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從傳統社會到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公民參與意識增強,公共空間日趨拓展,從而構成了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時代背景。基于紹興地區的實踐考查發現,這一方面要求調整沖突或糾紛的中間制度的存在,另一方面也需要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個層面的契約主體,需要有能承擔政治義務、享受公民權利的主體。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機制可通過如下途徑實現:籌劃公民社會統一體;開拓現代理性公共生活空間;建構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現實機制。
關鍵詞:多元主體;共同治理;公民社會;紹興
中圖分類號:D03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5)02-0035-03
一、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時代意義
1.推進社會治理創新的重要路徑
李克強在2014年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的《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推進社會治理創新,實行多元主體共同治理,更好發揮社會組織在公共服務和社會治理中的作用[1]。地處東南沿海發達地區的紹興,由若干公民團體集合而成的公民社會(civil sociality)漸趨形成。在現實意義上,公民社會概念應當能夠反映出新型的集體認同(collectivei dentities),亦即在特定共同體中的身份認同,并能夠表述出基于這種認同的主體參與意識,從而為參與共同治理創造特定主體。調研發現,隨著紹興大城市建設的發展,這種主體參與意識愈加強烈,表現出突破“全面管制”(total administration)的強烈意愿。
2.推動社會轉型的應然選擇
當代社會學家尼克拉斯·盧曼(Niklas Luhmann)指出,無所不包的經濟社會和國家與社會的兩分法這些前后矛盾的觀念,所反映的是特定的“虛假意識”形式。調研發現,與計劃經濟時代的思維方式明顯不同的是,一些訪談對象傾向于將所有的社會關系(經濟、政治、文化等)化約為市場經濟關系,經濟產生了一種新的功能優先性。并且隨著從國家不斷分化出來的各種形式的公民團體的出現,自我規制的市場經濟主體出離出來。于是,在“政治-社會-經濟”的相互勾連中,從傳統共同體中剝繭而出一種多重要素混雜的新型共同體。這種共同體尚未發育成熟,毋寧說正在轉型之中。伴隨著中國現代化進程,馬克思所說的“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社會漸趨形成。同時,人際關系也更加容易陷入“單子式”個人的冷漠。西方社群主義者麥金泰爾運用亞里士多德主義批評道:“現代自由政治的社會,只能呈現為一群為了共同防衛而捆在一起的‘烏有鄉’公民的集合體而已。”[2]
3.重建交往生活的必然要求
秦暉教授認為,“如今人們講的‘第三部門’具有時代之根(現代的或“后現代”的)和結構之根(政府和企業之間,或更本質地說,是國家與個人之間)。它是現代化過程中人們生活日益形成國家與公民社會(即個人主義的或個人本位的社會)二元格局的結果。”[3]在此意義上,“第三部門”是作為國家與公民二元格局中的一種“中介”組織,“第三部門”參與公益是對二元緊張的現代社會癥狀的一種治療嘗試。筆者認為,“第三部門”不是橫插過來的“第三只手”,而應納入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中來考量。進而言之,“市民的”(civial)一定是“經濟的”(economic),但“經濟的”未必就是“市民的”。社會重構過程,應是多種理性主體的發育過程。就傳統與現代乃至后現代的各種文化因子相疊加的紹興社會而言,這無疑意味著將要發生一種“大轉變”(great transformation),或曰“脫胎換骨”。
二、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理論架構
1.整合“國家-經濟-公民社會”
根據紹興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現實,結合哈貝馬斯等學者的功能理性批判理論,可以提煉出“國家-經濟-公民社會”的三元理論模型。在該理論中,分別整合著經濟與國家的貨幣與權力之媒介。借用哈貝馬斯的話語來講,是“交往行為主體”的溝通過程。交往生活的發生,并不是私域與公域、經濟與國家的邏輯之融合,而是各種社會中介組織的再創造,這種再創造乃是以一種新的和后傳統的(post-traditional)形式展開的。就三個制度領域的邏輯而言,理應發揮著系統整合的功能。當生活空間與系統之間互相影響的方向和互相滲透的程度涉及規范性原則的問題時,國家與經濟之間互相滲透的程度及其方向就成為純粹的技術問題。通過詮釋由規范保證的或者由交往創造的共識,在生活空間中發揮著整合功能。
2.轉化公共生活空間
