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外”、“分外”句法語義探究

摘要：“格外”與“分外”是程度副詞，表示程度超過一般，主要修飾限制形容詞和心理動詞。“分外”比“格外”語義強、主觀性大，與短語的搭配少于“格外”，用于單重否定句中的情況少于“格外”，與結構助詞“的”的共現多于“格外”。“格外”與“分外”表示對程度量的確認，是絕對程度副詞，“格外”的比較對象比“分外”明確。

關鍵詞：分外；格外；句法；語義；性質界定

中圖分類號：H03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7394（2015）03-0031-04

“分外”、“格外”意義相近，在語言運用中有時可以互換。大多數現代漢語虛詞詞典都收錄了這兩個詞，并對它們進行了分析，如《現代漢語虛詞例釋》指出：“‘分外修飾形容詞和心理狀態動詞，表示事物的性質、狀態達到了異乎尋常、與眾不同的程度，意思跟‘特別相近”；“‘格外，表示程度高，說明事物的情狀或人物心理狀態變得超乎一般情況，比平常更進了一層，含有‘更加的意思”。[1]這兩個詞都表示程度很高，意義相近，很多語境中可以換用。工具書對這兩個詞的區別多是簡單列舉，有的分析比較模糊，沒有明確指出二者之間的區別。本文擬在大規模語料的基礎上，從句法、語義兩個方面系統分析“格外”與“分外”，指出二者在句法搭配、語義選擇方面的特點，并探討“格外”、“分外”的性質界定。

一、“格外”、“分外”的詞語搭配

“格外”、“分外”均是表示程度高的副詞，在句子中用作狀語。“格外/分外+詞語”在句子中可以作謂語、定語、狀語、補語、賓語。在句法功能上，“格外”與“分外”沒有區別。

（一）與謂詞性詞語的搭配

“格外”、“分外”主要用于修飾限制形容詞和心理動詞，與單音節、雙音節的性質形容詞搭配居多，與狀態形容詞、心理動詞搭配較少。如：

（1）從這里望火山，格外清楚，半山一棵象樣兒的樹也沒有。

（2）聞著現在身上的臭汗味，他把以前的掙扎與成功看得分外光榮。

（3）九四年元旦的太陽，對居住在南開區危陋房屋的百姓來說，卻是格外的亮燦燦、暖洋洋。

（4）她任憑海風吹拂秀發，在落日余暉中顯得分外光彩照人。

（5）身邊既不見一個人，又沒有人來應她，公主十分驚奇，也格外害怕了。

（6）但是在她這樣照料的當兒，依然看得出她分外擔心皮埃爾。

例中的“清楚”、“光榮”是性質形容詞，“亮燦燦”、“光彩照人”是狀態形容詞，與“格外”、“分外”搭配，分別表示北京冬天到來的“早”、臉蛋的“紅”、望火山的“清楚”效果、“光榮”的程度、太陽的“亮和暖”、她的“光彩照人”超過平常，不同于一般。例中的“害怕”、“擔心”都是表示人心理活動的動詞，與“格外”、“分外”搭配，表明“公主害怕”的程度、“她擔心”的程度不同尋常，超過一般。

“格外”、“分外”還可以修飾限制簡單短語，如：

（7）在園藝場工作的人都格外有福分，他們大都是技術工人，來自四面八方。

（8）對這次攻堅戰，他分外樂觀，分外有把握了。

（9）他們對朱小芬格外的熱情關切，晚飯時搶著為她夾菜。

（10）大家都拿他當個小兄弟似的看待：他愛紅臉，大家也就分外的對他客氣。

（11）這樣的遭際對于我是太熟悉了，那時我將格外敏銳和仇視。

（12）這使我感到分外的哀悼與警惕。

江蘇理工學院學報第21卷

第3期

陳秀利：“格外”、“分外”句法語義探究

例中的“有福分”、“有把握”是動賓短語，二者具有整體性，表示某種狀況或者感覺的程度；“熱情關切”、“對他客氣”是狀中短語，“敏銳和仇視”、“哀悼與警惕”是并列短語，與“格外”、“分外”搭配，可以看作是“關切格外熱情”、“對他分外客氣”、“格外敏銳和格外仇視”、“分外哀悼與分外警惕”。語料中“分外”與短語的搭配明顯少于“格外”。

