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無名英雄

中圖分類號：G6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5）02-0049-02

我的家在縣城西部的一個村子里，那里北面是連綿起伏的太行山脈，最高的山峰叫狼山，唐縣古八景之一“狼山夕照”就是在此。西面是古唐河，現在河道還比較寬，多年前應該也是滔滔的流水吧。往南十幾里就是定州市和曲陽地界，地勢平坦，還有一大片河水沖出來的河灘。

記得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山上有一個山洞，想去鉆，大人們總是說不要去不要去，那里危險打過仗，記憶中便是既神秘又危險的所在。大一些了，有一次跟著大點的孩子，鼓起勇氣鉆了一次。現在還記得那種感覺，黑黑的，直不起腰來，好幾個岔道，好些塵土，幾個孩子手拉手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才鉆出洞，等陽光不刺眼了，才驚奇地發現，居然已經到了后山。回到家，就一個勁的纏著問奶奶，那個洞是怎么回事，奶奶說那是八路軍挖的，打仗時就藏在里面。心中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再問奶奶詳細的一些事情，她就說不清了。（我奶奶是個裹過腳的，一輩子沒出過遠門）。她說你去問孫奶奶吧，孫爺爺年輕時打過鬼子，她比我知道。這時的我才想起胡同底住著的老兩口來。印象中，孫爺爺總是穿著一件深藍的中山裝，拎著一個很舊的黑皮包，駝著背，從我家門前經過，孫奶奶一雙小腳顫顫巍巍的跟在后面。大人們見了老兩口總是有禮貌的說話，讓我們也喊爺爺。頓時我小小的心靈里對兩位老人充滿了佩服，當然還有神秘的感覺。打仗？啊，那是書上才有的事呀，竟然我們身邊也有打過日本的英雄？

六年級時，學校勤工儉學，其中一項就是收集人的指甲。我剪了一胡同人的指甲，最后到了孫奶奶那里，就一邊給她剪指甲，一邊問她爺爺當年打日本的事。她說，現在的日子真是幸福啊，當年日本鬼子的飛機就在比大樹高不了多少的天上飛，小炮樓就修在村口，爺爺就跟著游擊隊走了，去保定那里挖地道（想想應該是冉莊那里），挖的手都抽筋，有時深更半夜的偷偷回來，一會兒就偷偷的走了。山上的山洞里還藏過糧食和傷員呢。現在的日子平平安安，真好啊！孫奶奶也只能說到這樣了。

畢業后，我高興地知道孫爺爺的大孫子寫過一些老人的打仗記錄。他年輕時受爺爺的影響，當了兵，還參加過對越南的自衛反擊戰。高興之極，就托人找來看了看。

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日本侵略者向我國大舉進攻，國民黨采取在日寇侵略面前，聞風而逃。共產黨八路軍挺身而出，聶榮臻司令員率八路軍，從延安奔赴阜平一帶抗日前線，開創晉察冀邊區根據地。唐縣于1938年普遍建立了抗日政權，在黨和軍隊的感召下，爺爺參加了抗日工作。他曾經和村里的干部一起挖地道，一起護送群眾轉移，感受過鄉親被鬼子殺害的悲痛，也經歷過自己親手埋下的地雷把鬼子炸飛的喜悅。其中最激烈的要數楊莊嶺阻擊戰。

楊莊嶺阻擊戰發生在1938年，是日本人集結較大兵力，企圖圍攻唐縣政府而發起的進攻，規模較大，戰斗激烈。戰斗開始，日本人由縣城城關向楊莊嶺發起了攻擊，與游擊軍展開了激戰，槍炮聲響成了一團。爺爺他們想起日本人犯下的罪行，滿腔怒火，化作了殺敵的力量。戰斗打得激烈、頑強。他們憑借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和實現構筑好的工事，在敵人剛進攻時，擁機槍、步槍射擊，待敵人接近時，就投手榴彈，而后跳出工事與敵人展開肉搏戰，打得敵人哇哇亂叫，連滾帶爬退下山去。就這樣一連打退了敵人三次進攻，戰斗從早晨一直打到了黃昏，敵人傷亡慘重，以無力進攻，便倉皇逃竄了。這次戰斗爺爺負了一些輕傷，但也在背上留下一點疤痕。

他也曾問過爺爺，自己當年打過仗，現在卻過著平凡的生活，心中平衡嗎？爺爺卻說，不不，當年有許多戰友犧牲了，自己能活到現在，兒孫滿堂，已經很是知足了。還告訴他一個同村戰友犧牲的經過。大概是1942年，孫爺爺在南面一個村子執行一個任務時，日本人包圍了村子，他們十幾個人被帶到一個大操場上，房子上架著機槍，烏黑的槍口對著人們，身后圍著三層日本鬼子兵。特務大聲喊：“共產黨員，站出來！”連喊幾遍，人群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特務揮舞著棍棒威嚇，狼狗蹦跳著準備撲向人群。一個特務把我們村的黨支部書記邢爺爺拽出來，大聲喊，只要你說出誰是游擊隊，就放了你。不管敵人怎樣威嚇，他就是說不知道。敵人惱羞成怒，就放出狼狗當場咬死了邢爺爺。說到這里，爺爺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爺爺還教過他一些抗日歌曲。“鑼兒鏜鏜鼓，鼓兒響咚咚，歡迎我們的聶司令。志愿參加義務兵，青年小伙們快報名，踴躍參加打先鋒……”還有歌唱二小放牛郎：“牛兒還在山上吃草，放牛的卻不知道哪里去了，不是他貪玩丟了牛，那放牛的孩子是王二小。九月十六那天早上，敵人向山溝來掃蕩，山溝里掩護著我們機關，還有好多老百姓。敵人抓住二小強行做向導，二小把敵人引進我們的埋伏圈，敵人受損極慘重，可憐那十三歲二小死得慘，小英雄美名萬古傳……”

多么一個令人敬仰的英雄啊！解放后，爺爺還在北京工作了幾年，退休后，就一身輕松的回到了家里，回到了他年輕時戰斗過的地方。他的一家人，都在家種地，沒有一個人搞特殊化。

大約十幾年前，老兩口先后去世，除了爺爺一生儉省留下的在現在看來少的可憐的退休工資外，只有胡同底三間舊房，別無其他。除了感動，還是感動。他可是一個打過日本的英雄啊！不過想來，爺爺心中，并無其他任何私利。

今年是抗日戰爭勝利70周年，正是千千萬萬爺爺這樣的無名英雄（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爺爺的名字），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幸福生活。讓我們把他們永遠記在心間，更包括下一代，因為一個忘記過去的民族是沒有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