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4-09-11
作者簡介:吳合文,陜西師范大學教育學院副院長,博士,副教授。(西安/710062)
*本文系國家自然科學青年科學基金項目“基于協同創新的高校內部治理變革研究”(項目編號71303144)、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高校本科專業動態調整的組織阻力與動力機制研究”(項目編號12YJC880116)及陜西師范大學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資助項目(項目編號13SZZD01)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摘 要:當前我國高校存在的主要是線形創新,并形成了與線形創新相適應的制度化的高校內部治理模型。在從線形創新走向協同創新的過程中,已經制度化的高校內部治理模型在應對協同創新方面存在內部治理結構分割、知識生產系統封閉、科研合作關系扭曲、科研評價體系固化等問題。我國“自上而下”的協同創新戰略要落到實處應進行系統變革,包括再造內部治理結構、盤活知識開發資源、塑造組織協同機制、改進創新評估體系。
關鍵詞:協同創新;內部治理;科研評價;知識生產
以協同創新為目標的“2011計劃”是繼“211工程”和“985工程”之后又一個體現國家意志的高等教育戰略計劃。高校是協同創新的主體,協同創新對高校發展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協同創新既是對高??蒲械囊?,也是對人才培育、學科發展的要求,“其本質屬性是一種重要的管理創新”[1]。這種管理創新要以體制機制改革為保障。體制機制改革的核心是要通過高校內部治理變革突破制約高校協同創新能力提升的內部障礙,營造有利于協同創新的內部環境氛圍。
一、應對協同創新的高校內部治理問題
當前我國高校存在的主要是線形創新模式,并形成了與線形創新模式相適應的制度化的高校內部治理模型。在從線形創新模式走向協同創新模式的過程中,已經制度化的高校內部治理模型在應對協同創新方面存在諸多問題。
(一)分割的內部治理結構
高校內部治理結構是實現高校內部治理目的的結構安排,其核心是高校內部權力分配和執行體系。對于大學內部治理應該達到一個什么樣的根本目的,我國大學與西方大學之間并無根本的分歧,兩者都認同其根本目的是要確保學術自治或學術自由在大學里的完美實現。[2]為實現這種治理目的,高校以學科為基礎,以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二元對立為基本架構,以學術自治為最高價值追求,建立了一個分割的內部治理結構。
首先,以學科為依據的組織建制形成了高校內部的橫向分割。學術部門是開展研究的主要組織單元,為學術研究個體或群體提供組織管理、研究文化和方向。這些學術部門主要組成是依據分割的學科建制的系、所、院。這種組織結構在長期運轉過程中形成了自成體系的學術話語體系和利益獲取模式。當前許多重要的創新發生在學科的交互上。雖然理論和政策都鼓勵跨學科研究,從系科走向學院乃至學部是響應這一理念的,但結果卻是更細的內部學科分裂,期望的跨學科模式一直難以成型。協同創新主要包括學科與學科的協同,這種由學科分割建立的組織結構是難以響應這一訴求的。
其次,以學術權力和行政權力二元對立的組織建制形成了高校內部的縱向分割。圍繞行政權力形成了分工越來越細的中間層級的行政機構,這些行政機構主要對執行決策權和分配權的高校領導層負責,與以學術權力為基礎的龐大基層學術組織形成了縱向分割。創新本質是分布式的,而不是依賴權威和自上而下的命令。這種分割的弊端有很多種,但是在高校內部它最大的危害是對創新的遏制,使創新難以獲得及時的資源、信息和組織支持。此種分割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各種協同機制的產生,因為在這種縱向分割體系下,各種橫向協同需要繁瑣的授權。
