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冬青 周經



[內容摘要]本文利用國際面板數據對投資母國對外投資反向技術外溢的吸收能力進行了實證考察。實證結果發現:以人力資本、研發投入、技術基礎設施以及金融發展為衡量指標的母國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具有強化作用,在母國對外投資規模不變時,這些指標對母國技術進步具有正向貢獻。同時,非線性回歸結果發現,反向技術外溢對母國技術進步的促進作用具有“門檻效應”,即母國吸收能力達到“門檻值”時,反向技術外溢才會促進母國技術進步,否則這種效應不會顯現,甚至反而為負。實證結果還發現:投資母國與東道國的技術差距并非“越大越好”,較大的技術差距必須具有更強的母國吸收能力與之相適應,否則母國難以吸收這種反向技術外溢。
[關鍵詞]對外直接投資;反向技術外溢;吸收能力;國際經驗
一、引言和理論回顧
引進、消化和吸收國際技術外溢,是我國形成自主創新能力,建設“創新型”國家的重要手段。當前我們可利用的國際技術外溢渠道主要包括進出口貿易、吸引外商直接投資(FDI)以及主動“走出去”開展對外直接投資(OFDI)。與前兩種國際技術外溢渠道相比,通過OFDI渠道獲取國際技術外溢更具有主動性和針對性,正因為如此,隨著我國“走出去”戰略的實施和對外直接投資規模的擴大,OFDI的反向技術外溢應當得到愈來愈多的重視。作為一種國際經驗,OFDI反向技術外溢早已受到關注和認可,最早對技術獲取型對外直接投資開展理論研究的是Fosfuri&Motta(1999)。他們將技術落后國家的企業在技術先進國家的投資收益分為兩個部分:傳統獲益(TraditionalComponent)和外溢獲益(SpilloverComponent)。當外溢收益足夠大時,即使沒有傳統收益甚至傳統收益為負,后發國家企業仍然會選擇對先進國家開展OFDI。隨后國際上眾多經濟學家為反向技術外溢找到了實證證據,而在吸收能力方面的考察更值得推崇。對反向技術外溢吸收能力開展開創性研究的是Borensztein等(1998)和Gorg&Greenaway(2004),他們的研究發現只有母國在人力資本等吸收能力積累達到“門檻值”的時候,對外直接投資才能對本國技術進步產生顯著的外溢效應。國內學者在反向技術外溢吸收能力的考察方面,歐陽艷艷(2010)發現中國的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吸收利用存在顯著的影響。陳巖(2011)的研究更為深入,發現地區反向技術外溢顯著差異的重要原因是地區技術吸收能力的差異。李梅和柳士昌(2012)利用一個擴展的CH模型,用我國省際面板數據和GMM估計方法,對我國對外直接投資的反向技術溢出的技術吸收能力進行了“門檻值”的估計,結果發現對外直接投資的反向技術外溢對技術吸收能力存在著顯著的“門檻值”特征。
國內外學者的研究成果較為普遍的接受OFDI的反向外溢作為一種獲取國際先進技術的渠道,但對這種反向外溢的影響因素——母國吸收能力的考察則略顯不足,而這一問題的解決可以擴大我國充分利用現有“走出去”的資源,將反向技術外溢對我國技術進步的促進作用。考慮到我國OFDI統計數據周期短、數額小,同時為了揭示OFDI反向技術外溢受母國吸收能力影響的普遍規律,本文選擇國際面板數據作為研究對象,這一處理有效地擴大了樣本規模,可以為我國更好地利用“走出去”實現技術學習和趕超提供更有益的啟示。
二、技術吸收能力影響OFDI反向技術外溢的作用機制
母國技術吸收能力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的技術吸收能力是指企業技術吸收能力,Cohen&Levinthal(1989)首次提出了企業技術吸收能力的概念,用以表征企業認識、吸收并利用新知識、新信息進而促進本企業技術進步的能力,這一能力的最終目的是利用新技術獲取商業目的。Abramovitz(1986)提出的社會能力即廣義的技術吸收能力能夠更好地詮釋國家技術進步的影響因素。社會能力除企業技術吸收能力外,將全社會影響和促進消化、吸收和利用新技術的能力均包括進來,包括完善的基礎設施、金融支持、人力資本積累、研究開發投入等。本文需要考慮的是國家吸收對外直接投資反向溢出的新技術的能力,因此采用的是廣義的社會能力表征的技術吸收能力。
(一)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直接效應
