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希金詩選》鑒賞

亞歷山大·謝爾蓋耶維奇·普希金（1799-1837）是俄羅斯十九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之一。光輝燦爛的十九世紀俄羅斯文學正是從普希金開始的。因此，后人尊稱他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普希金的詩大都洋溢著一種樂觀、暢達、開朗的情緒，即使是那些憂郁感傷之作，也在憂郁感傷中透出一種明朗樂觀的情調。

1.你將在痛苦的激情中獲得享受，你樂于讓淚水流淌，樂于用枉然的火焰折磨想象，把靜靜的憂愁在心中隱藏。

2.諸神啊，請把我受騙的理智還給我，請把這該死的形象從我面前趕跑！我愛得夠了，請給我安寧！

3.愛情、希望、平靜的光榮，并不能長久地把我們欺誑，就是青春的歡樂，也已經像夢，像朝霧一樣消亡。

4.災難的忠實的姊妹——希望，正在陰暗的地底潛藏，她會喚起你們的勇氣和歡樂，大家期望的時辰不久將會光降。

5.一切狂歡和所有的春光，只會將厭倦和愁悶注入我的心。請給我狂暴的風雪，還有那幽暗的漫長冬夜！

6.接受這個教訓吧，帝王們：今天，無論是刑罰，是褒獎，是血腥的囚牢，還是神壇，全不能做你們真正的屏障;請在法理可靠的蔭蔽下，首先把你們的頭低垂，如是，人民的自由和安寧才是王座的永遠的守衛。

論普希金抒情詩的魅力（節選）

閆志強

普希金的抒情詩在情感上最主要的特點就是真誠、自然、優雅;在語言上則顯得樸素簡潔，富有音韻美;在藝術風格上則表現出一種憂郁，這種明朗的憂郁和悲傷是普希金性格的體現。

一、真摯情感的抒發

普希金是一個有著真性情的詩人，他在為人處世上一直都保持著自己的赤子之心。我們首先看一下他少年時期創作的一首詩歌，盡管在藝術上還不是非常成功，但發自內心的真誠是十分明顯和感人的。

從普希金大量的愛情詩中我們可以看出，他的詩沒有過分華麗的幻想，沒有太過于雕琢的情感，也不會把愛情描寫得太神秘。他的詩歌以濃烈的生活化的氣息、純樸自然的語言表現自己獨特的、真實的感受。

在政治抒情詩中，普希金同樣表現出這種明顯的真誠。要想在藝術上表現出真誠，首先要在思想和情感上有真誠的態度。普希金做到了這一點。他接受了先進的啟蒙主義思想中自由平等的精神，自然就對沙皇黑暗專制的統治表現出強烈的憤慨。他的性格讓他絕不能容忍統治階級無恥貪婪和農奴命運悲慘的現實。因此他把這一情感藝術化地表現了出來，感染力極強。這里以《自由頌》為例，對普希金的政治抒情詩進行簡要的分析。在這首詩中讀者會被普希金火一般的熱情所震撼，在宣揚君權神授的專制時代，普希金敢直接對統治者說“不是上天給了你們冠冕和皇位”，這需要一種超乎常人的勇氣。接下來的詩句寫得更為直接，幾乎是對統治者的當面怒罵，說統治者是“自然的恥辱、人間的瘟疫”。這樣大膽的語言也只有普希金這樣勇敢和真性情的詩人才敢寫出來。普希金一生所創作的政治抒情詩，大都是像這樣直抒胸臆、大膽地表達自己的愛憎好惡。在閱讀這種詩歌的時候，讀者會被這種氣勢和情感深深地感染。

除了愛情詩和政治抒情詩，普希金在一些描寫自然的詩歌中也能夠表現出個人的真性情和生活情趣，詩中體現出的熱愛大自然、追求寧靜安適生活的情感也會讓讀者沉浸其中。比如這首短小精悍的《茨岡》：

在靜靜的傍晚時分，在濃蔭覆蓋的河邊，帳篷中飛出笑語歌聲，篝火到處點燃。你們好，幸福的種族！我認識你們的篝火，若是在從前的時候，我就會隨你們去漂泊。明天，朝霞初放時分，你們自由的足跡就將消失。你們去了，但你們的詩人卻不能隨你們同去。他告別了流浪的行腳，忘卻了過去的歡樂，只想在恬靜的鄉村中，過舒適的家庭生活。