第三,內部治理機構缺乏外部代表形成的內外分割。創新的來源之一是研究個體及群體對創新需求的敏感性。協同創新理念正是通過建立高校與外部創新主體、需求方、使用者建立的協同關系來促進高校對創新需求的敏感性。但是當前我國高校的組織結構很難見到外部利益相關者的參與。目前很多高校還停留在董事會、理事會、監理會等組織中納入少量外部代表,而內外協同更多的是需要在基層學術單元中進行協同,不僅需要將“外部利益相關者”吸納進來,還要積極走出去。一些地方政府和高校雖然也鼓勵與外部合作建立互派代表機制,將各自的觀念和需求帶給對方,但是這種自上而下的“拉郎配式”協同難有實質融合。
(二)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
當前我國高校研究體系仍然是以傳統學術研究的知識生產模式為主,主要表現為:大學將尋求知識和發現答案作為主要目標而不是將知識帶入應用;研究問題、研究取向以及預期價值都主要受到學術價值的制約;依據學科邊界遵循嚴格的學科范式探究科學知識;研究成果以出版為最高宗旨,且主要用于圈內學術交流;研究成果的質量主要由內部同行評議決定。我們可以將之稱為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這種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存在的封閉、分割、不靈活等特性使其難以為創新提供強有力的知識基礎。
高校的組織特征和組織文化是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成型的主要因素。首先,我國高校是一個典型的政府資源依賴型組織,政府目前是高校各類研究的主要投資方和購買者,而政府在評審鑒定各類項目時主要依靠學術內部的同行評議。同行評議主要基于學術認同遴選項目,這使得資金分配系統存在嚴重的學術傾向性。其次,“出版或走人”的學術評價原則仍然左右著高校知識生產系統,使得高校研究者仍然傾向于在圈內學術刊物上發表研究成果,不習慣其他更為開放和社會化的研究成果表達方式。更有一種觀點認為開放和社會化的研究成果表達方式會使學術研究庸俗化或受制于市場利益,進而削弱其學術價值。第三,高校研究缺乏來自外部(工業、政府)的需求。這一方面是因為高校自身存在的基礎研究定向;另一方面是因為高??蒲信c政府、企業、研究院所存在文化差異,它們有著不同的價值系統,學術機構不想背離它們的價值系統;更現實的原因是我國行政管理體制不能或不愿科學利用高校生產的知識(主要是社會科學研究知識),以及工業對創新不感興趣(主要是科學技術知識)。第四,封閉的研究群體造成了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研究的任務賦予一個龐大的學術隊伍,招聘系統主要吸納那些受到嚴格學術訓練的畢業生,研究隊伍的核心也是有較高聲望的專家和科學家,這種封閉的研究群體很容易排斥或忽略外部創新需求及相應觀點。
協同創新需要一個開放的知識生產系統,其主要表現是:在應用的環境中生產知識,知識的生產方和需求方都是研究問題的來源,共同致力于創新的生成,支持科學研究成果轉化為產品、服務或決策,知識生產過程和應用過程是一體的,學科邊界趨于模糊。高校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在長期運轉過程中形成了一種學院制傳統,這種學院制傳統適宜于以興趣和學術價值為基礎的知識生產模式。協同創新期望的是問題驅動的研究,這種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在研究關注點和結果利用上都難以適應協同創新的要求。為此,大學需要打破這種封閉的知識生產系統,從外部可接近性、邊界可滲透性、研究取向和群體多元化等角度出發建立一個適宜于協同創新理念的開放知識生產系統。
(三)扭曲的科研合作關系
