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陳寅恪是我國近代重要的史學家之一,他的史學研究不僅繼承了中國傳統考據學,還借鑒了運用西方實證史學方法。其著述將民族學、社會學、考古學、文化史、語言文字學等相融合,自覺運用“多重證據法”①,使自己在古史研究這一領域獨樹一幟,其史學研究方法值得我們音樂史學界研究者借鑒、學習。
[關鍵詞]陳寅恪;歷史學研究; 音樂史學研究;多重證據法
在中國近現代學術思想發展史上,眾多的前輩學者對科學的思想方法進行了許多有益的探索。20世紀上半葉,中國知識社會正處于傳統學術向現代學術的轉型時期,以王國維、胡適、陳垣、陳寅恪、顧頡剛、傅斯年等為代表的新考據學派,以博通古今、貫穿中西的學術見識,開拓了一片新的學術研究領域,他們所提出的治學方法至今值得我們研究學習:王國維的“二重證據法”,胡適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陳垣的“史源學”,陳寅恪的“考訂是非,解釋疑滯”,顧頡剛的“層累地造成的中國古史”,傅斯年的“只求證,不言疏”。他們“言之成理”,建立了一套屬于那個時代的歷史學研究理論系統。
清末民國時期,西學傳入,考古學作為一門專業學科傳入中國,為中國的學術研究打開了一扇窗。隨著學術研究的不斷發展,“多重證據法”進入學者的研究視野,其中陳寅恪在史學研究中運用“多重證據法”為他們中的典型。
一、陳寅恪的學術成長之路
陳寅恪(1890—1969),近代中國重要的史學家之一,出生于書香門第,從小受家庭環境的熏陶下,飽讀詩書,深受中國傳統文化的影響。年輕時出國留學近20年,先后到德國柏林大學、瑞士蘇黎世大學、法國巴黎高等政治學校學習,有機會接觸到哲學方面的書籍。這些留學經歷,為陳寅恪奠定了扎實的學術功底,且具備了多國語言閱讀的能力,一經回國,便受到學術界的廣泛認同,受眾人尊敬。從1925年起,便在中國當時最高學府任教,如清華大學、北京大學、中山大學等高校。在清華應聘期間,與梁啟超、王國維、趙元任一同任教于國學研究院,被譽為“清華四大導師”,在當時國內研究中國古史方面具有很大影響力。
作為近現代中國最重要的史學家之一,陳寅恪的治學方法一方面受到傳統乾嘉學派的影響,另一方面受到西學影響,他“通古而鑒今”,“學貫中西”,較乾嘉諸老更上一層,他將自己一生治史的方法自命為“不古不今之學”。他認為知識分子的歷史使命應當以學術的傳承與發展為己任,學術興衰關乎民族存亡。因此,他本人的學術精神更是被學界譽為“具有民族精神的高度”,是“中國文化民族主義史學的重要開創者”。他將自己的學術使命作為振奮民族精神的一種手段;《論再生緣》《柳如是別傳》等傳世佳作,使大陸學術界于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相繼對其文化觀、學理性展開綜合研究。正如陳寅恪為王國維紀念碑文所寫“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一經寫成也便成為他身體力行,努力實踐,為學界所尊崇的治學精神。
二、陳寅恪在歷史學研究中“多重證據”的運用
陳寅恪在清華給學生授課時,一直強調歷史是一門科學。他重視考據實證。治學注重實證,雖然屬于考證、疏證、箋證、考釋之類,但在這一方面,陳寅恪占有語言方面的自身優勢,因為他精通二十多種語言,在治史方面可以用本土語言直接參考相關文獻。
諸如,他在德國求學期間可以直接翻閱德文版的書籍,對德國的蘭克、尼布爾等史學家的著述順手拈來。在治學方法上,他善于將各種語言文字材料進行比照、參析。在對《高僧傳》做的注中,這樣寫道:“間雜有巴利文、梵文、藏文等,以參證古代譯語。”這就是用歷史比較語言學的方法作比照。
① “多重證據法”是指多種證據相互滲透、相互結合,共同求得事實真相的科學證據法則。多重證據法建立在傳統考據學的基礎之上,以史料為研究對象;特點是強調多種證據的結合,分類別、分層次研究;以求真為目的,具體表現為多種學科、多種方法的結合,是一種較為綜合的科學方法。(參閱肖艷.李純一與中國音樂史學“史證范式”的建立——以“多重證據法”為例[J].藝術評論,2013年,第4期.)陳寅恪在治史方面并不拘泥于一派之言,而是廣泛汲取各家精華,不僅繼承了乾嘉學派重視考據的優良傳統,還學習借鑒西方實證史學的研究方法。
《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作為制度史上的經典,是陳寅恪在執教期間,將備課講義以及其他零散史學原稿結集而成的。陳寅恪重視考據實證,但在治史方面,卻不囿于純粹的義理研究。
全書以隋唐制度及其建制相關的內容,論述了隋唐時期包括音樂在內的一些制度的淵源流,揭示了隋唐制度與北魏、北齊,梁、陳還有西魏、周以及漢魏六朝的制度關系。綜合來說,《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是以隋唐制度的“三源”流變為基本線索的。