模型(1)將母國技術水平表示成兩種形式,前半部分表示的形式可以用于母國技術水平的測算,后半部分則直觀的表明母國技術水平由母國人力資本存量以及研發投入決定。遵循研究技術溢出的普遍思路,進一步將研發投入S分為母國國內研發投入R和國際技術外溢FRD。本文僅考慮通過OFDI反向外溢的國際研發資源,則模型(1)可變換為以下實證模型:
其中,g表示技術進步率,H、R、FRD分別表示母國人力資本、研發投入和通過OFDI反向外溢獲得的國際研發資源,G表示母國吸收能力。
模型(2)中的b1和b2分別考察人力資本和研發效率對技術進步的直接效應,b3考察技術吸收能力與反向技術溢出之間的交互效應。若模型(2)中的b3系數回歸結果為正,則說明母國技術吸收能力與反向技術溢出的交互作用對母國技術進步有促進作用。反之,則表明吸收能力阻礙反向技術溢出的吸收,對技術進步的貢獻為負。
(二)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非線性影響
對模型(2)進一步考察,考慮到東道國人力資本、研發投入進入吸收能力的考察變量時,即變量G中包括了H或R的影響,則吸收能力對技術進步的影響可能是非線性的。因此,本文建立如下非線性模型加以考察:
模型(3)中各變量的含義與模型(2)相同,但將Git的指數修正為2。如模型(3)的b3回歸系數為正,則表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母國技術吸收能力對本國技術進步的貢獻是“U”形的,說明在母國吸收能力較弱時,本國對東道國的直接投資盡管能吸收到東道國對本國反向溢出的先進技術,但難以被本國進行有效的消化吸收,從而無法為本國技術進步提供幫助;只有當本國的技術吸收能力積累到一定數量時,才能夠有效吸收通過對外直接投資產生的反向外溢的東道國先進技術,從而促進本國的技術進步。
(三)技術吸收能力與技術差距的交互作用
我們進一步考慮技術差距的影響。一般來說,母國與東道國之間較大的技術差距有助于母國發揮“后發優勢”,但較大的技術差距對母國技術進步有促進作用的前提是母國的技術吸收能力要足夠強,在母國吸收能力不足的情況下,技術差距可能會使得母國陷入“后發陷阱”。
為了考察這一機制,本文建立模型(4)進行實證檢驗:
如果模型(4)中的系數b3回歸結果為正,則表明技術吸收能力與技術差距的交互項對反向技術溢出有強化的作用。模型(4)可以通過實證考察說明這樣幾個問題:第一,在技術差距足夠大時,盡管母國可以獲取較大的“后發優勢”,但如果本國的技術吸收能力不足,則這種“后發優勢”很可能會轉變為“后發陷阱”,從而不利于本國的技術進步;第二,較強的本國技術吸收能力可以迅速消化吸收通過反向溢出獲取的國際先進技術,為本國技術進步提供較大的空間;第三,東道國與母國之間存在較大技術差距時,母國可以通過增強本國技術吸收能力來強化本國獲取的反向技術溢出,但在本國技術吸收能力一定的條件下,存在“最優技術差距”。當技術差距大于這一最優值時,技術差距的擴大不利于本國吸收利用反向技術外溢;而當技術差距小于這一最優值時,技術差距的擴大則有利于反向技術溢出的吸收。
三、指標計算與數據檢驗
(一)吸收能力指標的選取
一般來說,一個國家在人力資本、研發投人、對外開放度、金融發展以及技術基礎設施等方面注重投入并加強建設,就自然會形成有助于消化、吸收和利用國際新技術的能力。因此,本文從以上五個指標對技術吸收能力的形成和測度進行定量研究。
1 人力資本
本文選擇人力資本強度作為技術吸收能力指標,人力資本強度指標用公共教育經費投入占GDP的比重表示,數據來源為世界銀行統計數據庫。根據該指標計算主要發達國家人力資本強度均較高,而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則普遍存在人力資本強度不強的現實。
2 研發投入
本文選擇研發強度衡量技術吸收能力,在此采用研發資本占GDP的比重,數據來自世界銀行的世界發展指標(WDI)。與人力資本強度相類似,研發強度較強的均為主要發達國家,而包括中國在內的發展中國家的研發強度則較弱。
3 對外開放度
本文對對外開放度的測度采用一國對外貿易額占GDP的比重表示,數據來源為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WDI)。而與人力資本和研發強度相比較,對外開放度在樣本國家之間的分布有自己的特征,對外開放度較高的并非發達國家,而是以發展中國家和地區為主。這說明,在經濟發展中,廣大發展中國家比發達國家更需要開放的環境,也更注重開放的經濟政策。
4 金融發展
金融發展在提升對外直接投資的反向技術溢出吸收能力的途徑主要有兩個:第一,為技術獲取型對外投資提供金融支持;第二,提高企業資源配置的能力。參照周立(2004)的做法,本文用各國金融機構存貸款占GDP的比重衡量金融發展。數據來源為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