在大科學時代,科研合作已經成為創新的前提。在我國,科研合作往往是以項目、實驗室、工程中心、創新團隊等形式表現出來。這只是形式上的合作關系,我們需要探尋實質上的合作關系。美國麻省理工學院斯隆中心(MIT Sloans Center for Collective Intelligence)的研究員彼得·葛洛(Peter Gloor)將“協同創新”定義為“由自我激勵的人員所組成的網絡小組形成集體愿景,借助網絡交流思路、信息及工作狀況,合作實現共同的目標”[3]。這個定義重點在于解釋協同,從中我們可以看出實質合作的內涵。合作依賴研究者之間的網絡——研究者之間的交互設置,這種合作或者是一種短期的學術交流,或者是在長期科研工作中基于共享的知識興趣和愛好建立的友誼。研究網絡可以給合作者提供互補性的知識和信息,而這種互補性往往成為創新突破的關鍵節點。
我國科研制度在形式上鼓勵合作,甚至將合作當成科研授權的必備條件,從實質合作上來看卻呈現出扭曲的科研合作關系。在爭取研究項目、工程、實驗室時存在臨時拼湊、影子成員(行政或學術權威作為成員,可以為項目申請加分,但申請伊始就知道將來不會參與)、近親繁殖等現象。一些科研合作依據的是成員的組織屬性(屬于同一個群體或派系自然成為項目成員),而不是基于研究者的研究興趣和特長。為了跨學科而跨學科,沒有在微觀層次上充分論證成員學科知識的互補性。研究開展期間沒有建立網絡關系,信息、理念和知識的互補機制欠缺,創新也就大打折扣。項目成果發表時的排序受制于行政和學術地位扭曲實際貢獻??蒲性u價時只認可第一作者,壓制了合作者的積極性。這些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科研合作的持續發展和創新的生成。
這種扭曲的科研合作關系不符協同創新的理念,無法應對協同創新提出的要求。協同創新的重要載體當然也包括項目、工程、實驗室等,這就需要我們從科研合作載體入手查找這種扭曲關系的深層次原因,有針對性地解決問題。但是協同創新不僅僅是一個或一些項目、工程、實驗室,而是發生在更大協作網絡(人才、學科、科研“三位一體”網絡、內部協作網絡、外部協作網絡)的創新活動,這就給我們提出了處理更加復雜協同關系的問題。
(四)固化的科研評價體系
科研評價是科研發展的重要激勵制度,與線性創新模式相適應的是固化的科研評價制度。在這種評價制度中,評估目標指向學術競爭力,評估指標局限于科研直接產出(出版物、專利、論文等),忽視科研產出的外部需求和現實轉化,評價方式以表格式量化評估和總結式評估為主,評價結果反饋反過來強化了這種趨勢。這種科研評價制度在當前科研批量發展模式下逐漸制度化,科研工作者不是以創新而是以應對科研評價為目標,科研評價作為促進科研發展的工具轉化為科研目標,由此形成固化的科研評價體系。
固化的科研評價體系限制了科研創新和科研合作。當前這種固化的科研評價體系局限于某些直接產出指標,沒有覆蓋到更大范圍的知識轉移。實際上許多大學科研有更加豐富的方式創造價值,但是由于沒有在科研評價體系中體現,因而削弱了高校在該方面創新的積極性。這種評價體系對所有高校一視同仁,呈現大而全的發展趨勢,導致高校傾向于量的科研積累,而不重視研究特色和創新質量。在進行表格式量化評估時存在時間限制和嚴格的階段指標,導致當前科研重視短平快的產出。該評估體系不關注具體研究過程,研究者要在既定時間內接受評估。研究者不愿意冒被評為不合格的風險,因而以最穩妥保守的方式開展研究,也限制了科研的創新。機構在運用該評價體系作為研究者獎勵、晉升依據時,往往看重第一作者,限制了研究者之間的合作??蒲谐晒脑u價嚴重依賴同行評議,由于知識偏見同行評議在運用于跨學科和成果具體應用價值判斷時存在很大局限。
這種固化的科研評價體系難以回應和促進協同創新的政策目標。協同創新涵蓋廣泛的知識轉移活動,當運用傳統評價體系評價協同創新時就會嚴重低估和約束高校的科研合作活動和創新活動。在協同創新中,當前科研評估之外的非正式科研活動將會成為正式的和主流的科研活動。由此我們必須建立一個適宜于協同創新的科研評估體系,該評估體系要能夠促使研究者的視野向外擴展,能夠長期深入開展研究,容忍失敗和冒險,那些科研成果最終使用者、同行、學生等利益相關者都能在科研評價中提供必要的信息。
二、應對協同創新的高校內部治理變革
在我國,協同創新是提升高等學校創新能力的國家戰略舉措。高校按照協同創新的理念和要求設立相應的協同創新中心。但是,協同創新不僅僅是協同創新中心的使命,更是對整個高等學校的要求。這種“自上而下”的協同創新戰略要落到實處必須針對高校在應對協同創新存在的內部治理問題,實施“自下而上”的內部治理變革,以體制機制創新推動高校創新能力提升。
