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興洲/ 文
中國經濟增長動力的轉換與創新驅動
◆ 任興洲/ 文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以來,年均增長差不多9.8%,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大經濟體長達三十多年接近于10%的增長,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跡。在這三十多年里面,2001年至2010年這十年是我國經濟增長最快的十年,年均增長10.5%左右,而這十年里面,2003年至2007年年均增長11.6%,是最快的五年,也就是“非典”以后到全球金融危機之前,這五年的增長是最快的。
即使是國際金融危機的2008年至2011年,我們全面應對全球金融危機的沖擊,但是我們的速度并沒有降下來,大體上仍然保持年均9.6%的增長。但是,當我們4萬億元的計劃差不多消耗殆盡的時候,2011年下半年特別是2012年幾乎沒有進過“8”的時代,2012年GDP增長7.8%,2013年7.7%,2014年前三個季度7.4%,第三季度7.3%,所以看整個增長的軌跡就可以看到經濟增長明顯進入到一個新的階段。
在這樣的背景下,2014年5月份習主席在河南考察的時候就提出,我們國家仍然處在重要戰略機遇期,我們要增強信心,從當前經濟發展的階段性特征出發,適應新常態、保持戰略上的“新常態”。
“新常態”的主要特征什么呢?從2014年5月份以來各個方面討論了很多,大家也眾說紛紜、見仁見智,當然我歸納了一下,共識度比較高的有幾個特征。一是叫做增長速度的換擋,這一點是所有人都取得共識的,從前三十年接近10%的高速增長期回落到中高速增長。我們也看到從9%以上的年均增長降到7%以上的年均增長,2014年不出大的意外會保持在7.4%左右,會完成2014年的預期目標,就是7.5%左右。但是增長速度已經明顯換擋了,換到中高速增長,逐步穩定在一個新的均衡水平上。
這個均衡水平是多少呢?對此,國內外的專家看法也不一樣,包括我們國內很多專家有的認為未來20年還有8%的增長潛力,但也有人認為到不了那么高,我們如果保持高質量7%左右的增長也是非常好的。有的人講即使不到7%,6.7%、6.8%、6.9%,7%左右也是一個比較好的速度。
很多人說我們還在繼續探索找到均衡點,一旦找到就會保持一段時間,比如說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時候,從現在到那個時候大體還有6年左右時間。這樣新的均衡點可能是下一個階段所要探索形成的狀態。為什么到這個時期,三十多年了,我們增速換擋了呢?很多人說我們不要換擋,繼續前進不好嗎?我們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用幾年的時間做了一個非常大的研究課題,我們把全世界工業化過程的國家、經濟體,他們的發展規律、他們整個發展的軌跡做了一個分析,會發現一個基本的規律就是這些國家和經濟體當它的人均收入達到11000國際元的時候,所有的國家經濟增速都出現了換擋,而且是往下落,這個換擋不是繼續往高處走,而是回落、經濟增速換擋,這個換擋是幾擋到幾擋呢?有的是快速降下來,有的相對慢一些,比如說30%、40%左右,這是根據國家的情況和國際形勢。但無一例外出現了放緩,這是背后的增長動力的轉換,就是前幾十年支撐經濟高速增長的動力開始發生了變化。
無一例外,我們國家前三十多年支撐經濟高速增長的一些動力正在逐步的弱化,有一些甚至在逐步地消失。比如說我們的制度紅利,改革開放由于制度的變化和制度安排的變化使得我們生產力快速迸發出來,激發了原來蘊藏的生產力,使得經濟出現了快速增長,所以制度的變化給我們帶來的紅利應該說是前三十幾年支撐經濟發展的重要動力。但是制度變化有一個遞減的規律,所以有人說經過了三十多年的發展,改革進入到疲勞期,有些制度的變化帶來的變革或者說紅利不那么多了。
