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計劃2013年舉行的第五次中日財長對話,于6月6日上午在北京釣魚臺國賓館重啟,中國財政部長樓繼偉和日本副首相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共同主持了對話。此次對話的舉行,被外界視為中日關系轉暖的積極表現。
樓繼偉說,中日分別是世界第二和第三大經濟體,各自經濟的健康發展對雙方乃至全球都具有重要意義。雙方要坦誠深入加強宏觀經濟政策的溝通與協調,共同推動兩國以及全球經濟復蘇與發展。
事實上,深入日本社會和現實生活就會發現,大多數日本民眾對中國人并沒有偏見——很簡單,絡繹而至的中國游客,是拉動日本經濟的動力之一。
對于來日本旅游的中國游客,除2010年9月29日,由于剛剛發生了中日船艦在釣魚島海域的沖突事件,中國游客乘坐的巴士,在日本福岡偶遇臭名昭著的日本右翼團體,發生過一次圍堵事件外,就再也沒有聽說過排斥中國游客的事情。
日本人對中國大陸游客,可以說是一邊倒地歡迎。他們在各地把在日本早已消失的“春節”的慶典發掘出來,到處張燈結彩,好像是特意用“春節”與中國游客“認親”,此外,不少大百貨店都在要求員工學中文。
“客人就是上帝”的徹底性
對于中國人來日本“爆買日本”,拉動日本的消費這一點,我(筆者)就不啰嗦了,因為所有的媒體都在說,我只想說一些更深層的體會。
剛到日本來的時候,我在買完東西以后,日本人都要說聲“非常感謝”,這讓我大吃一驚。
后來我發現一條“鐵則”,那就是付錢的人就是“上帝”,收錢的人就是“奴仆”。這個“鐵則”甚至在公務員和市民之間也是這樣。
日本的政府常常教導他們的公務員:我們不生產任何有交換價值東西,我們是拿納稅人的錢活著的。
因此日本的公務員都十分謙卑,如果你去各級政府辦事,只要是按照法律和條例規定應該辦的,他們都會竭盡全力給你辦成。我經常看見納稅人站在政府大廳里大發雷霆,但是公務員們卻都是畢恭畢敬,連聲道歉,甚至經常看見有人在街上對著警察破口大罵,警察也是畢恭畢敬。
在商業上,這條“鐵則”就被貫徹得更加徹底,付錢的人就是“上帝”,似乎怎樣吹毛求疵都有理。中國游客來日本消費,當然日本人也會按照這條“鐵則”服務,而且你付的錢越多,你受尊重的級別也就越高。
虔誠的款待是一種美學
日本文化之中,有“款待之心”(もてなしの心)的傳統,從語源上來看,“款待之心”還與“恭謹的禮儀”、“優雅的才藝”等詞義相連,是以群體文化為特征的“和”之精神的體現,它不強調爭奪而是強調分享,不強調獨占而強調同樂。
據日本歌舞伎演員松本幸四郎在NHK電視臺介紹,在千年原始深林郁郁蔥蔥的屋久島,古來就有用剛剛采來的松蘑款待不相識的客人的習慣;在瀨戶內海的小島上,對于來島上參拜觀音的人會全島出來款待;在大分縣的山村里,對來看櫻花的人不論是誰都饗以盛宴。
這種傳統在日本進入商業社會以后,作為一種商業美學保存了下來,商業上的“款待之心”的靈魂,就是站在對方的立場上,使對方喜悅,同時對方的喜悅之光返照在款待者的心中,款待者本身也充滿了喜悅。它要求款待者對被款待對象的愿望能及時察覺,以提供最完美的款待與服務,它是 “款待之美”的形成、磨練與完成的過程,是一種至高的行為藝術,一舉一動,莫不中矩合節。
這種美學只在被款待者滿意的目光中升華,而絕不以回報為前提,是款待者與被款待的對象共同完成一種美的享受。飯店里穿著優美的和服進行跪式服務的服務生深諳“款待之心”的傳統;溫泉中的綠水紅楓凝結著“款待之心”的神髓;廚師刀下如花如畫的生魚片揮灑著“款待之心”的音節。這種傳統滲透到所有領域特別是商業的領域中,因此從事服務業的日本人基本不會對客人“看人下菜碟”,因為這不符合他們“款待之心”的美學傳統。