(一)再造內部治理結構
創新來自于研究個體或群體,但是機構條件影響研究個體或群體的創新產出。科學合理的內部治理機構是創新生成的必要條件。協同創新不僅僅是高校對環境做出的細微的適應性變化,而是要破除條塊分割的傳統治理結構,改變高校知識生產和傳播的方向和流向,釋放學術組織的活力,再造高校內部治理結構。
與線性創新模式下高校內部治理結構雷同的情況不同,協同創新對高校內部治理沒有統一的結構要求和可遵循的模板。協同創新要求內部治理結構再造要在反映高校歷史文化、學校資源、社會資本以及當地環境的基礎上遵循一定的原則。首先,信息溝通靈敏。靈敏通達的信息溝通可以給創新帶來機會,這是協同的最基本的要求。從創新理念產生到開展實施的決策線要盡可能短,這要求協同創新中心打破常規的科層結構,建立直接與大學中心關聯的具有決策權的研究實體。每一個成員的信息都能夠得到有效分享,這要求每一個成員都能在合適的節點上參與管理和決策,進而在研究實體和每一個創新攜帶者之間建立信息交互網絡。因此,學術人員逐漸要抽出時間承擔一些管理負擔,這些管理負擔與其學術職位聯系在一起。其次,跨學科。許多重要的創新目前發生在傳統學科之間的交互上,鼓勵和促進跨學科研究是協同創新的主要訴求。學術活力來自于不同背景的研究者之間的交互,單一學科型學術部門作為主要研究組織單元是不可持續的,研究個體需要被整合進更大的學科集群。學院制和學部制的目標是促進跨學科,但實際上只是跨專業。與同一學科不同專業之間相比,協同創新更可能產生于那些為解決某一問題具有可接近性的不同學科的專業之間。由此,協同創新中心不能基于學院或學部,而是以問題為導向建立靈活的研究小組。必要時還要根據研究問題變化和外部環境變化創建、解散或重組研究小組。第三,協同方和創新成果預期使用者參與治理。治理結構要及時靈活反應外部環境和需求,由此研究實體成員可以包括協同單位成員和創新成果預期使用者??紤]到外部成員只需要在必要時參與決策和提供信息,也可由研究實體在必要時召開包括外部成員的臨時會議。第四,強有力的領導力。協同創新需要機構及時捕捉前沿和外部需求并將其轉化為研究問題,這要求機構形成融合權威和遠見的領導力。強有力的領導力體現為目的、戰略途徑和決策能力之間具有一致性,對研究導向和使命有堅定的承諾。協同創新中心領導者應該由具有行政協調能力和學術遠見的研究者擔任。結合去行政化趨勢,該領導者具有校級領導的權力,可以調動學校中間管理層次的資源。
大學傳統組織結構深深植入科學研究內部,基于協同創新變革高校內部治理結構需要系統設計。治理結構變革不僅僅體現為結構安排,還需要相應的資源支撐,包括配套的人事制度、考核制度、資源分配制度。學校還要在各協同創新中心之外改組傳統科研管理機構,建立基于協同創新的新機構,統籌科學研究、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比如,建立知識轉移辦公室代替傳統的技術轉移辦公室,其活動范圍將從線性的成果轉移到更廣泛的知識交互管理。建立教師分類管理,設立知識經紀人(歐美國家稱之為knowledge brokers)職位,為科學研究和創新成果使用者之間提供信息交互和資源互補等工作。
(二)盤活知識開發資源
盤活知識開發資源是指高校要充分利用科學研究的成果,通過使研究成果的學術效應向社會效應轉化實現效益最大化。盤活知識開發資源需要依靠創新精神和創業精神。創新精神包括專業知識和創新思維,存在于研究者個體身上及群體之中,創新思維是對專業知識的再開發。創業精神是在組織背景中實現理念和資源的創新性結合,以開發機遇和創造價值。[4]創業精神存在于組織的成員之間,體現為一種管理流程創新。創業精神有別于研究商業化。研究商業化可以界定為“將科學發明和發現轉化為市場產品的進程”[5]。創新創業精神共同體現為一種管理革新。創新和創業精神可以將知識更好地擴散到社會,實現一個開放的知識生產系統。