正如哈貝馬斯所指出,生活空間表示的是人們默識的傳統的存儲器,根植于語言和文化之中,從而構成了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所提煉出來的背景性預設。知識通過語言結構的存貯、不可動搖的信念的積累,為人們使用并依賴的凝聚性與資格提供形式,毫無疑問地成為公民團體的行為習慣。因此,公民個體既不能跨越他們的生活空間,也不能從整體上對它提出質疑。生活空間有文化、社會和個性三個有機組成部分,當行為者就他們的境況或定位達成互相理解和互相承認的程度時,他們就共享一種文化傳統。就他們通過主體間所承認的規范來協調其行動而言,乃是作為一個休戚相關的共同體成員去行動。由于個人是在一個文化傳統中成長并參與共同體生活,所以他們內化著價值取向,習得著一般的行動能力,并形成了個人認同與社會認同。在交往媒介中,不僅繁衍著文化語言的背景,而且也生發著生活空間的第二向度,亦即其制度的組成部分,或者社會學意義上的組成部分——這牽涉文化傳播、社會整合與社會化等方面的繁衍過程。通過對紹興地區的調研發現,在現代化進程中,生活空間的結構分化是通過專注于傳統、凝聚性和認同等繁衍的制度演進而發生的。
3.統整“公域”與“私域”
在從傳統社會到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紹興文化傳統得以重新形塑。伴隨著知識存貯的形式、可信任的凝聚性以及日益彰顯的個性能力,公共生活空間的重構涉及一系列機制問題。這既不能單純存在于公民成長賴以生成的文化背景中,也不能存在于經濟(貨幣)之中,亦不能受制于科層化結構(權力)之中。毋庸諱言,貨幣與政治權力要想成為具有積極意義的媒介,就需要在真實的生活空間中被制度化,而這種制度化的實現乃是經由民法(私法)與公法的互動機制中完成的。這種機制不僅構成了機制復合體,而且也實現著“公域”與“私域”的一分為二,而又合二為一。在公民社會-經濟與國家之間,存在著結構性的相互關系。政府的退縮,未必對私營經濟的擴張更為有益。反之,要想實現經濟、文化、個性以及交往自上而下的政治化,也是不可能、不可取的。因此,我們不可能在基于經濟潛能與官方體制之外,去重構公民社會。法定權利、結社或交往以及各種自主的因子,價值達成共識的能力、增強凝聚性的觀念以及個人資質、資源等,都為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提供著基本要素。
三、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現實機制
1.籌劃公民社會統一體
當前,紹興正在大力推進大城市建設。人是城市建設的主體,這種人不是“抽象的人”,而是現代意義上的市民(citizen),也就是公民。由公民組成的社會是謂公民社會(civil society)。這種構想,不是在制度層次、組織層次,甚至也不是在一個共識的、基本上沒有疑義的規范秩序層次上去構想。公民社會作為整個生活空間復雜綜合體基本組成部分淵源的文化-語言背景,既不是在制度,也不是在組織,而是在制度與組織之間架構起資源網絡。毋庸諱言,具有深厚文化底蘊的紹興,確實存在著傳統社會的共識,以及無可爭辯的規范。
在魯迅的小說《離婚》中,施家請出鄉紳慰老爺說和,便是先以酒席作為酬勞——
“可是我聽說去年年底施家送給慰老爺一桌酒席哩,八公公。”蟹殼臉道。
“那不礙事。”汪得貴說,“酒席能塞得人發昏么?酒席如果能塞得人發昏,送大菜又怎樣?他們知書識理的人是專替人家講公道話的。譬如,一個人受眾人欺侮,他們就出來講公道話,倒不在乎有沒有酒喝。”
待到比慰老爺地位還要高的封建士紳七大爺出面“調解”(實則打壓)后,愛姑也就偃旗息鼓,不再鬧下去。
上述“調解”以本地認可的民俗文化作為載體,從而實現當事人之間的和平協商,不失為一種明智的調節機制。然而,在從傳統社會向現代社會的轉型過程中,社會學層面上的分化,已然將那種“差序格局”(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的用語)打破了,進而出現了一種對傳統的批判以及反思性的關系。而能否承認這種關系的型塑,推動各種類型公民團體之間的溝通,體現出現代政府的眼光和胸襟。
2.開拓現代理性公共生活空間
這種空間,涵容傳統、規范與權威幾方面,具有一種溝通開放功能。這種溝通開放的對象是由一種以溝通為基礎的規范性共識(normative consensus)對一種以傳統為基礎的規范性共識的取代和質疑的過程。
我們知道,以“楓橋經驗”為典型的人民調解,是與行政調解、司法調解相并列的具有中國特色的調解制度。村、鄉鎮、企業等主體以各種形式發揮了共同治理功能,既符合中華民族“和為貴”的傳統美德,又符合“以人為本”的理念和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要求。然而,坦率地講,當代一些人民調解的成功案例,一定程度體現了“長官意志”的威懾作用。
本土案例:“你們領導干部說了算”
村民駱青云(音)本來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可是現在也忍不住要跳起腳來罵人。原來,他種的西瓜眼看就要上市賣個好價錢,可是卻被村民陳剛(音)養的狼狗糟蹋了。看著一片狼藉的瓜地,駱青云恨不得將那條惹禍的狼狗打死,但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讓村民代表來解決。
村民代表:“這個西瓜你要(陳剛)賠償3000塊錢,我們跟陳老板(指陳剛)講了之后,老板只承認要賠償1500。但是,我們根據實際的情況,對(陳)老板說了,要他賠償2000塊錢給你。你認為是否可以?”