善意理解不盡人意的習慣
有時,中國人的一些不盡人意的習慣,也會引起日本人的反感,但是他們會努力地理解這些習慣的成因與背景,不會一味地譴責。
如我在別的文章里說過,有關中國游客在日本的廁所中遭遇“文化沖突”的事,就是中國游客在如廁后把手紙不是扔在馬桶中沖掉,而是扔到外面的垃圾箱里,這使日本人奇怪和反感,日本的媒體人士來問我是怎么回事時,我就和他們說:由于中國的水洗便所還沒有全部普及,手紙也是千差萬別,水道的壓力也千差萬別,如果隨便把手紙扔到馬桶里,中國游客會擔心廁所堵塞,所以中國的便所里都有手紙簍。你們可以想象,一個中國人如廁以后,在你們的便所里找不到紙簍,而扔在馬桶里,他們會擔心廁所堵塞,所以就扔到了外面的垃圾箱里。他們不是惡意,而是好心。
他們聽到后立刻就在媒體上認真解釋這種“文化沖突”產生的原因,有一個特別知名的人士還在電視節目里說:發展的階段不一樣嘛!這是理所當然的,日本在剛剛使用座便的時候,還有日本人以為那是洗臉池,還在里面洗了一把臉呢!
中國人買東西的時候喜歡拆封,一開始店家也很反感,后來媒體通過深入調查,得出了結論,對于中國人來說,不開封是不放心的。
在媒體的“教育”下,商家把每種商品都拆開一個作為樣品,這樣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一般來說,日本人不會歧視來自發展較慢的國家和地區的人們,這可能與他們的文化根本上植根于一種“泛神論”有關。在他們的基本信仰中,無論山川草木,日月山河,窮通貴賤中,都是有神的。這種“泛神論”如果用黑格爾的話轉譯一下,就是“一切存在都是合理的”,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日本著名人類文化學家中根千枝在她的文章“文明之國瑞典”里,講述她在60年代到瑞典的一段經歷。為了參加一個國際會議,她去斯德哥爾摩,住在一個幽靜而漂亮的住宅區里,和當時塵土飛揚的東京相比,瑞典是一個高度發達的現代化的國家,皮鞋穿幾天也不著塵。她住的地方有家具,有設備齊全的廚房,有寬敞的鑲瓷磚的浴室、洗臉間、廁所,而且斯德哥爾摩新式大廈,安著和自來水管道一樣的熱水管,沒有必要燒開水。
廚房的現代化更不用說了,倒垃圾只要按一下電鈕,一個大窟窿通到底,無論什么東西只要扔進去就行了,很省事。辦什么事都可以用電話解決,這是斯德哥爾摩典型的生活方式。
但是她覺得瑞典由于過于富裕和安寧,一切都有點畸形了。
當她離開瑞典,來到哥本哈根,走在街頭上,她第一次遇見一位衣衫襤褸的貧窮老人,不知怎的,她覺得他的眸子里,閃爍著充滿生機的光芒。
她對她的丹麥朋友說:“我從瑞典過來了以后,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老人,感到一種充滿了‘人生氣息’的喜悅之情。”
而她的丹麥朋友立刻流露出一種疑惑的神色:“那么中根小姐,你是說貧窮好嗎?”
這當然是抬杠,中根千枝的意思是,人的快樂,肯定和物質有關系,但是,不是絕對的關系。
也許,中根千枝是具有代表性的日本人,她不會面對 “較落后的文化現象”橫加指責,而是努力去尋找它存在的根據、理由及合理性。
摘自日經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