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婢女”到“自我”的蛻變

[摘要]音樂具有政治、教育、宗教等多重價值，諸多價值，如何區分？本文引用心理學“本我“的概念，提出音樂的本我價值和附屬價值的概念；諸多價值，孰輕孰重？如何取向？音樂的價值取向決定音樂的發展的命運。音樂在東西方文化史上，由于其附屬價值的異化，本我價值的遮蔽，“她”一直扮演著政治、教育、宗教的“婢女”的角色。筆者截取東西方音樂文化的搖籃——先秦與古希臘的音樂思想，欲通過比較二者的音樂價值取向探尋音樂擔當“婢女”角色之表現與原因。音樂“婢女”之命運，有兩方面原因：其一，歷史原因。人類社會發展初期、物質與精神文明發展，音樂作為精神消費品，可以借助于政治、宗教、或教育等他行他物，爭取更好的發展；其二，由于音樂獨有的本我價值（審美價值），讓其延伸出諸多附屬價值。沒有獨立就沒有依存，音樂需要擺脫“婢女”的角色，實現自我價值的回歸，凸顯“自我”。筆者認為，在物質與精神文明高度發達的21世紀，音樂實現從“婢女”到“自我”的蛻變、走向獨立是歷史的必然。

[關鍵詞]先秦音樂 ；古希臘音樂； 價值取向

中圖分類號：J60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5）08-0050-04

一、引子

（一）發問

音樂為什么存在？音樂有什么用？為什么音樂被人類運用得如此廣泛？回答這一類問題似乎比回答“音樂是什么”更具有吸引力。音樂具有價值或功能，是音樂之所以存在的基本前提。古今中外有眾多的思想家、文藝家從不同的角度對音樂的價值功用做了論說。音樂被賦以多重價值，政治功能、教育功能、娛樂功能等。前蘇聯的美學家甚至概括出涵蓋了交際功能、啟迪功能、勸導功能等十多種價值功用。并且，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音樂的功能在不斷地得到擴展和延伸。

如何更好地概括和區別音樂這諸多價值？有的學者把音樂的價值概括為多重社會功能和審美功能；有的學者從實用和非實用性的角度把音樂的價值分為實用功能和審美功能；最為為常見的是把音樂的價值按照文化的子系統，從政治、宗教、教育等領域來區分。

（二）本我價值與附屬價值的提出

音樂諸多的價值功用讓音樂成為社會的“寵兒”，用辯證思維來看“利弊共存”，這些價值功能同時也讓“她”幾近迷失自我。因為音樂的本質功能即審美功能與其他功能混淆?！霸⒔逃跇贰本褪且粋€典型的例子，音樂的審美功能與教化功能混合在一起；“鳴琴而治”又是一個例子，將音樂的審美功能與政治功能混合在一起。

筆者為了能夠更好地彰顯音樂自我，從音樂自身出發，引用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范疇“本我”的概念，提出“本我價值”，將音樂的諸多價值分為“本我價值”與“附屬價值”?！氨疚摇奔丛嫉淖晕遥嫠璧挠?、沖動和生命力，它不理會外在的社會規范。音樂的本我價值就是指音樂審美價值。音樂的審美價值就是通過樂音音響來獲得精神享受和審美愉悅的感性體驗。其他一切教育的，政治的、交際的功能都屬于音樂的附屬價值。需要明晰的是，審美價值是音樂本我價值，是最基本最主要的價值，是其他一切價值的基點。音樂的各種社會功能只能在審美功能上才能發揮作用，是審美功能的延伸。

（三） 價值取向及其繼承性

在音樂的多重功能中，哪些價值觀是影響較大的，權威的，怎么取向？價值取向即某些價值觀成為一定文化所選擇的優勢觀念形態。音樂的價值取向對音樂美學思想和實踐領域有著深遠影響。

價值取向很強的民族性和歷史繼承性，探尋音樂文化的價值，須追溯歷史。先秦與古希臘音樂作為東西方音樂文化的胚胎與萌芽，都曾孕育出燦爛的精神文明。先秦文化與古希臘文化在東西方文化史上都占據著舉足經重的地位，這一段時期的音樂思想、音樂價值觀，對后世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二、先秦與古希臘音樂主流價值取向

（一）先秦時期音樂主流價值取向

先秦時期孕育出了燦爛的中華文化，特別是在學術繁榮的春秋戰國時期，音樂領域，產生了《樂記》、嵇康的《聲無哀樂論》等著作，關于音樂的價值也有眾多論說，其中影響較大的莫過于音樂的政治功能和移風易俗的教化功能了。