（二）與否定詞“不”的共現

有的工具書認為，“格外”可以同否定詞“不”連用，而“分外”不可以接否定詞“不”。如王自強主編的《現代漢語虛詞用法小詞典》認為，“分外后面不用否定式”；[2]馬真主編的《現代漢語虛詞研究方法論》認為，“分外”只能用來修飾肯定形式，而“格外”“既能修飾肯定形式，也能修飾否定形式”[3]。如：

（13）分外晴朗*分外不晴朗

分外熱情*分外不熱情

格外明朗格外不明朗

格外熱情格外不熱情

但在實際的語言運用中，情況并不如此。在我們收集的語料中，“分外”也可以同否定式（單重否定）連用，如：

（14）當夜的皇宮，在一片朦朧的月影中，顯得分外不真實。

（15）李子榮把這句話說得分外不受聽。

例中的“不真實”“不受聽”是否定式。在我們收集的語料中，“格外”與“分外”都可以同否定式連用，二者的不同之處是，“格外”同否定式連用的句子較多，“分外”同否定式連用的句子很少。

（三）與助詞“的”的共現

“格外”可以直接修飾限制詞語，也可以在被修飾限制的詞語前加上結構助詞“的”，加結構助詞“的”后，表示程度高的意味更為明顯，如：

（16）今天劉老師出差去了，實驗室里的氣氛格外的輕松。

（17）今天劉老師出差去了，實驗室里的氣氛格外輕松。

（18）西風殘照中的那一座大宅，也就顯得分外的陰黯。

（19）西風殘照中的那一座大宅，也就顯得分外陰黯。

例中“格外的輕松”“分外的陰暗”，比“格外輕松”“分外陰暗”程度高。

“格外”修飾限制動詞或動詞短語，不加助詞“的”，在沒有語境的制約下，有的句子中的“格外”就可以有“另外、額外”和“特別”兩種理解，加“的”字后便只有一種理解——“特別”。“分外”不存在這種情況。如：

（20）何必格外省錢呢？

（21）何必格外的省錢呢？

（22）特別是因為他不在家里住，所以大家才分外關心他。

（23）特別是因為他不在家里住，所以大家才分外的關心他。

例（20）中的“格外省錢”就有“另外省錢”和“特別省錢”兩種理解，而例（21）只有“特別省錢”一種理解。例（22）（23）都是強調“關心他”的程度不同于一般。語料中，“分外”與結構助詞“的”共現的語句明顯多于“格外”。

二、“格外”、“分外”語義特征分析

楊遺旗、葉琳（2009）指出：“‘格外最初是由名詞‘格和方位詞‘外組合的方位短語，意思是‘規定、制度、標準之外。”[4]隨著時間的推移，使用頻率增加，“格外”的意義漸趨模糊。王秀玲（2007）指出，“分外”最初是“職分之外”、“本分之外”、“一定限量之外”意義的詞組，這些詞組都表示“超出正常”，“在這類語義基礎上引申虛化產生表示程度高的副詞用法”[5]。由此可知，“格外”、“分外”都經歷了意義虛化，抽象性和主觀性逐漸增加，具有“不同于一般，超過一般情況”的意義。我們在理解詞語的時候需要借助該詞語的組成部分，“格外”是“標準之外”，是在特定范圍內。而“分外”是“本分之外”，超出了特定的范圍。因此，在表示程度高意味的時候，“分外”較之“格外”，語義更強，主觀性也更大。如：