盤活知識開發資源需要依托組織管理上的系列變革。教職員通常沒有意識到其科研發現的再開發價值,缺乏將他們的概念和理念推進到產品的創新思維。這可以通過加強知識再開發平臺建設來彌補。知識再開發平臺是獨立的知識應用開發組織,包括但不限于商業化平臺,比如大學開辦公司和科技園。這些單元有意識地成為知識開發利用平臺,通過該平臺新發明和發現能夠被確認/轉化或投資/商業化。也可以通過提高科研成果管理效率來促進科研成果的轉化利用:科研管理機構將學校的研究成果登記分類,按照原始創新、文化傳承創新、行業產業創新、區域發展創新建立相應的數據庫,該數據庫應該體現用戶友好型,讓使用者方便進入該數據庫或目錄表,通過簡單閱讀發現其開發利用價值。要經常在高校和成果使用者之間建立成果轉化利用信息,這可以簡單到創造一個網絡平臺張貼科研成果摘要目錄。企業、事業單位、政府以及個人都可以在這里張貼他們的創新需求。該網絡平臺可以設立到高校之外,比如區域性科技大市場的網站或實體平臺。通過研究機構內外的人員交流促進知識交流,鼓勵教師走進社會和生產一線了解創新需求,引導實踐工作者進入課堂和研究小組。此外,還可設立或吸引風險資本家、知識經紀人、專利開發辦公室、區域合作辦公室等促進技術轉移和知識轉移。制定知識轉移戰略,關注文化傳承發展、行業產業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支持大學教職員工吸引合作方資金開展研究,允許教師通過專利和許可開辦公司,鼓勵與市場結合緊密的研究機構開發應用或商業價值。
盤活知識開發資源需要建立合理的激勵制度。將利益與科研結合起來才能真正促進研究成果的開發利用。在大學、發明者和院系之間分配研究成果所有權,但主要權利應掌握在所有者手里,這樣可以激勵所有者開發利用科研成果。賦予研究者管理權力,實現學術權力和管理權力的統一。管理責任移交到研究者手里可以鼓勵主動性和創新,研究者在最小官僚干預和擾亂注意力的情況下自由工作更容易產生創新思維,但這并不否認整個機構在戰略層次上的責任。
盤活知識開發資源需要結合適當的政府撥款政策。激勵學術組織提高研究成果轉化率的途徑是降低常規性撥款,建立研究成果轉化利用補貼資金或獎勵資金。目前我國協同創新中心的資金主要依靠一攬子撥款,這可能會降低協同創新中心對成果開發利用的追求。在政策扶持階段這種撥款模式有一定的合理性,但未來的協同創新中心撥款模式應該逐步過渡到以成果轉化利用補貼資金為主的撥款方式。與這種撥款方式相關聯的是協同創新中心對風險的認識和評估,包括投資新研究領域、裁撤表現不佳的研究領域。
(三)塑造組織協同機制
高校組織協同的核心是信息交換、資源共享以及知識生產交互,最終形成一個創新網絡,這也是協同創新的本質涵義。高校組織協同包括三個維度:第一個維度是人才培養、學科發展和科學研究的協同;第二個維度是高校內部研究者之間以及與外部行動者之間在開展項目時的協同;第三個維度是高校內部各個組織間以及與外部協同方之間的協調與合作。維系這三個維度的協同是知識管理與組織制度。這三個維度與知識管理和組織制度配合構成組織協同機制。高校組織協同機制一直存在,都是適應特定知識生產、傳播和應用系統的產物,在協同層次和程度呈現一定的差異和變化。協同本身的寓意是不斷演進的,協同機制應結合外部環境和利益的變化不斷調整和更新。協同創新提出了更高層次和程度的協同關系,這要求高校重新塑造組織協同機制。
從知識管理的角度來看,當前高校組織協同的基本要求是建立一種知識分享機制。傳統的大學觀認為大學是知識生產的壟斷者,認為大學是象牙塔,把知識本身當作權力,并形成了一種“知識存儲”的文化,這種文化已經阻礙了創新的生成。在協同創新理念下,知識分享成為一種權力。高校內部要建立一種知識分享文化,在這樣一種文化之下,自由交談、跨越組織邊界的開放交流、項目團隊和網絡構建都是產生高水平創新的重要機制。建立信任文化是生成知識分享機制的先決條件。高等教育機構的信任構建程序有三個關聯的階段:第一個階段是在評估共同興趣和發展需求的基礎上建立合作意向;第二個階段是建立信息交互和資源共享的制度,研究者能夠方便地獲取信息、理念和方案,并知道如何將自己的理念融于組織系統知識;第三個階段是建立一種基于團體貢獻獎勵創新思想和行動的組織文化。