1“樂本于政”的政治功能

先秦時期的西周，音樂與政治的關系上升為制度化。西周制定了嚴格的禮樂制度，典型地體現了音樂是政治的工具。禮樂思想源于禮樂制度，是樂從屬禮的思想。以“禮”來區別宗法遠近等級秩序，同時又以“樂”來和同共融“禮”的等級秩序，兩者相輔相成。禮樂制度對于樂舞的表演規模和形式有著嚴格的規定，例如，在使用樂隊時，王可用三面，諸侯用兩面，大夫用一面，以此來區分“貴賤、尊卑、上下”的階級觀念。

先秦諸子其中許多有影響的賢士，都把音樂當作政治的工具，對其做過論說。代表儒家美學思想的《樂記· 樂本》記載對音樂與政治的進行了論述，認為“樂本于政，政善才能天下之心和，作樂以宣暢其和心，又認為樂之和能讓天地和、萬物順、人心平、使天下歸于治”。孟子的音樂思想也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他提出王者應“與民同樂”若能夠與百姓同樂，則王矣，把音樂作為王與民眾之間溝通的橋梁，通過“樂”來提醒統治者收買民心。

可見，先秦時期的音樂作為政治的“工具”、王的“婢女”，被統治階級用來維系奴隸制等級觀念的規范。

2.“ 移風易俗”的教化功能

先秦時期音樂思想另一個主流價值取向就是移風易俗。孔子有言：“安上治亂，莫善于禮，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币馑际钦f要想轉移社會風氣，改變民聞習俗，沒有比音樂更好的了。要想安定長官的身心，治理一國的人民，沒有比禮法再好的了?？鬃涌吹搅艘魳房梢愿谢撕吞找比说闹匾饔?，把道德的尺度加在音樂的審美價值之上，認為音樂可以陶冶人的性情和德性。音樂作為人類文明的載體，是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歷史時期之間文化交流與傳承的最活躍的藝術形式。音樂是情感的藝術，可以跨越語言障礙，并且成為人們最樂于接受的藝術形式。尤其在傳播技術低下的古代社會，人們為了記憶的便利而應用音樂的形式，民族民間音樂是民族文化傳承的重要紐帶。由于音樂藝術這獨有的特質，在潛移默化中影響社會風俗。

（二） 古希臘時期音樂主流價值取向

1教育功能

首先，古希臘的音樂教育功能和中國先秦的教化功能相類似：音樂可以教人“德”。與中國先秦諸子一樣，古希臘時期的許多哲人也把“道德”作為衡量音樂的重要尺度，并且把這個尺度量化到音樂的調式、節奏、旋律、樂器等要素里。他們賦以不同的調式、節奏、旋律不同的道德品質特征，并以此為準則，對音樂進行褒貶評論。柏拉圖、達蒙、畢達哥拉斯等都曾就音樂與道德的關系作過闡述與論說：柏拉圖認為音樂的歌詞、樂調、節奏都應該具有某種道德品質，音樂是培育人類德性的最有效手段。他從嚴格的道德標準出發，批評和解析各種藝術；古希臘重要的哲學家、思想家達蒙認為它可以把人引入美德，這種特殊的音樂韻律與人的美德之間具有著緊密的對應關系。

其次，古希臘的音樂教育功能和中國先秦的教化功能也有不同：音樂可以教人“智慧”。畢達哥拉斯把音樂與“數”與“宇宙”聯系起來，把音樂看作是一門科學，柏拉圖也視音樂為是一門哲學，并且把“美”和“智慧”用音樂聯系起來。他認為音樂中的和諧是人心靈的和諧，也是宇宙的和諧，這種和諧是教育人的最高形式，也是知識的最高形式。

2治療功能

音樂的治療功用源于西方社會。早在原始社會西方人就相信音樂可以影響精神和軀體的健康，畢達哥拉斯最先提出“音樂醫學”的概念。指出音樂具有治療的作用、可以通過影響靈魂的和諧來增加或者解除人的激情。畢達哥拉斯把享受音樂就是一個凈化過程，而且是一種宣泄式的凈化方式，這一過程就是醫療過程。亞里士多德也曾論到，音樂對情緒失控的患者具有恢復正常狀態，具有疏泄情緒的作用。這些思想成為音樂醫療的理論淵源，并且隨著科技的進步，音樂療法運用也在逐步普及。