（24）我覺得正因為如此，小舅媽才格外的迷人。

（25）巴黎的夢容分外迷人：河流好像荷馬的古琴訴說著歷來英雄兒女的盛事。

（26）從這里望火山，格外清楚，半山一棵象樣兒的樹也沒有。

（27）街道上的喧聲，六樓上聽得分外清楚，仿佛就在耳根底下。

例（24）（25）中“格外”、“分外”修飾限制的詞均是形容詞“迷人”，“格外迷人”僅是超過一般的美麗漂亮，“分外迷人”語義強烈，有令人陶醉、向往的意味。例（26）（27）中“格外”、“分外”修飾限制的詞均是形容詞“清楚”，“格外清楚”補充說明“望火山”，望到的是實實在在的事物，“分外清楚”補充說明“聽街道的喧聲”，聽到的則可以更多地融進說話者的主觀感受。

在語料中，我們還發現了“格外”、“分外”共現的句子，如：

（28）皚皚的白雪覆蓋了連綿起伏的群山，一派銀白色的大地映襯得天空格外藍分外寬。

例（28）中“格外藍分外寬”不能更改為“分外藍格外寬”，原因就是“分外”和“格外”相比，語義強度和主觀性都更大，人們在表述時，總是把信息量小、程度量小的詞語放在信息量大、程度量大的詞語前面。

語義具有決定性，形式上的搭配可以通過語義進行解釋：能夠與“格外”、“分外”搭配的性質形容詞、心理動詞本身含有程度量變化，主觀上可輕可重，狀態形容詞本身就含有很高的程度量。根據語義纏繞原則，“凡是可能組合的詞語，相互之間必然存在部分義征的重合”[6]，所以這些詞語可以同表示程度高意味的“格外”、“分外”搭配。其他沒有程度量的詞語不能與“格外”、“分外”搭配。如：

（29）*格外/分外打掃格外/分外出現格外/分外等于

格外/分外進行格外/分外可以格外/分外起來

例中的“打掃”“出現”“等于”“進行”“可以”“起來”是沒有程度量的動詞，因此，不能與“格外”“分外”搭配。

如果含有程度量的詞語與別的詞組合，那么所構成短語的程度量就會比單個詞固定，且含有的程度量降低，主觀性也隨之減小。因此，語義強、主觀性大的“分外”與短語的搭配少于“格外”。如果含有程度量意味的詞語前加否定詞“不”，那么程度量變低，主觀性變小，如詞語“真實”、“高興”比“不真實”、“不高興”的程度高，而且肯定句與單重否定句相比，肯定句的語氣更為強烈。根據語義纏繞原則可知，語義強、主觀性大的“分外”出現在否定句中的情況少于“格外”。“格外”、“分外”加結構助詞“的”后表示程度高的意味更加明顯，因此，“格外”與“的”的共現明顯少于“分外”。

同理，基于語義特征的差異，“分外”多用于書面語中，如：

（30）雄偉的天安門廣場銀妝素裹，分外莊嚴。

（31）雄偉的天安門廣場銀妝素裹，格外莊嚴。

（32）上載危巖，下臨深谷，樓閣懸空，分外壯觀。

（33）上載危巖，下臨深谷，樓閣懸空，格外壯觀。

例中的“分外”如果換成“格外”，則表達不出特別強烈的感情色彩。

三、“格外”、“分外”的性質界定

程度副詞包括絕對程度副詞和相對程度副詞，它主要通過比較來表達程度量的差別。相對程度副詞有明確的比較對象，比較意味強；絕對程度副詞只表示對程度量的確認，一般沒有明確的比較對象，比較意味弱。相對程度副詞有略（微）、更、還、愈加等，絕對程度副詞有太、極、特別、十分等。關于“格外”、“分外”性質界定的研究不多，僅限于在列舉程度副詞類別的時候有所提及。有的學者認為，“格外”屬于相對程度副詞，“分外”屬于絕對程度副詞，如張桂賓（1997）《相對程度副詞和絕對程度副詞》；有的學者認為，“格外”、“分外”都屬于絕對程度副詞，如金曉峰（2008）《絕對程度副詞：對外漢語教學中的難點》。