還有土地紅利,勞動力的紅利,環境的紅利以及技術的紅利。勞動力不用說,原來有9億多人在農村,由于制度的變化,大量的勞動力轉移到城市,加入到工業化里面來,一批一批打工仔打工妹抓住了機遇,把制造業做大,現在毫無疑問是制造業的大國,我們以比較低廉的成本加工生產以后,把我們的產品輸出到國外。這種出口導向型、大量的來料加工,出口加工型的產業結構支撐了前三十年相當一部分的增長。當然我們有基礎設施、制造業、房地產,前三十多年也支撐整個經濟的快速增長,使得投資驅動這架馬車跑得最快。
但是三十多年以后,所有的這些紅利都在發生變化,雖然總體上并不高,但是和前三十多年相比,我們勞動力成本、土地成本、原材料、能源的成本都在上升。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的動力機制開始發生變化了,有些削弱了,在這個時候推動這架馬車往前跑的動力發生變化,速度當然會降下來。其他國家也是一樣。而且在這個時候,我們還碰到了國外情況的變化,實際上全球金融危機以后主要國家經濟體都沒有真正全面復蘇,所以國際貿易的水平也沒有原來那么高了,出口受阻成為必然現象。
現在在低端水平上和我們競爭的經濟體也越來越多了,比如說越南、柬埔寨,他們的勞動力成本比我們低得多,甚至只相當于我們基本勞動力水平的一半。在低端上有很多跟我們競爭,高端上又上不去,在高不成、低不就的情況下,經濟增長的動力是什么呢?所以高速增長向中高速增長是新常態特征下非常典型的特征。
當然還有一點就是中國的GDP總量已經成為全世界第二。我們的綜合國力和經濟綜合實力,去年是56萬億元的GDP總量,這么大的基數再增長一個百分點,它的難度就更大了,跟我們原來10萬億元、20萬億元時候不一樣了,增長一個百分點的難度要大大高于原來增長兩三個百分點的難度。我舉一個例子,像跳高一樣10公分一腳就邁過去了,再長一倍也能邁過去,但要長到110米欄的時候,恐怕專業運動員跳起來也困難了。我們國家綜合實力也是這樣,到了一定階段上增速的換擋就成為必然。只不過我們希望增速降得不那么快,特別是不能失速。
第二個特征是優結構。在增速換擋過程當中,實際上還伴隨著結構的調整,而這個調整可能是比較痛苦和困難的。比如現在全面的產能過剩,傳統產業包括一部分新興產業,多晶硅、鋰電池、風能、光伏也出現了過剩的現象,在這種情況下過去的產業結構一定要向消費為主導、以服務業產業為重要組成部分的結構去發展,形成消費、投資和出口三種動力合力拉動經濟增長,過去更多是靠投資和出口。
如何把整個產業轉到以服務業為主的結構上來,這是下一步面臨的問題、重大的任務和課題。而且逐步縮小城鄉區域的差距,促進收入分配結構的調整。整個結構調整,很多人說現在感受到的比2008年還要困難,有些企業到了結構調整的關鍵時刻。
第三個特征是新動力。剛才我說原來的動力發生變化,新的動力能不能接上去呢?當然很難。剛才我說低端的,可能越來越不具有特別強的競爭力了,實際上維持在低端也不太能夠維持住了。那么如何從要素驅動、投資驅動轉向創新驅動呢?這是我們尋找新動力的過程,能不能找到這樣的新常態呢?就是有沒有繼續找到新動力來推動中國這架大車繼續往前走。現在只能靠創新驅動,同時依靠改革釋放新動力,依靠依法治國促進改革和經濟發展。所以,改革和法治建設是發展的車之兩輪、鳥之兩翼。
第四個特征是多挑戰。當我們經濟高速增長的時候不是問題,但經濟一往下走很多的問題和矛盾暴露出來,我們的挑戰增加了。前三十年轟轟烈烈、波瀾壯闊,但是現在當整個速度降下去,我們的產能過剩風險、樓市的風險、地方債務的風險、財政金融的潛在風險都會逐步的有所顯現,甚至有的可能會集中地暴露出來。所以,習主席說未雨綢繆,把這種經濟結構的轉換、速度的換擋負面的東西降到最小。我們還面臨各種要素成本的上升以及創新不足的新挑戰。所以,增速換擋、結構優化以及尋找新的動力、迎接或者消化很多新的風險和挑戰,是我們新常態下面臨的主要問題。