《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一書,涵蓋了諸多領域的相關內容,諸如魏晉南北朝史、隋唐史、民族學、社會學、考古學、文化史、語言文字學等。顧頡剛對此書評價很高,他認為:“隋唐五代史的研究亦以陳寅恪先生的貢獻為最大,他撰有《隋唐制度淵源略論稿》一冊,《唐代政治史述論稿》一冊。二書對于唐代政治的來源及其演變均有獨到的見解,為近年史學上的兩本巨著。”
其中,書中第五部分是“音樂”,在這一章中陳寅恪對《隋書》、《舊唐書》以及《新唐書》中的音樂史料進行了集中梳理,考證了隋唐音樂制度的存在情況。陳寅恪以自己卓越的見識和文化積淀,在書中對中國傳統文化、中西文化、種族文化間的關系進行整理,音樂部分以《隋書·音樂志》的記載為主要材料,對隋唐胡樂的承襲關系進行重點論述。
作者在這一章節中主要想闡明唐代胡樂的流變線索來自“一源”,即北齊、北魏,而不是通常所認為的北周,文章的第五部分對此進行了考證。本章所欲論者,在證述唐之胡樂多因于隋,隋之胡樂又多傳自北齊,而北齊胡樂之盛實由承襲北魏洛陽之胡化所致。不能“誤以為隋唐胡樂悉因于北周也”。
陳寅恪在《馮友蘭〈中國古代哲學史〉上冊審查報告》中談到如何達到對歷史的“真了解”,陳寅恪說:
“……吾人今日可依據之材料,僅為當時所遺存最小值一部,欲藉此殘余斷片,以窺測其全部結構,必須備藝術家欣賞古代繪畫雕刻之眼光及精神,然后古人立說之用意與對象,始可以真了解。所謂真了解者,必神游冥想,與立說之古人,處于同一境界,而對于其持論所以不得不如是之苦心孤詣,表一種之同情,始能批評其學說之是非得失,而無隔閡膚廓之論。”
與古人出于同一境界,得其思想精髓,才算是真了解古人。陳寅恪在治史過程中秉承自己這一價值觀,站在精神層次這一高度上寫史,其結論更加具有“歷史的同情心”。
三、“求真”引導陳寅恪歷史學研究中
“多重證據法”的發展
歷史學家往往會把“求真”作為自己的歷史使命。歷史真相是客觀存在的,但需要歷史學家主觀去撥開一團團迷霧,還原真相。“才”、“學”、“識”是唐代大歷史學家劉知幾提出的,古往今來的史學家們,凡是能將三點都做到的,必有大的成績。將這三種才能結合,會具有不一般的見識和素養。對歷史的研究,往往就需要研究者具備這三種才能,需要具備卓越的見識與眼光,根據不同的研究對象,運用各種方法自覺進行結合。陳寅恪就是這樣一位歷史學家,他把“求真”作為自己歷史學研究的首要目的。
諸如在對音樂制度的研究方面,陳寅恪首先對《隋書·音樂志》中關于音樂歷史源流的內容進行梳理,采用了考述歷史的方法,整理出一條線索。他非常重視考證,從整體出發,不是孤立地從音樂的角度出發,而是將音樂放在大的歷史背景之下。
陳寅恪的研究非常具有系統性,他借助于對中華文化發展脈絡的把握,對歷史演變的發掘,在具體考證史實的基礎上充滿了文化使命感。他對隋唐音樂制度的研究是建立在對隋唐的政治、經濟、文化充分了解的基礎上進行的,因此他的研究視野具有歷史的整體觀照性。陳寅恪主張歷史考據需結合文化解釋,將文化融入到歷史的大背景之下,從史學的立場闡述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從文化的視角解讀文獻材料,從而進入文化與歷史的殿堂。
陳寅恪告誡史家在發表論斷之前,必須先將基本材料考證清楚,即“求真”。他通古鑒今的史學方法表現為“在史中求史識”,認為治史的主要目的是要在“歷史中尋求歷史的教訓”。在《王靜安先生遺書序》中,他將王國維的治學方法概括為“地下遺物與紙上遺文釋證”、“異族故書與吾國舊籍補證”、“外來觀念與固有材料參證”,其“釋證”、“補證”、“參證”三種方法,也是他治史常采用的方法,并在此基礎上綜合運用民族學、社會學、文化史、語言文字學等多學科研究方法,推動了“多重證據法”在學術研究中的運用與深入發展。
結語
陳寅恪以自己深刻的歷史洞察力,卓越的文史成就以及淵博的學識,奠定了他在20世紀中國學術史上的重要地位,“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不僅表現在他學術之獨立自由,更表現在人格、民族精神之獨立自由。
陳寅恪作為我國近代重要的史學家之一,他的史學研究不僅繼承了中國傳統考據學,還借鑒運用西方實證史學方法,其著述更是將民族學、社會學、考古學、文化史、語言文字學等相融合,自覺運用“多重證據法”,使自己在古史研究這一領域獨樹一幟,其史學研究方法值得我們音樂史學界和研究者借鑒、學習。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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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陳寅恪.金明館叢稿二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87.
(責任編輯:崔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