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劉金玉老師頗有緣。2011年,江蘇省教育廳啟動中學語文特級教師培訓項目,他是我們首屆學員,筆者有幸充當這個班的教學班主任。培訓期間,劉老師不盲從、不輕信,慷慨激昂,敢于挑戰權威,給筆者留下了相當深刻的印象。也就是從這屆開始,我們策劃了“全國十位名師教《老王》”的大型同課異構活動,劉老師就是十位名師中的一位。此項活動,歷時兩年多,引發了語文教育界廣泛的關注。后來,《語文學習》的何勇主編要我們將這些課例點評后結集出版(《全國十位名師教<老王>》,上海教育出版社,2014年),恰巧我又主評劉老師的課。點評寫出來后,自己雖然感覺不盡如人意,但劉老師還是鼓勵有加。非但如此,今日還將如此重任給我,讓我談談對其“陽光語文”的看法。其實,劉老師的“陽光語文”早已榮獲基礎教育教學成果國家級一等獎,褒獎無須我等再贅言。因而今日,絕不是錦上添花、宣傳表彰,而是高山仰止,淺談一點自己的體會而已。
給“語文”加一個修飾語以凸顯個人的語文教育理念或主張,是許多一線語文特級教師最常用的辦法,這也可以說是語文教育的一個非常獨特現象,因為就筆者的視野所及,似乎從未見過其他學科有過如此的舉動,比如數學、英語、化學等。這種現象,曾一度引發質疑,認為這種做法不可取:語文就是“語文”,沒有必要加任何修飾語。筆者無意加入這種爭論,但想提醒大家注意的是,這種集體現象,反映了什么?如果深思一下,就會發現這種看似“不太合理”的現象其實背后隱含著很多一線教師的苦衷,那就是目前的語文并不是大家想要的“真正”的語文,它已經嚴重畸形化了,已經讓人們痛不堪言!給“語文”加上修飾語,是一線優秀教師對于現實語文的不滿、失望,然后憤而拉起的鮮明反抗的“旗幟”。劉老師“陽光語文”的提出,筆者就似乎品味到了這種拍案而起的精神。當然,這種精神,如果從語文學科的角度審視,又帶有夸父逐日般的英雄悲壯氣概!眾所周知,語文學科自1904年獨立設科百多年以來,性質、目標、內容幾近于朦朧混沌,雖然原因眾多,但語文學科龐大體系需要眾多領域專家學者合力、長期建構的事實無疑是最突出的因素,因而單靠一個人的努力,試圖構建一個語文教育的大廈,將會是多么的遙不可及!
給語文加修飾語表明自己的理念和主張,已然成為語文教育界的一個集體現象。在當下,它有獨特的存在價值和意義。不過,在筆者看來,它的最大的困難不在于建構一個語文教育的“大廈”,而在于其“地基”的選擇,也就是“修飾語”的界定。考察這些“修飾語”,就會發現,它們大多是在“排他”的基礎上選擇出來的。換句話說,加了“修飾語”的語文,往往較為清楚自己“排斥”和“反對”什么,但是自己究竟“包含”什么,往往是不夠清晰的,或者說寬泛的,比如它們都要反對“考試化語文”,都反對“剝離了生活的語文”……但是它們究竟想要什么樣的“語文”,往往越說越廣泛,最終直至將所有感覺好的內容都拿進來,成了無邊無際的東西了。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這些“語文”無法推廣,無法復制,缺乏應和者,從課堂里面找不到多少影子。劉老師的“陽光語文”,在擺脫這種尷尬的局面上下了不少功夫。他聰明地采用了比喻性的修飾語,將“陽光”與“語文”等同起來,這樣“陽光=語文”,劉老師的主要任務就轉為解釋“陽光”的語文教育寓意了,這種比喻,優點在于使得他所主張的語文教育理念或主張形象地呈現在人們眼前,而非像其他的界定那樣抽象。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它也可能因這種比喻的多義性而無法“瘦身”。我想,這也是劉老師可能繼續要完善的地方。
人們形成自己的理念往往有兩種途徑,一種是自上而下,一種是自下而上。所謂自上而下,就是依據某種理論,演繹出一種學科教學理念或主張,這種做法雖然有強大的理論做后盾,但是它往往在碰觸到鮮活的、多樣化的教育現實后出現水土不服的現象;所謂自下而上,就是基于對大量實踐的思考、歸納,提煉出某一學科的教學理念或主張,這種做法因來源于實踐更容易回歸到實踐。劉老師的“陽光語文”,就是采用后一種途徑。劉老師是我國課改名校——泰興洋思中學的副校長,主管學校科研工作,多年來一直致力于洋思教學模式——“先學后教,當堂訓練”的實踐及理論研究,目前已有許多研究成果,不少成果被洋思中學教學模式摩習者奉為圭臬。他的“陽光語文”的成長土壤,可以說就是洋思中學多年的、成功的教學改革試驗。洋思中學改革的成功之處,在筆者看來,就在于發現和喚醒了學生學習的主體意識,為學生主動建構知識搭建了良好的平臺。 “陽光語文”,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這種痕跡,事實上,劉老師也把洋思中學的教學模式作為實現“陽光語文”的科學途徑。
“陽光語文”,最難能可貴的地方,在筆者看來,是對語文教師專業化的強調。時下有很多人都誤認為,洋思中學的“先學后教”,有忽略教師地位的意味。劉老師在闡述“陽光語文”的實踐時,我們看到,它首先突出的就是“陽光”語文教師:“一是具有專業的語文學科知識;二是具有豐富的語文人文情感;三是具有很強的語文實施能力;四是具有科學的語文引領方法;五是具有前瞻的語文發展思想”。從這五條標準可以看出,“陽光語文”對語文教師的要求是高標準的,它不但從專業的知識和能力、專業的情感方面要求語文教師,同時還從科學方法、超前的思想意識方面對教師提出了要求。這無疑是具有超越時代的眼光的,語文教師不僅要學科功力深厚,同時還要具備科學意識。語文學科之所以這么混混沌沌,其中一個重要原因不就是一直擺脫不了感性的、經驗的認識嗎?
最后,筆者想說的是,“陽光語文”試圖構建起一個嶄新的語文教育大廈,雖然劉老師也知道這是十分困難的事情,但這種精神應是我們語文人都要具備的。就拿江蘇的著名特級教師洪宗禮先生來說,當年有誰能想到他作為一個普通的語文教師能夠編寫與國家正規出版社可以媲美的語文教材呢?劉老師也是泰州人,我們也希望他在語文教育上走得更遠。“日出江花紅勝火”,但愿“陽光語文”就是照亮江花的那輪紅日。
(作者為江蘇師范大學教師教育學院副教授,教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