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達佩斯大飯店》的導演是韋斯·安德森,他是典型的作者式電影導演,總要一個人包攬編劇、導演、制片等全部工作。而《布達佩斯大飯店》無疑也是他最風格化的電影之一,在拍攝的前期階段,就反復參考過上世紀兩位喜劇巨匠比利·懷爾德和恩斯特·劉別謙的電影,尤其是后者的《你逃我也逃》和《街角的商店》(《街角》的故事就發生在布達佩斯),其中很多場景設置都給了導演啟發。
另外,在電影一開始,導演還明確打了字幕,“本片受斯蒂芬·茨威格的寫作啟發”,因此故事內容其實是十分超現實的。要是一般人,可沒法剪輯這么一部電影,單是故事的發生地“布達佩斯大飯店”,就設定在一個虛擬的山頂,想到達飯店必須坐一趟滑稽的纜車。為了剪輯好這些超現實主義的片段,剪輯師Barney Pilling不得不自己找來很多模型、甚至是手繪的素材,來使用Avid的特效合成功能“制造”出這些虛擬的環境。為此,他不得不一連幾個月持續工作14個小時來剪輯。
辛勤的付出總是值得的,可以說也就是Barney Pilling有如此的耐心,才能與導演一起營造出一個亦真亦幻,高度抽離概括出來的電影世界。而且故事又是那么的妙趣橫生,我們就來從中選幾個段落,來學習一下韋斯風格的故事剪輯吧。
第一個我們要說的段落,是飯店經理古斯塔夫從監獄越獄出來的剪輯,整個過程,你就好像在玩一個任天堂時代的橫版游戲,鏡頭永遠是垂直于場景拍攝的,它把世界簡化成了一個薄片,而鏡頭也永遠跟著畫面的人物移動,就好像在打紅白機的越獄游戲一樣。
另外,話說在前面,可不要吐槽我們的截圖,這的確是導演為了區分不同年代,刻意選擇的畫幅比例,有些段落是16∶9,有些段落則是當時時代代表性的4∶3。
先從越獄的段落開始。第一個鏡頭就是非常平均的構圖,正常視角拍攝幾名犯人的牢房,熄燈號吹響,統一關燈。
光線黑下來之后,機位沒有移動,只是演員偷偷下床打開了電燈,然后順勢把燈下沉到早已挖好的洞中。這一幕就像話劇一樣,也沒有對白臺詞,只有幾個演員的移動走位,剪輯也不變,產生一種生硬的滑稽感。
然后畫面跟隨著向下的電燈來到了他們挖的洞的低下一層,這次剪輯的角度沒有變化,但是變成了近景,局部特寫來強調幾個人疾步跑開。這樣變換景別,就好像在看一部話劇,只是在局部強調了一下。
之后一個帶“廚房”標志的按鈕特寫出現了,它起到位置提示作用,而構圖依然是極端平衡的,難道攝影是處女座嗎?
然后畫面切換到廚房送餐的小型升降機上,一個小個子囚犯從里面下來,他先是移到畫面右側取囚籠的鑰匙,然后鏡頭跟著他移到畫面左側,打開門。這類的鏡頭,導演屢次使用,一直就是機位平移著跟蹤角色在一個橫截面內移動,既沒有推拉也沒有搖鏡頭,它就像在玩任天堂的游戲機,讓你跟隨一個局部在空間內平移。這樣運用鏡頭的效果,給人一種滑稽的非現實感,故事中的人物就像是在玩著一幕游戲,雖然內容為越獄,但是幽默搞笑。
幾個人打開牢籠出來之后,就徑直去取一架超級長的梯子。按理說,如果表現梯子的長度,應該用更廣的全景,但是導演依然使用近景的景別,讓幾個人抬著梯子從鏡頭前走過,用了很長很長時間才看到椅子的尾端;然后下一個鏡頭,梯子從樓上順下,移動由橫向改為縱向,兩個鏡頭有一種冷對稱效果,依然滑稽可笑。
幾個人爬下梯子,畫面依然是從側面拍攝,感覺在玩魂斗羅有沒有?
他們越獄的行為被發現了,這時為了交代臺詞,景別稍微拉近了一點,但是依然是從側面視角拍攝。
這個發現他們逃跑的囚犯,被主人公之前幫助過的一個囚犯打暈了,算是還了人情。這個犯人個子超級高,導演在表現他的幽默時,還特意安排他的走位,先是平移著走近這個小窗口,觀眾看到的是他的腰部以下,然后垂直蹲下來好久,才看到他的臉,加之這人穿的是橫格囚服,就好像又看了一遍之前超長梯子的段落,只不過這次在畫框內又添了一個小窗畫框。這種反復的強調,給越獄平添了樂趣。
幾個人來到了警衛宿舍,他們必須從這些警衛的身上爬過去。
先是一個縱深的鏡頭,來交代環境。
接著又是一組橫移跟拍的鏡頭,他們從警衛的頭上、床下、身上爬過,你能看到的只是一個個局部,也并沒有其他警衛蘇醒的反應鏡頭插入,這和一般越獄營造緊張效果不同,導演要的是高度抽象化的越獄。從這一點上來看,的確很像茨威格寫的小說。
然后幾個人來到了窗邊,用隨身攜帶的小錘子分頭敲斷鐵柵欄。第一個鏡頭給近景,第二個鏡頭在遠景中,他們移開了柵欄。依然是垂直平衡的視角,追求一種高度抽象的畫面感。
然后幾個人從窗戶中順出了一條用扳手和爛木條做的長繩梯,一個近景接上帝視角的大全景,交代監獄窗戶的位置之高。這個對比鏡頭的銜接,實際上是違背了剪輯原則的,第一個畫面的梯子向下,第二個因為是俯視,梯子是向上延伸的,觀眾看起來會顛倒空間,不過反而會對高度留有印象。
畫面再次切回到橫向視角的機位,幾個人從長長的繩梯爬下,溜進洗衣房。導演這一次的橫向機位,沒有選擇近距離的景別跟拍的手法,而是用一個大全景接一個近景的方法,先從整體上交代監獄的環境,然后再從近角度細節描摹幾個人越獄的緊張感。
他們從洗衣房的臟衣服通道中滑到衣籃里,幾個人頗有默契地移動著身子,以防止后來的人砸到先落下的人,機位不動,全靠滑稽的表演。再之后,畫面切到地上一個小地窖口。
他們幾個人打開地窖口,機位選擇了兩個主觀視角機位,先是從下往上獄頭看他們,然后是逃犯的視角俯視獄警,兩撥人都是一驚,這種對比鏡頭特別有效,簡單直接。
然后幾個逃犯中的一個人毫不猶豫的跳下來,單獨和獄警搏斗。
正如所料,導演沒有交代搏斗的具體細節,這里只給幾個逃犯從上觀看的反應鏡頭,這依然是一種高度抽象化的剪輯方法。
最后一個畫面,所有人,包括獄警和那個單獨跳下去的逃犯都倒在血泊之中。
最后一個畫面,主人公終于從監獄中逃出來,見到了自己的徒弟“Zero”。
整部《布達佩斯大飯店》似乎都是在這樣類似的逃跑段落中剪輯完成的,它獨特的橫向移動跟拍的風格,正是導演風格化電影語言的體現,如果遇到合適的題材,不妨模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