塑造組織協同機制需要導入新的組織制度。首先,建立適應于團隊發展的考核評估體系。從學校層面,以團隊而不是個人為基準點建立考核評估體系。團隊則以個人在團隊中的貢獻為基礎建立獎勵機制,建立認可個人貢獻的積分卡。通過這種評估體系建立一種團隊合作的組織規范,使各方都意識到合作是他們內在的組織利益。其次,樹立一種規則透明的機制。要想建立維持長期合作關系,組織必須支持公開透明的信息共享行動。在公開的學術討論和項目建設中,研究個體應盡可能地貢獻自己的知識。從成果發表的角度看,一個好的科研成果應該是在多個參與者協調分工的基礎上形成的。個人獨立發表成果在團隊合作中不再受到鼓勵,因為這可能導致團隊成員只想從團隊資源中索取信息和資源而不想分享知識。第三,建立團隊核心知識體系,淡化個人學術權威。在團隊協作中,每個成員不受權威人士和權威觀點所束縛能夠暢所欲言,可以促進創新知識的產生。團隊領導者起到一個協調引導的角色,結合外部需求和組織成員的知識構成形成知識網絡,進而建立團隊核心知識體系。這種核心知識體系要在組織內部呈現分布狀態,不會隨著核心人物的流動而喪失。
(四)改進創新評估體系
創新評估體系要將結果評價和過程評價結合起來。協同創新最終的結果是成果產出的創新程度。創新是個人、集體或人類面對特定問題情境出現不確定性、不連續性和阻斷后,經過知識創造、或知識傳播、或知識應用,實現在思想、技術、行動、產品等方面的突破和超越,滿足特定群體需要的創價行動。[6]就結果而言,創新意味著突破和超越,意味著對過去知識體系和行為方式的改變。因此,創新是可測量的?;诖髮W研究的創新可以通過以下標準加以測定:(1)推進知識;(2)為進一步的研究提供新的方法;(3)改進或深化對程序的理解。[7]創新也內涵著過程的高度不確定性,這意味著每一個創新項目的預期效果存在不確定性。創新主要源于對增值和創造的預期或期望值,創新的主要來源是創造一種敢于冒險和挑戰的氛圍。對創新的評估就不能簡單的以結果進行評定,還要考慮到創新過程。如果簡單以創新結果作為評價指標,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情況是設計項目時故意降低目標,把目標放置在可確定的范圍內,所謂的突破和超越與現有知識存儲距離很短,很容易實現;另一種情況是“以成敗論英雄”的評價標準會挫傷那些追求更高創新成就的研究群體。這兩種情況都會阻礙創新的產生。由此創新評估要將結果評價和過程評價結合起來。結果評價要容忍失敗,過程評價要關注人才培養、跨學科建設、研究精神等在研究過程中體現的附加產出。
創新評估體系要體現協同要素。在協同創新中,協同既是擴大創新產出的一種機制,也是創新評估的一個重要指標。要在創新結果評價中體現協同要素,將大學與協同方的知識互動作為評價指標。這種知識互動既是知識生產過程,也是創新成果表現。這種知識互動包括:咨詢服務、政策建議、行業產業顧問、聯合研發等。在評價這種知識互動活動的評估中,要關注的是活動的質量,包括知識運用的針對性、協同方的滿意度、實際的效果等。要避免那種簡單的表格式評估再次應用到這種活動評估上。評估過程也要體現協同要素,評定細則和普遍標準要“反應知識生產參與者的特征和多樣性”[8]。同行評議之外,協同方和成果預期使用者也要參與到評估進程中,特別是質量標準的制定上。
建立一個促進協同創新的學術獎勵系統。在一個創新團隊中,協同建立在科研合作的精細分工合作上。對創新結果進行獎勵時,就需要建立教師分類體系。這種分類包括科學理念提出、項目設計和實施,創新成果推廣使用等不同環節,運用不同的工作計量方法和獎勵標準對參與者在不同環節的貢獻做出判定?!俺霭婊蜃呷恕钡脑瓌t不再是研究者或團隊的主導原則。
最后,協同創新政策的提出是為了提高整個高校系統的創新能力,不能將其僅僅局限于“協同創新中心”單一機構上?!皡f同創新中心”是在局部上提高高校創新能力的實驗田。高等學校應該以此為契機,在“協同創新中心”探索運行的基礎上,嘗試解決傳統治理模式與協同創新不相適應的地方,通過漸進式的局部改革最終實現高校內部治理的全面變革,建立協同創新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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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第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