普希金在這里描寫了一種寧靜安詳的鄉村生活，用河邊、帳篷、篝火等意象來表現鄉村生活的自由自在，并在這種安靜的環境下思考自己的人生，表現了一種漂泊之后需要休息的心情。詩中平和靜穆的意境讓讀者在獲得審美愉悅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輕松和悠閑自在。

普希金大量的自然詩不會像其他詩人那樣“給它點綴上原來沒有的彩色”，而是對自然景物進行忠實而生動的描繪。讀者可以明顯地感受到這種執著的真誠，這一特點是和他的其他抒情詩一脈相承的。

二、自然樸素的節奏和語言

正由于普希金表達的情感是執著而真誠的，因而他的詩歌在形式上就顯得自然而樸素。比如這首非常簡短的《小花》：

在書中我發現一朵小花，它早已干枯，失去芬芳;于是我得到啟發，產生了各種奇怪的想象……是為了紀念溫情的會晤，還是紀念命定的離別？或者回憶孤獨的漫步，在涼爽的林蔭，寂靜的田野？他可還活著？她是否健在？如今他們在什么地方？也許他們也早已枯萎，像這朵神秘的小花一樣。

這極為簡單的事物引得詩人浮想聯翩，這種想象顯得十分自然、沒有絲毫的牽強。整首詩歌表達了詩人略帶惆悵的感慨，透露出濃濃的生活化意味。把日常生活中的小事情寫進詩中，這正是普希金“寓詩情于平凡之中”的能力。因為作者有著超乎常人的藝術敏感和對生活的獨特感悟，所以他不需要運用復雜的寫作手法和煩瑣的技巧就能夠把自己的詩歌寫得這樣自然和優雅。

這樣就形成了普希金詩歌語言上的重要特點——在簡潔中富有音韻美。普希金的真摯和自然讓他的詩歌不需要陳詞濫調，也不需要空洞和夸張的語言。但是這并不意味著普希金的詩歌沒有內容，他的詩歌在簡明之中包含了豐富充實的個人、社會情感。這些特點在上文中已經有所提及，這里就不再舉例。果戈理曾評價普希金的詩：“這里沒有華麗的詞藻，這里只有詩;沒有任何虛有其表的炫耀。一切都簡樸，一切都雍容大方，一切都充滿含而不露的、絕不會突然宣泄而出的光彩，一切都符合純正的詩所永遠具有的言簡意賅。詞語不多但是它們卻能夠如此準確地將所要表達的一切都表達出來。每一個詞都蘊含著無極限的空間，每一個詞都如同詩人一樣廣闊無垠。”果戈理的這種評價沒有絲毫的夸張，非常中肯和深刻。

在這種簡潔的語言中，普希金絕不會舍棄詩歌的重要審美特點，那就是詩歌的語言美。

普希金總能夠讓詩歌非常押韻，讀起來鏗鏘有力，表現出強烈的節奏感。普希金詩歌的音調和俄羅斯的語言有著密切的聯系，讀者只要把原著和譯文進行對比閱讀，就一定會感受到普希金詩歌的語言力量。

讀者在閱讀普希金優美的抒情詩的時候，一定能夠感受到詩歌背后作家本人的一種憂郁和悲哀。憂郁的普希金有著積極樂觀的性格，這種憂郁和悲哀并沒有顯得消極低沉，反而有一種明朗樂觀的精神。這正是普希金詩歌在語言風格上的重要特點，“深刻而又明亮的悲哀”。普希金的憂郁來自社會，是他對社會和民眾的命運進行深刻的思考后產生的。他的詩歌不是輕松明快的，縈繞在各種意象背后的是詩人憂郁的心境，這是一種社會性憂郁。敏感的讀者在詩歌抑揚頓挫的語言中能夠領悟到并且會和作者一起陷入深沉的思索之中。

（選自《芒種》2014年第3期）

讀后一思

你如何理解“深刻而又明亮的悲哀”以及“社會性憂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