根據上文的語義分析，“格外”表示在一定范圍內超過一般情況，“分外”表示超乎尋常，超過某個范圍，二者都含有比較的意味，程度量差別的表達分別基于“范圍內一般情況”和“某個范圍”標準。但通過對語料的分析，我們發現，“格外”、“分外”多是對高程度的確認，比較時很少有明確的對象，尤其是“分外”，基于的標準大多是主觀的、泛化的。如：

（34）兩個包子，一碟炒菜，一碗蛋湯，他吃得格外的香甜。

（35）韓素云是有名的“旋風腿”，走路、干活格外利索。

（36）入秋的長春艷陽高照，各國傳統的民族服裝分外奪目。

（37）清脆嘹亮的蛙鳴聲像音樂一樣聲聲入耳，分外動聽。

上述例句沒有明確比較對象，只是對“他吃得香甜的程度”、“干活的麻利程度”、“各國傳統民族服裝鮮艷程度”、“蛙鳴聲動聽程度”的確認。所以，“格外”、“分外”應該是絕對程度副詞。其中“格外”的比較對象相對于“分外”明確，例（34）（35）可以大致推理出是“以前吃飯的情況”、“其他的人”，而例（36）（37）則完全分不出比較對象。

“格外”比較意味比“分外”強，但是“格外”和具有明確比較對象的相對程度副詞有很大區別。如：

（38）此刻他的心境格外輕松，很是開心。

（39）此刻他的心境更加輕松，很是開心。

（40）我內心感到格外的驚奇：莫非出現了奇跡？

（41）我內心感到愈加的驚奇：莫非出現了奇跡？

例（38）“格外”是對“他輕松的程度”的確認，而例（39）“更加”表示“此刻的輕松比原來更進一層”；例（40）“格外”是對“我驚奇的程度”的確認，而例（41）“愈加”表示“此時驚奇的程度比原來更進一層”。“格外”表示超過一般情況，主要是對某程度量的確認，與表示程度高的相對程度副詞不同。

四、結語

本文基于語料庫，系統分析了程度副詞“格外”、“分外”的句法、語義特征，探討了“格外”、“分外”的性質。“格外”、“分外”是表示程度高的副詞，主要用來修飾限制形容詞、心理動詞，“分外”比“格外”語義程度強，主觀性大，所以“分外”與短語的搭配少于“格外”，用于單純否定句的情況少于“格外”，與結構助詞“的”的共現多于“格外”。“格外”與“分外”均表示對程度量的確認，是絕對程度副詞，“格外”的比較對象比“分外”明確。“格外”、“分外”的句法語義分析，可以為程度副詞的研究、外國留學生學習漢語同義詞提供啟發和幫助。

參考文獻：

[1]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 1957級語言班.現代漢語虛詞例釋[K].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205.

[2]王自強.現代漢語虛詞用法小詞典[K].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4：59.

[3]馬真.現代漢語虛詞研究方法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53.

[4]楊遺旗，葉琳.程度副詞“格外”來源及其發展[J].語文月刊：學術綜合版，2009（9）：89-92.

[5]王秀玲.程度副詞“分外”來源及其發展[J].古漢語研究，2007，4：80-85.

[6]李葆嘉.語義語法學導論[M].北京：中華書局.2007：281.

Research into the Syntax and Semanteme between Especially and Particularly

CHEN Xiu-li

（International College for Chinese Studies，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Nanjing 210097，China）

Abstract：Especially and particularly are degree adverbs.Both of them express the degrees above standard.They are mainly used to modify and restrict adjectives and psych-verbs.Particularly is much stronger than especially semantically.However，particularly is less collocable than especially.Especially is more commonly used in single negative sentence than particularly.Particularly is more collocable with the structural particle of than that with especially.Both of them are absolute degree adverbs in order to confirm degrees.What′s more，the comparison objects of especially are more explicit than that of particularly.

Key words：particularly；especially；syntax；semanteme；character division

責任編輯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