駱青云:“我說領導干部解決了就算了。”
村民代表:“那你對這個解決方式、對這個賠償滿意不滿意?”
駱青云(憨厚地笑):“我就相信領導,領導給我們說了就是了。”
(雙方達成了賠償協議,握手言和。)
村民代表總結:我們的解決方式主要是以和解為主。雙方之間就是應該把這個事情,通過什么樣的方法把這個事情弄平,雙方都達成一個共同的認識。①
在上述案例中,村民代表確實作為“中間方”、“中立方”發揮了和解的作用,從而將事情“弄平”(或曰“擺平”)。但是值得追問的是,這是基于什么樣的前提?答案不難發現,那就是村民代表作為“領導干部”的權威。在村民眼里,“你們”是領導干部,我們是“小老百姓”,這是不言自明的“集體無意識”。坦率地講,無論是“楓橋經驗”、“和事佬”還是“老娘舅”,其對具體事情的處理藝術值得贊揚。然而,不能局限于為了解決問題。解決問題的過程,需要伴隨理性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民主法治進程。
因此,能夠在協商過程中涵育公民的理性思維,是評判公民主體參與能力的重要考量。正如哈貝馬斯所指出,交往行為以溝通為取向,“‘溝通’一詞的基本含義在于:(至少)兩個具有言語和行為能力的主體共同理解了一個語言表達。”[4]因此,應該使分化的道德-法律文化價值領域逐漸擺脫神圣秩序各種殘余的影響,并通過這些后傳統的形式,實現生活世界現代結構對法律制度和法律實踐的滲透。
3.建構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現實機制
以公民社會的制度化領域為軸心,我們可以分立出三種權利綜合體:涉及文化繁衍的權利機制(思想自由、出版自由、言論自由和溝通自由);保障社會整合的權利機制(結社與集會的自由);保證社會化的機制(保護隱私、私人關系,人身不受侵犯)。雖然政府是使權利法律化的機構,但是它既不是權利的淵源,也不是權利有效性的基礎。權利始于個人在群體中主張其要求之時,在公民社會中還經常出現協商、妥協、博弈。然而,權利的實現不應被理解為“零和博弈”(zero-sum conflict)的產物。在權力的感性交往乃至對抗過程中,權利不應當通過權力擴張、膨脹以及通過監控網絡實現,而應當是以“善治”為中心,自下而上地通過多元主體參與實現。
綜上,基于紹興地區的實踐考查,初步形成的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機制框架如下。
值得一提的是,多元主體參與共同治理的機制,并不構成對現有制度的挑戰。毋寧說,分化的過程會在每一個制度綜合體中延續不斷。有學者指出,在發達地區,“公共治理模式正經歷從命令式管理到協商式管理,從政府主導優先到社會自主優先,從政府替民做主到公民自我做主,從政府政績導向到民眾滿意導向等轉變。”[5]在這種情況下,紹興傳統文化更加趨于理性化,從而標識了一條通向生活空間的更深層次的語言文化基礎現代化的過渡之路,一種后傳統的公民社會去取代傳統公民社會中的新機制正在被構設出來。
參考文獻:
[1]李克強.在2014年十二屆全國人大二次會議上的政府工作報告[N].人民日報,2014-03-05.
[2][美]A.麥金太爾.追尋美德[M].宋繼杰,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1:198.
[3]秦暉.從傳統民間公益組織到現代“第三部門”[J].中國社會科學季刊,1999(冬季號).
[4][德]尤爾根·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曹衛東,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4:292.
[5]唐燦明.走向多元主體實質性參與的共同治理[J].中國浦東干部學院學報,2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