“新常態”的本質是什么呢?就是我今天想跟大家分享的主題,它的背后實際是增長動力和發展方式的轉變,現在到了一個非常關鍵的時候。是原有的競爭優勢逐步削弱,新競爭優勢逐步形成的過程,也是原有的預期和平衡打破,我們尋找和建立一個新的平衡點的過程。我們認識現在的宏觀經濟可能要在這樣比較深的角度來看,三年兩年還會高速增長,恐怕比較難了。
一個經濟高速增長期的結束是客觀的、符合規律的。關鍵是怎么轉入合理的平穩增長,而不是進入衰退或者進入中等收入陷阱。現在中國GDP將近人均6000美元,已經進入中等收入國家。但很多人跨不過這個檻。拉美很多發展中國家會徘徊在所謂的中等收入的水平上,再也不能繼續往前發展了,時間長就會有很多的問題逐步暴露出來。真正越過中等收入陷阱、邁入高收入的社會還是一項艱巨的任務。我們國家能不能找到這樣的途徑呢?因此轉化經濟增長動力就成為必然,而創新正是轉化經濟增長動力的核心和關鍵。
從要素驅動到創新驅動,創新有很多經濟學家有著非常多的描述,創新和經濟增長的關系是因為大規模的創新,通過改變增長的驅動力促進經濟持續快速的增長,改變生產要素的有機整合,后來的經濟學家認為不僅僅在生產層面上,更多反映在新技術、新發明、新專利,運用到生產和服務中去,改變我們的生產和服務的情況,整體提升新的競爭力,在產業鏈的高端環節,提升附加價值,來增強一個企業、一個國家的競爭力。
所以,創新和品牌就有了至關重要的關系。很多的創新最終表現形式都是產品、服務和組織形式的創新,而這些主要體現在品牌上。創新最后是什么呢?展現給消費者或者是產品或者是服務,或者是一種組織形式,或者是一種商業模式。阿里巴巴是什么呢?阿里巴巴自己不生產產品,但它創新了一種商業模式,把互聯網的技術和整體的商業模式結合創造出所謂的平臺經濟,創造了這么大的價值,幾乎是全世界最大的IPO項目。所以,它的實質是賦予品牌要素創造價值的行為,創新就是給這些產品服務和商業模式、組織形式創造價值的新能力。比如我們的連鎖經營是一種組織方式的創新,我一個店不一定很大,但我是連鎖的,而且我把機器大工業的原理運用到商業領域的經營上來,產生了巨大的價值。通過技術、質量、管理、商業模式和企業文化等方面的創新增加品牌的附加值,從而贏得市場的信賴,進而獲得經濟利益。一個企業是這樣,一個國家也是如此。
我們看到品牌承載的是質量、技術、工藝、商業模式和企業文化綜合而成的無形資產。這些要素共同構成了產品、服務的鮮明符號,老百姓可能不知道背后的創新是怎么來的,專利是怎么取得的,但是只認這個品牌符號了。
品牌不僅僅是區別于一個產品的標識,更重要是所有要素結合無形資產的承載體,為什么品牌這么重要呢?我們會看到國際上一些經濟體往往依托不斷創新品牌實現轉型和產業升級,其產品的附加值得以大幅度的提升,站在產業鏈高端環節,國家的競爭實力不斷地增強。我們看到美國、歐洲包括近鄰日本和韓國,他們很多的品牌就是以這樣的競爭力狀態在全世界得以發展。美國、歐洲,還有很多國家、很多的產業已經不在那里生產了,轉到中國、印度以及其他的國家,但是品牌牢牢掌握在他們手里,可能制造業已經沒有了,但是留下了大量的品牌。我們中國的制造還要依賴于它的品牌,依賴于它的核心競爭力。所以,制造業大國一定要走向創造力大國,這才是真正把創新和品牌,和競爭力結合在一起。
在現代市場經濟條件下,品牌創新的主體當然是企業,企業才是自主經營和發展的主體也是創新的主體,所以我們當務之急是什么呢?是為企業創新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我們說了很多經濟增長動力機制的轉換,轉換的載體一定是創新,創新的載體一定是品牌和質量。那么,品牌、質量的主體是企業,而我覺得中國最大的問題,如何形成創新驅動,找到動力轉換的關鍵就是為企業創新營造良好的制度環境。
