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油過剩的雙軌制病因

○ 文／本刊記者 陳 躲

煉油過剩的雙軌制病因

○ 文／本刊記者 陳 躲

● 要解決煉油過剩的行業命題，需跳出圈子，從規則制定的大方向來考慮。 供圖/CFP

現在中國煉油產業存在的不是產能過剩與否的問題，而是市場雙軌制的問題。

特邀嘉賓（排名不分先后）

中國石化經濟技術研究院副院長..................................................................毛加祥

中國石油經濟技術研究院石油市場所所長 .................................................戴家權

中國石化洛陽分公司計劃處處長 ..................................................................袁士仲

中國石化茂名石化公司銷售中心副經理 .....................................................王遠革

“目前我國煉油產能過剩嚴重，這個問題還沒有引起足夠的重視，如不嚴控產能擴張，今天的鋼鐵就是明天的煉油。”中國石化前董事長傅成玉在公開場合如此警示。

鋼鐵是國內產能過剩、全行業危機極為突出的典型。鋼鐵行業人士表示，現在煉2噸鋼所獲取的利潤還不足以買一根冰棍。2013年國內鋼鐵產能達到10億噸，占全球產能的近一半，但產能利用率只有72%。相比之下，2013年煉油行業雖然受益于原油價格下跌而扭虧為盈，全行業利潤總額約400億元，但一個不容忽視的嚴峻現實是全國煉油能力利用率僅為67%，地方煉油的開工率甚至低于40%。

兩年過去了，煉油行業如今產能過剩情況如何？產能過剩給企業帶來了哪些實質性的影響？怎樣才能對產能過剩“對癥下藥”？針對這些問題，本刊記者對業內人士進行了廣泛采訪。中國石化經濟技術研究院副院長毛加祥、中國石油經濟技術研究院石油市場所所長戴家權、中國石化洛陽分公司計劃處處長袁士仲和中國石化茂名石化公司銷售中心副經理王遠革給出了他們的答案。

低負荷高庫存運行

中國石油石化：首先想請戴所長給我們介紹一下，目前中國煉油產能過剩正處在一個什么的現狀？

戴家權：近10多年來中國煉油能力快速增長，2000-2014年中國煉油能力從2.78億噸/年增至7.56億噸/年，年均增長7.4%，遠高于同期全球煉油能力的平均增速(約為1.0%)。

2014年，中國石油消費量約為5.2億噸，原油加工量約為5億噸，相比7億噸的加工能力，產能過剩態勢十分嚴峻。近年來，由于中國煉油能力增長過快，原油一次加工裝置開工率呈現下降態勢，2014年全國平均僅為75%，同期世界平均水平為83%。其中，中國石化、中國石油和中國海油惠州煉廠等主營單位平均為85%(如果按照綜合配套能力計算，負荷率在90%以上)，其他煉廠平均負荷率只有35%左右，低于主營單位50個百分點以上。

中國石油石化：產能過剩現在已經是煉油產業的共識了，我們也一直在討論它的影響。想先請問下袁處長和王經理，現在產能過剩給各位的企業帶來了哪些影響？

袁士仲：對我們的影響就是變成低負荷運行了，洛陽石化年加工能力800萬噸，今年加工負荷才62%左右。

王遠革：我們感覺到市場需求有所下降，有的地方下降還很明顯。尤其是柴油跟航煤這兩個品種，庫存普遍在高位運行。柴油庫存，我們前兩年是產品罐容的二分之一位置運行，而今年經常在罐容四分之三還要多的位置運行。而航煤庫存前兩年是在罐容五分之三運行，今年接近罐容五分之四的位置。也就是說我倉庫里的罐容，一天大概也就一罐或兩罐運轉。這對我們來說，壓力很大。

明年一季度末，中國石油在云南昆明的安寧1000萬噸將投產，再加上惠州煉油二期的1000萬噸，明年也將投產。就在我們整個華南片區，明年就要增加2000萬噸的加工量，所以明年我們的競爭會很激烈。