5 技術基礎設施
在眾多的基礎設施中,與技術進步和信息傳輸直接相關的基礎設施無疑對反向外溢的新技術的吸收具有更為重要的作用。本文選擇的技術基礎設施指標為電話線千人擁有量,數據來源為世界銀行世界發展指標。
(二)其他變量
本文用各國對美國的直接投資作為研究樣本,考察各國的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溢出的影響。這樣的樣本選擇保證了對外直接投資的東道國具有相同的技術現狀,而母國具有不同的技術吸收能力和技術現狀。美國經濟普查局網站所報告的各國對美國直接投資數據較美國經濟分析局數據較新,所包括的國家也較全,這有效地保證了實證分析的樣本容量。經過篩選,并結合世界銀行網站報告數據的可得性,選擇澳大利亞等30個國家對美國的直接投資作為研究樣本,分析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溢出的影響。在具體操作中,對各國總產出的計算采用通過GDP平減指數處理的實際GDP,以2000年價格水平作為基期。
本文使用“索羅余值法”估算各國的全要素生產率。值得一提的是,中國2009年的全要素生產率指數為2.22,在所列樣本國家中僅高于印度。可見,中國當前的經濟增長仍然是依賴勞動投入和資本投入,而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仍然非常有限。限于篇幅,本文不展開論述。
本文的技術差距指標選擇各國與美國人均GDP的比值作為代理指標。世界銀行報告了各國單位就業的GDP,該指標相對人均GDP更能夠體現各國的生產技術水平。本文在此采用各國勞均GDP和美國的比值作為與美國技術差距的代理變量。根據結果發現所列技術差距值均小于100,說明本文所列樣本國家與美國之間均存在顯著的技術差距,因此本文樣本國家對美國的直接投資符合“技術尋求”的假設。
為了避免“偽回歸”現象,首先需要對所有數據序列進行單位根檢驗。借助EVIEWS6.0軟件,并選擇常用的Levin,Lin&Chu單位根檢驗方法,對所有數據序列進行單位根檢驗,結果發現本文所有樣本序列均為平穩序列。序列相關性檢驗結果發現本文所選擇的技術吸收能力變量之間并不存在顯著的相關性,各代理變量可以代表技術吸收能力的不同要素。
四、吸收能力影響OFDI反向技術外溢的實證考察
(一)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溢出的線性影響
選擇常用的Kao協整檢驗后發現,本文所選擇的表征技術吸收能力的五個代理指標與模型(2)的主要變量之間均存在著協整關系。進一步將所有指標輸入模型(2),經過D-W檢驗,發現模型主要變量存在自相關性,通過差分法消除自相關后,所得結果見下表1。
線性考察所得結果可以得到以下結論:
1 人力資本強度對反向技術外溢促進技術進步的強化作用是最強的。
無論從統計顯著性,還是從回歸系數來看,人力資本強度指標與反向技術外溢的系數交叉項的系數都比其他四個系數強。可見,重視人力資本積累的國家更容易獲取反向技術外溢。
2 研發強度、金融發展和技術基礎設施對反向技術外溢的促進。
從表1可以發現,盡管研發強度、金融發展和技術基礎設施與反向技術外溢的交叉項的系數絕對值并不很大,但在統計上非常顯著,說明這三個指標對反向技術溢出的促進作用也是非常顯著的。重視研發投入,強化金融發展和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的國家,也具有更大的可能獲取反向技術外溢的吸收能力。
3 對外開放與反向技術外溢。
從表1中我們可以發現,對外開放度與反向技術外溢交叉項的回歸系數在統計上并不顯著,同時數值也很小。但這并不能說明對外開放不利于反向技術外溢的實現。結合各國對外開放度的數據,很容發現以吸引外資占GDP比重表示的對外開放度與其他變量表示的技術吸收能力并不完全一致。外資占GDP比重較大的往往是技術較為落后、不重視人力資本、研發投入和金融發展以及基礎設施建設較差的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單一的通過吸引外資來發展經濟,并不能很好地實現技術趕超。
(二)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非線性影響
模型(3)涉及變量與模型(2)相同,因此協整檢驗可以直接引用前述結果。只需對模型(3)直接作面板數據回歸。同樣,為了消除自相關性,模型(3)的數據也經過了差分處理,經過Hausman檢驗選擇地區和時期隨機效應模型。回歸結果見表2。
