老師們也跟著趕起了時髦，都拔掉了鐵鞋掌。同學們大跌眼鏡，他們處心積慮一年多，終于拔掉了雷小雨的鐵鞋掌，雖然最后詭計得逞，但還是失敗了。他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無法分辨雷小雨和老師的皮鞋聲。

就在雷小雨暗自得意的時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幾個月后的一天早晨，當他起床穿好皮鞋后，竟發現橡膠鞋掌被誰換成了鐵鞋掌，雷小雨很納悶，附近幾家鞋匠攤都已經不幫人釘鐵鞋掌了，他們是從哪兒找來的這珍貴的鐵鞋掌？雷小雨脫下鞋仔細一看，這鐵鞋掌居然就是之前被他們偷偷拔去的那對。雷小雨哭笑不得，真是難為他們了，為了以防不測一直藏到現在，真是有先見之明啊！而雷小雨也只好穿著釘有鐵鞋掌的皮鞋去上早操。

正當雷小雨帶領同學們在操場上跑步時，新來的校長把雷小雨喊了過去：“你出什么洋相？身為學生會副主席帶頭違反學校紀律！”雷小雨奇怪地問：“怎么了？我違反什么紀律了？”新校長見雷小雨還敢頂嘴，頓時大發雷霆，指了指雷小雨腳上的舊皮鞋，二話沒說便將他撤了職。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責編：小川圖：關建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