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為奴十二年》的鏡頭美學

侯一凡

（山東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

影片《為奴十二年》用極其考究的鏡頭，將主人公所羅門十二年的為奴經歷真實的呈現在觀眾面前，畫面極富感染力和表現力，痛斥了不堪回首的黑奴歷史，宣揚了人性對自由的渴望。影片一開場便呈現給觀眾一個非常壓抑的鏡頭：連同所羅門在內的十幾個奴隸，目光呆滯的站在藤條前，頭頂上只留下一小片陰暗的天空，畫外奴隸主大聲的叫喊著。除此之外，似乎一切都是靜止的，頓時一股壓抑、恐懼紛亂而至，把觀眾完全帶入情境，為全片的發展奠定了基調。

一、閃回鏡頭

埃·謝爾曼曾說：“如果要用閃進和閃回來轉換時間，還必須考慮那是否吻合影片總的意圖。”[1]《為奴十二年》整體采用插敘、倒敘的敘事方式，鏡頭不停的閃回是符合影片創作“意圖”的，并以此形成主人公命運的前后對比，從而達到影片加深情感表達的訴求。鏡頭簡單卻不乏張力，情節平緩卻不乏感染力。影片中，白天因砍藤條而疲憊不堪的所羅門躺在床上，一轉身看到了身旁女奴“渴望”的眼神，靜止的鏡頭中所羅門不知所措的滿足女伴的“生理需求”，接著畫面閃回到所羅門與妻子相依在床上的畫面，閃回到了所羅門作為一個自由人時的場景，似曾相識卻迥然不同前后反差如此巨大，失落卻又無奈之感極其強烈的涌上所羅門的心頭。影片通過前后鏡頭的對比，使觀眾產生對所羅門悲慘遭遇的同情，同時還產生對慘無人道的奴隸制的痛斥。

二、象征性鏡頭

影片還有一些極具象征寓意的鏡頭，并以此表達導演的主觀思想，相對于畫外音或字幕，鏡頭的表現力更為直接。影片中，所羅門被兩個白人所欺騙并賣給人販子，手腳都帶有枷鎖的他被關在一間小屋子里，所羅門透過房間僅有的小窗戶向遠處望去，鏡頭慢慢升起直到越過那冰冷的圍墻，圍墻背后是美國的白宮。這是一組極具象征寓意的鏡頭：關押黑人奴隸的牢籠竟在富麗堂皇的國務大廈之前，一墻之隔，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命運，這不僅是對當時政府的“無言”控訴，也是對黑人悲慘命運的同情。簡單的升鏡頭運用，配合導演的藝術加工，給觀眾內心帶來了強烈震撼，仿佛一瞬間置身于黑奴牢籠里不能呼吸。此外，影片中所羅門等奴隸在去勞作的路上恰巧遇到打獵歸來的印第安人，緊接著就是所羅門等享用著印第安人的食物并觀看印第安人跳舞的鏡頭。這一簡單的鏡頭并沒有對白等有聲語言，甚至短到一閃而過，但這個鏡頭的運用卻象征性的表達出美國殘忍殺害印第安人那個令人發指的歷史，由此也表達出對美國奴隸制時期殘暴歷史的無聲控訴。還有，所羅門哀求醫生將自己的親筆信帶給妻子，卻被醫生背叛告訴了農場主，雖然所羅門逃過一劫，但萬念俱灰的他選擇燒了自己的親筆信。此時鏡頭不斷的給到所羅門的臉和燃燒中的信紙，在那柔弱的火光中似乎看到了所羅門眼中悲傷而又無奈的淚水，之后便是信紙慢慢的熄滅直到鏡頭中沒有絲毫的光線，就如同所羅門的希望之心在火光熄滅的同時也隨之破滅了，這一鏡頭的象征意義遠遠超過外力阻擋下的希望破滅，火光的消失是內心希望的死寂，是無奈認命的悲哀。

三、長鏡頭

巴贊認為：“電影的特性，暫就其純粹狀態而言，僅僅在于從攝影上嚴守空間的統一。”[2]長鏡頭就有這樣的特點，它是影片真實性表達的重要手段。

導演麥奎因標志性的長鏡頭運用，使影片略顯枯燥的劇情煥發出無窮的藝術感染力，給觀眾帶來了空前的震撼。影片剛開始所羅門受騙被兩個白人人販賣關押在一個房子里，此時的他堅稱自己是個“自由人”與人販對峙，不料卻惹怒了人販遭到一頓毒打。所羅門遭毒打一段運用了一個持續近一分半鐘的長鏡頭，期間所羅門遭受了人販近三十下的毒打，鞭打聲與所羅門的喊叫聲混雜在一塊，顯得十分殘忍。人販口中不停地對所羅門說他是一個來自佐治亞州的黑人奴隸，一次次抽打讓所羅門明白自己已陷入無路可逃的處境，甚至連一點自由幻想都不敢再有。這一持續了近一分半鐘的長鏡頭，對于所羅門來說是煎熬的，對于觀眾來說是真實而又殘忍的。影片用這樣一個使人不忍直視的長鏡頭形成了對當時奴隸制的“無言”批判，這是一種泯滅人性的不平等制度，極大的帶動起觀眾的觀影情緒，一次次鞭打仿佛都打在了觀眾身上。可以說這一長鏡頭的運用，不僅使所羅門無奈接受象征獨立人格失去的名字“普拉特”，而且從人類學角度揭露了黑奴制度對“人”的侵犯。

不得不說的還有所羅門被吊在樹上掙扎的長鏡頭，所羅門與種植園里的白人發生爭執，惱羞成怒的白人叫來幫手將所羅門吊在園子里的一棵樹上。起初，碩大的種植園里只有被吊在樹上的所羅門，因為被吊的原因所羅門只能奮力的踮起腳尖來維持自己的呼吸，腳不停地支撐著來保持身體的平衡，那種近乎垂死的掙扎讓人揪心。當其他奴隸走出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救所羅門，他們近乎安靜的舉動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直到最后，雖然有一個女仆去給所羅門送水，但還是沒有解開所羅門身上的繩子。在奴隸主的淫威下，“人”退化成了“動物”，保全自己、委曲求全成了唯一訴求。悶熱的天氣，無情的繩索，克制又不回避的長鏡頭，奴隸制的殘忍一覽無余，失去自由的痛苦令人感同身受。

本片最殘忍的一個長鏡頭無疑是帕奇因為不堪忍受自己的“骯臟身體”而去找來一塊香皂，不料卻被殘暴的奴隸主發現，具有強烈占有欲的奴隸主認為這是一個十足的謊言，氣急敗壞的他將帕奇綁在樹上，先是讓所羅門抽打帕奇。起初，所羅門因為同情心并沒有用力，主人的威脅讓他開始猛烈的抽打，隱約中每一鞭都抽打在所羅門本就傷痕累累的內心上，也許此時他覺得結束帕奇的生命才會讓她真正的解脫。喪心病狂的奴隸主奪過鞭子，更加狠毒的抽打后，特寫帕奇后背的皮開肉綻，讓每一個觀眾都不忍觀看，使本片對生命的描寫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最后一個落下肥皂的特寫，更是表達出奴隸制下對生命的褻瀆。

雖然影片中的鏡頭看起來都令人絕望，但絕望中無疑讓觀眾感受到了所羅門“我愿意用一生，去追求自由之身”的堅持。這一表達訴求也因為導演對鏡頭張力的精準掌控而顯得愈發有力。

[1]埃·謝爾曼.論剪輯的藝術.[J].電影藝術譯叢，1979(4).

[2]安德烈·巴贊.崔君衍譯.電影是什么.[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