中國石油石化：那請問下毛院長和戴所長，據你們所知，現在產能過剩對企業的總體影響主要體現在哪些方面？

戴家權：對企業的直接影響就是煉廠整體開工率下降，大部分企業處于低負荷運行狀態，煉油企業效益受到較大影響。

毛加祥：是的，主要影響也就是煉油企業開工率低，出口有限，國內需求增長緩慢。也有個問題需要注意，就是我們統計的煉油一次加工能力，實際上跟完全配套加工能力有一定差距，這使得產能過剩的數據顯得有些嚴重。

比如我們現在7億噸/年的煉油能力，也許加工量只有5億多噸/年，有2億多噸/年的煉油能力閑置。當然煉油產能過剩是我們必須承認的事實，就算這2億多噸有1億噸是虛的，也還是有1億多噸是過剩的，產能過剩的問題確實是嚴重的。

落后產能不易淘汰

中國石油石化：當產業發展到一定成熟度時，產能過剩是正常行為，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的產生先進產能淘汰落后產能，產業也就進步了。據各位來看，現在煉廠面臨的開工率低、低負荷運行等現狀，是否能達到這個目的？

戴家權：好像達不到這目的。因為落后產能指的是規模較小、能耗較高、產品質量較低、裝置比較簡單及深加工程度比較低。而現在說的開工率低，是在供大于需的市場下，由于經濟低迷，消費者對價格的敏感度很高。這樣一來，一些不達標、生產低標產品的煉廠靠低價競爭或不規范經營或許更有市場競爭力。

毛加祥：過剩的只有落后產能，先進產能永遠不會過剩。我們前面說的五億噸/年的有效加工能力里面，也有因稅收、質量和環保方面不合規的落后產能。而閑置的2億多噸/年產能中，也有受到地方煉油沖擊放空的一部分。如果按照完全市場化的競爭，7億多噸/年的加工能力，2億多噸/年不開的就應該是落后產能，隨著時間推移逐步淘汰，整個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也就提升了。

但現在整個煉油行業在雙重體制下運行，國有體制和民營體制，而且是中央地方兩級管理。這使得整個煉油行業在稅收環節、環保、質量方面存在雙重標準，不能完全體現先進產能和落后產能的公平競爭。

中國石油石化：其實中國石油、中國石化為了應對產能過剩，旗下一些煉廠的新建以及改擴建計劃均有所放緩。這樣的舉措是否能對產能過剩起到化解作用？

戴家權：受宏觀經濟增長放緩影響，成品油需求增長也出現放緩，在此情況下調整煉廠的投建規劃是正常合理的行為。一些已經開建的煉廠遲早會投產，而一些尚處于非常前期階段的煉廠未來是否開建則不好說。

毛加祥：我個人認為，中國石化還是要看到自己的優勢，不斷提升煉油化工一體化水平，不能因為產能過剩而把煉油擴能的路封死。中石化整個煉油化工結構調整若沒有一定的煉油增量拉動，調整起來是有難度的。如果新產能在不公平的規則下仍能保持一定盈利能力，那么在規則平等以后就更有競爭力了。

我最擔心的就是因為市場不平等的“游戲規則”，會束縛住國有企業通過包括調整適當的增量來增強自身競爭力的勢頭。

當然，全國煉油能力大部分都在國企手中，也要防止國有企業之間盲目競爭，惡性發展。這就需要在國家層面做好整體規劃。一個產業既有民企又有國企，如何規范“游戲規則”對政府確實是個考驗。

不平等競爭雪上加霜

中國石油石化：剛剛毛院長說的煉油產業雙重體制運行的問題，具體指什么？

毛加祥：目前煉油行業表現出來的是產能過剩，但背后深入的原因是兩種體制下運行，國有體制盡管存在管理效率的問題，但相對產能比較先進。而民營體制產能的先進性相對較差，但因為在環保、質量、稅收監管方面跟國有企業不在一個裁判尺度上，所以民企反而在當前條件下會更有效益。

中國石油石化：企業是不是也有同感？

王遠革：按照現行的成品油價格機制，地方煉企與國有煉企的批零價格相差非常大。現在市場上成品油資源非常多，也有一些以次充好的。雖說現在成品油質量升級了，但部分企業仍有國二國三標準的成品油。因此，有些加油站進了低價油品賣的價格低，對于普通百姓而言，價格低就更有優勢。