在政府層面上如何為質量、品牌和創新打造更好的環境,我想有這幾個方面,尤其是未來,馬上進入“十三五”,這五年對能不能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非常關鍵。我們打造體制機制的環境,質量和品牌提升的環境有幾個關鍵的環節:一是放寬市場準入、推廣負面清單的制度,消除對企業發展的束縛。我們已經在上海自貿區做試驗,馬上有一些可復制、可推廣,負面清單的原則會體現在很多方面,解除束縛。我們改革開放先給企業松綁,現在有另外一種形式的松綁就是放寬市場準入、推廣負面清單。二是完善市場規則、建立法治的公平競爭市場。市場配置資源,市場是什么呢?有些人說放就算了,放恐怕不行,一放就亂,一管就死,也不是沒有經歷過。所以,剛才黃司長也講,叫做“放、管、治”三位一體的結合,我們還要建立規范的市場規則,建立法治的公平競爭市場。所以,這次的依法治國、依憲治國就為我們指明了大的戰略方向。
還有深化改革加快政府職能的轉變,強化市場機制的決定性作用。政府這只看得見的手要更多縮回來,讓看不見的市場機制這只手發揮調節作用。另外,進一步打破壟斷和市場壁壘,構建真正的全國統一市場,規范市場秩序,加強對品牌和商標、專利等知識產權的保護。如果沒有這樣的保護,我們沒有人愿意創新。要形成一種市場上的激勵機制,激勵那些愿意創新的人,會從創新中獲得應該得的經濟利益。如果保護不好,這樣的激勵機制就會走偏,就會走向畸形,沒有人愿意創新。
推進企業改革,形成符合市場經濟要求的現代企業主體。創新、品牌建設,質量提升的主體一定在企業,它是經濟的最基本細胞,一定要形成符合市場經濟要求的主體。所以,國企改革,包括民營經濟走向現代企業制度,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另外就是培養創新型人才,我們國家最缺的什么呢?就是創新型人才。在這些方面還要逐步地積累人力資本,而國外很多積累起來的最高端的恰恰就是創新型人才。
為企業創造、營造適合的創新政策環境,讓大家在一個合適的政策環境下發展。比如說對小微企業,比如說對一些創新型的企業最初的時候是比較困難的,我們加一把勁,把創新推上去,形成適合創新型的政策體系非常重要。當然還要完善監管體系,特別是強化對產品和服務的質量監管。剛才說放、管、治結合,光放沒有人管是不行的,市場也不是萬能的,市場也有失靈的時候。所以,我們這只看得見的手還要通過合適的方式、通過法治的方式去監管,而且要嚴格的監管。
我們對社會上一些不合法的行為一定要加強監管。這樣的行為一定要加強政策監管和法治監管,建立和完善自主品牌創新的激勵機制,創造良好的輿論氛圍,形成全國各個方面來重視品牌建設,來維護品牌,形成品牌的忠誠度。
現在我們國家到了這樣的時候,我們老百姓對品牌的消費可能更加關注。當然,我們要堅持對外開放,以開放的思維來促進創新,吸收全人類的創新成果。因為我們都是站在巨人的肩上向前發展,我們的創新、我們的品牌建設、我們的質量提升也是更好的吸納全人類的成果。有些是我們的自主創新,有些是我們的吸收引進、消化后再創新,再創新也是自主創新。所以,通過開放來擴大我們的創新,更好地吸納國外的創新成果,來促進我們的發展。我覺得這些看似好像不是具體地去創新一個產品、一個品牌、一個服務,但是這些環境營造好了,會為我們國家的企業創新創造更多的自主品牌打好基礎,對于提升全社會產品和服務的質量是非常重要的。
(作者系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經濟研究所所長;本文根據作者在第九屆上海國際質量研討會上演講速記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