毋庸置疑，除了上述功能之外，音樂藝術在先秦和古希臘時期還有許多功能，如交際功能、宣泄功能、認知功能等等，筆者在此只對主流的價值取向進行了梳理。

三、先秦與古希臘音樂價值取向之共性與差異

（一） 先秦與古希臘音樂價值取向的差異

先秦與古希臘音樂文化價值取向上的差異具體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首先，中國先秦的音樂文化價值取向歸宿與社會、國家；而古希臘的音樂文化價值取向落腳點在個人。其次，由于統領音樂思想主體不同，先秦諸子“賢士”、而古希臘的畢達哥拉斯、柏拉圖等是“哲人”，所以先秦的音樂文化彰顯“德”思想，而古希臘音樂文化與智慧、哲學緊密相連，蘊含了“智和真”的因。最后，先秦嚴格的等級制度觀念和古希臘民主政治的政治文化土壤，培育出先秦音樂文化強調“上下、貴賤、尊卑”；而古希臘音樂文化折射出“均分觀念“的不同特色。例如，在東西方節奏的使用上，中國古代傳統音樂大量使用小切分、小附點，十六八、八十六等非均分節奏，而西方音樂則經常使用三連音、五連音等均分節奏。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鑄就一方文化”，古希臘與先秦的音樂文化在價值取向上面存在差異是無可厚非的。先秦時期的音樂思想彰顯出獨特的東方文化特色，古希臘時期的音樂文化取向也折射出西方文明的魅力。

（二） 先秦與古希臘音樂價值取向的共性

1先秦與古希臘共有的價值取向

音樂的宗教功能是先秦與古希臘共有的價值取向。宗教是對神明的信仰，作為人類最重要的而精神文明之一，她從一開始就與音樂結下了不解之緣。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無論是先秦還是古希臘，宗教都利用音樂來作為人神溝通的重要工具。每當農業豐收時候，人們就載歌載舞歡聚在一起進行祭神慶典活動。先秦音樂與祭祀、巫術緊密相連，例如，我國古書記載的“百獸率舞”、“奮五谷”均與祭祀相關；屈原填詞，楚國女巫祀神時唱的“楚聲”——九歌，亦是表現祭祀的。古希臘人民宗教祭祖節日中，常用藝術和詩歌的形式，把人類最莊嚴、最奔放的情感用悲喜劇的表現出來，實現人神共樂。隨著人類文明的發展，宗教利用音樂來宣傳教義，爭取信徒，至歐洲的中世紀，音樂幾乎淪為宗教的“奴隸”。

2附屬功能的主流取向——“婢女”地位凸顯

不難發現，先秦與古希臘的音樂文化價值取向中功利性的教育功能、道德功能、治病功能、政治功能、教化功能成為主流。統治階級倡導音樂的政治功能、賢人達士美化音樂的教化功能、古希臘的先哲強調音樂的教育或治病功能。此類功能中，只有在審美價值得到實現，才得以發揮。教化價值、治病價值、政治價值等只是審美價值的“副產品”，但是，這個“副產品”是統治階級欲達到的目的，也是活動的最終目的。掌握話語權的統治階級、統領東西方精神文明的“賢士”、“哲人”，在褒揚音樂的此類功利性價值功能的同時，無疑讓其成為東西方音樂文化主流的價值取向。

3娛樂功能頗非主流取向——“自我”價值弱化

音樂的娛樂功能直接指向受眾身心愉快和休息，具有非功利性特點。古希臘人很早就注意到一種藝術帶來的區別于肉體的快樂，是一種別具色彩的精神享受。亞里士多德認為藝術應當使人得到快感，休息時愉快的，是一種精神享受。而在所有的藝術形式里，音樂是人們公認的最易讓人得到愉快的的?！暗?，過去的不少藝術理論，有意回避或忌諱談論音樂娛樂功能，其實，藝術這種審美娛樂性恰恰是藝術的獨特之處。”甚至在古希臘和先秦的文化史上，音樂的娛樂功能是頗受爭議的。

先秦時期，關于音樂的娛樂功能有許多論說，多數思想家在談論音樂的娛樂功能時，又有附加的道德、理性等條件，更有甚者，極力反對只為了享樂的音樂?！啊墩撜Z》里評價《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快樂卻不是沒有節制，悲哀卻不悲傷?！霸凇独献颖玖x》里有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讓人沉溺于、享樂、聲色中的音樂是不好的”，好的音樂應該以激發人們積極的道德情感。