中國石油石化：這個問題該如何化解呢？

毛加祥：企業沒有辦法，只能政府解決。我們希望在同一體制下，政府對地方煉油企業加強質量、環保監管，然后采取統一的稅收，把所有的地稅改成國稅。這就像是一場球賽，企業都是運動員，而運動員不能做裁判。大家同樣參加比賽，如果有兩三個人犯規裁判總是不判，那比賽就沒法進行了。當大家都在同一個規則下，企業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戴家權：個人感覺這種情況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企業就只能低負荷運行了，雖然滿負荷生產是成本最低的。為了盡可能的提高負荷，就只能加大出口了。

中國石油石化：既然是因為價格的問題，國有煉企是不是可以打價格戰或者降低企業的加工能力呢？

戴家權：成本不一樣，雖然中石油、中石化有規模優勢，但是不足以抵消產品成本之間的差異。這種不規范運作產生的差異是彌補不了的。

王遠革：其實我們也有降低加工量，但還存在競爭問題。如果我們降低了加工量，不就相當于把市場白白的交出去。企業的設施擺在這里，產能過剩雖然對企業的加工負荷有一定的影響，但如果加工能力長期放空的話，就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效益了。

調整產品結構做大出口

中國石油石化：雖然說因地方煉企和國有煉企規則不一，導致國有煉企遇到了一些困難，但就像戴所長所言，這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事情。那在這樣的背景下，企業又是如何做的呢？

袁士仲：就是在現有客觀條件下，我們通過改變運行模式，突破原油資源制約，調整產品結構等來提升經濟效益。

隨著石油焦、瀝青價格不斷走低，企業原來的“常減壓—焦化—蠟油加氫—催化”加工模式挖潛增效空間越來越小。今年以來，洛陽石化實施“常減壓—催化摻渣”新的加工模式，充分發揮主流程加工輕質原油、多產高附加值產品的優勢，汽油產量節節攀升，高標號汽油、航空煤油的創效空間進一步擴展。

王遠革：最主要還是進一步做大出口。如果國內資源飽和，就只有靠出口。因此，茂名石化結合自身在質量、技術、信譽和區域等方面優勢，大力開展差異化銷售，依托中石化國事公司主打海外市場，加大來料加工出口力度，提高國外市場占有率。

另外，前段時間我們討論，安寧煉廠一投產，西南成品油份額肯定會重新洗牌，對我們沖擊最大的是航煤。云南昆明一年的航煤消耗量將近90萬噸，而安寧煉廠就在昆明機場旁邊，建條管道就能運輸過去，從運費來說就節省很多。所以，我們也不得不抓緊下海的基礎設施建設。

我們去年底就跟總部申請，做大下海量，進行基礎設施的改造。今年8月，改造已經完成。原來，我們的航煤輸送能力較小，一個月就13萬噸。通過這次改造，我們一個月輸送能力可以提高到24萬噸。

其實包括汽柴油都一樣，如果各個煉廠包括安寧和惠州煉廠起來，市場投放資源增加以后，做大出口就是長期的方向。

中國石油石化：現在柴油消費減速，汽油消費則保持一定量的增長，那么在汽柴油比這塊是不是也有些做法呢？

袁士仲：是的，我們根據市場情況，優化調整生產，降低柴汽比，提升高標號汽油比例。8月，我們的柴汽比為0.87，比1至7月平均水平降低0.32個單位。

王遠革：我們現在也是盡量降低柴汽比，多生產汽油，來應對市場的需求。而且我們也在加快高端潤滑油基地建設，往后會將產品往潤滑油的方向走。我們正在建設的一套潤滑油裝置，今年年底可能就投產，往后會把它做大，減輕煤柴油這方面的壓力。隨著國內瀝青產量的逐年遞增，中國逐漸由瀝青純進口國向出口貿易發展。茂名石化作為國內大型的優質道路瀝青生產基地，保持地域優勢，加大瀝青出口銷售也是我們的重要手段。

● 穩步增長的汽油消費需求是支撐煉油市場的救命稻草。 攝影/楊國杰

責任編輯：石杏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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