通過對表2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1 技術吸收能力對技術進步的促進具有“門檻效應”。
從表2中可以發現,除對外開放度以外,各技術吸收能力變量平方項與反向技術溢出交叉項的系數都顯著為正,表明在所有其他變量不變的情況下,技術吸收能力對技術進步的作用呈“U”形。在技術吸收能力較弱的情況下,技術吸收能力不可能對反向技術外溢具有促進作用。只有母國通過人力資本積累、研發投入增加、金融發展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等手段,積累了足夠的技術吸收能力,才可能通過反向技術外溢實現技術進步。
2 對外開放度對反向技術外溢的非線性影響。
從表2中可以看出,對外開放度平方項與反向技術外溢的交叉項的回歸系數顯著為負,似乎對外開放度與母國技術進步之間呈“倒U”形關系。這實際上仍然是本文所選擇的樣本國家政策選擇的結果。與模型(2)所得出的結論類似,一般選擇較高對外開放度的國家都是技術較為落后,而在人力資本、研發投入、金融發展和技術基礎設施等方面并不完善的發展中國家。這些國家一般是難以通過反向技術外溢獲取國際先進技術的,同樣,格外封閉的國家也是不可能獲取國際先進技術的。因此,對外開放度與技術進步之間呈“倒U”形關系。
(三)技術吸收能力與技術差距的交互影響
模型(4)涉及的變量發生了變化,增加了技術差距u,對所有變量重新進行協整檢驗,發現各變量之間存在協整關系,可以進行面板數據的回歸考察。我們對模型(4)的數據也通過差分處理消除了自相關性,通過Hausman檢驗確定選擇了具有時期和截面隨機效應的模型,所得結果見表3。
表3的結果映證了模型(4)的理論假設。
通過對表3的分析可以得出以下結論:
1 較大的技術差距可以為后發國家提供“后發優勢”。從表3中可以看出,除對外開放的交叉項以外,所有含有技術差距u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條件下,技術差距對技術進步具有促進作用。在統計上可以說明大的技術差距對母國技術進步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這符合模型(4)的理論假設。
2 技術差距促進母國技術進步需要較強的技術吸收能力支持。表3中所列含有技術差距u的交叉項同時含有技術吸收能力。本文采用技術吸收能力、反向技術外溢以及技術差距的連乘項來考察技術吸收能力和技術差距的交互作用,結果所得的系數除對外開放度之外,所有交叉項的回歸結果均顯著為正。說明在其他變量不變的條件下,技術差距與技術吸收能力對技術進步的作用是互為“門檻”的。即在技術差距較大,但技術吸收能力較小時,對外直接投資的反向技術溢出難以實現;反之,技術吸收能力較強,而沒有選擇技術差距較為合理的直接投資東道國,也難以實現“后發優勢”,有效獲取反向技術外溢。
3 對外開放度與技術差距之間難以實現良好的交互作用。與模型(2)的回歸結果相類似,含有對外開放度的交叉項回歸結果在統計上不顯著,這再次說明對外開放度并不是技術吸收能力的一個有效檢驗標準。一般來說,技術落后的國家更容易采取對外開放的政策,也更容易吸引外資,但是沒有好的人力資本政策、研發政策、金融政策和基礎設施作為配備,開放的政策是難以促進反向技術外溢的吸收的。
五、結論及啟示
實證結果顯示,除對外開放度指標外,母國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線性影響、非線性影響均呈顯著的正相關性,而加入技術差距的模型考察結果,技術差距與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影響仍然顯著為正。因此,母國技術吸收能力對反向技術外溢的促進存在“門檻效應”,而越大的技術差距需要越強的技術吸收能力。我國在開展以技術獲取為目標的對外直接投資中應注意以下幾個問題:
1 在加強開展技術獲取型對外直接投資的同時,要注意本國技術吸收能力的積累,對我國的人力資本、研發投入、金融支持以及基礎設施建設等方面加以完善。
2 選擇與我國技術差距較大的東道國作為投資目標國時,要促進企業本身進一步加強其吸收能力的積累。當本國企業技術較為落后,沒有良好的消化吸收能力作為支撐時,不適宜選擇技術差距較大的東道國。
3 吸引外資與對外投資的協同發展才能夠有效地促進我國的技術進步。根據跨國數據的考察結果,母國的對外開放度與反向技術外溢的交互項對本國技術進步的影響并不顯著,說明沒有良好的協同作用,這兩個政策很難同時對母國技術進步作出貢獻。
責任編輯:潘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