音樂的娛樂功能在古希臘也處于尷尬的境地。公元前5世紀音樂一直被認為主要是一種娛樂，沒有賦予他人任何道德意義。隨著西方文明的的進步，到柏拉圖生活的年代，音樂家們慢慢地要求在城邦社會以及教育行政中獲得更高地位，由此，音樂被期待提供更多的功能價值。在這個過程中，音樂也喪失了以純粹的娛樂而存在的威望?！鞍乩瓐D把音樂看作是快樂的來源和反對音樂，他把音樂當做教育的工具，也是謹慎的，規定應當徹底審查當做教育手段的音樂”?！鞍乩瓐D認為《荷馬史詩》以及悲劇喜劇都是壞的，因為使人的理智失去控制，感性得到放縱”。可見，因為哲人們外加的“道德”的尺度，古希臘時期音樂娛樂功能亦被弱化。

四、反思與求索

（一）“婢女”命運之原因——音樂的附屬價值的異化

1音樂附屬功能被異化的歷史表現

先秦和古希臘音樂文化作為東西方音樂的的搖籃，它們的音樂價值取向對后世的音樂文化有著深遠影響。追尋東西方歷史發展的軌跡，中國的先秦和西歐的古希臘時期音樂淪為政治、教育的工具的命運隨著歷史的發展一直延續。當然，音樂的附屬價值被異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著不同的具體表現，從中國古代音樂可以的安上治民、移風易俗到西方中世紀的教堂音樂，格里高利圣詠，音樂成為成為政治、教育、宗教的工具。

工具的角色被泛化直接導致了音樂的附屬功能被異化，表現就是音樂的角色從“工具”淪為“婢女”。先秦時期，以“樂”來區分君、王、諸侯、大夫的身份，以“樂”來宣傳“德”文化，甚至把“德”作為衡量音樂的最高標準 。

2音樂、附屬功能被異化的歷史原因

音樂與其他文化的關系是互惠的。音樂獨特的審美價值，音樂可以跨越時空，不分國界、不分民族，為人類帶來精神愉悅，陶冶情操。在這種審美價值的基礎上，延伸出教育的、治療的、宗教的等附屬價值。一方面，從政治、教育、宗教等角度來看他們贏得了一件實用又華麗的工具，實現了利益的最大化；另一方面對于音樂來說，伴隨著政治、教育、宗教等影響的擴大，也獲得了極大地發展，爭取到了更廣闊生存的空間。

（二） “自我”個性之彰顯——音樂本我價值的回歸

1契機——本我價值回歸的必然

人類歷史文明跨入21世紀，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我國把文化產業的發展提到戰略地位予以重視。有學者提出在堅持中國特色文化的原則下，中華民族的文化要走向世界，融入全球。而在文化領域里，最活躍的門類——音樂藝術迎來了重要發展契機。

中國音樂以什么身份走向世界、融入全球？

——“婢女”的身份？

——不！

中國音樂只有以“自我、獨我“的姿態，才能走向世界。

音樂的本我價值必須得到回歸，才能贏得“自我、獨我”的角色。音樂的本我價值即審美價值，就是通過音響給人提供精神愉悅，感性體驗。音響是中介，無功利性是本我價值的特點，給人提供的精神愉悅和感性體驗是本我價值的體現。音樂可以被用來道德教化，可以被用來進行宗教宣揚，也可以被用作啟迪智慧，音樂的附屬價值越是被泛化，本我價值就會越被弱化，音樂越會失去自我。故中國音樂只有實現本我價值的回歸，才能實現從“工具、婢女“到“自我、獨我”的華麗轉身，最終融入全球。

2本我價值實現的條件

首先，社會的審美需求和審美意識不斷增強。物質文明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以后，人類便開始轉向對精神文明的需求。例如，由飽食到美食的轉變；歌劇院、音樂廳、市民熱衷的廣場舞等等，都是人們純粹為了滿足自身的審美需求產生。因為審美而需要音樂的人們越來越多，音樂也逐漸成為大眾的精神消費品。

另外，科技的進步，電子產品的廣泛運用，為音樂的發展提供了重外力。音樂有了全新的載體和傳播途徑，能夠播放音樂設備成為家居日用品，獲得了重要的發展外力。在大多數情況下，人們不會為了接受教育、神的教誨等其他目的而聆聽音樂。在越來越便捷的供需方式下，音樂的將以其獨特的審美價值受到大眾的歡迎。

追溯東西方歷史，不難發現音樂作為政治、教育、宗教等他行他物的“婢女”的命運，有著深層的歷史原因。筆者認為，在物質文明與精神文明高度發展的21世紀，音樂實現本我價值的回歸，彰顯“自我”，實現從“婢女”到“自我”的蛻變，是其作為一門獨立藝術健康發展的首要條件，也是時代發展的必然！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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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彭吉象.藝術學概論[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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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邢曉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