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僅僅過去了30多年,中國人就變成了一個和過去的鄉村社會、傳統城市社會的人們不同的社會物種。
這都托城市化、現代化的激進歷史進程所賜。這個社會物種,已經快沒有“過去”了:在城市出生長大的人,已越來越難以找到舊日熟悉的街區和社區;在農村里長大的“城一代”,他們的故鄉正在改變得面目全非,行將消失。
在過去的鄉村社會、傳統城市社會里,和自然,和社區牢固地結合的人們,擁有穩定的家園。他真實的自我從中成長,并得到安放。但今天,我們從哪兒去得到這些呢?
城市生活的各種癥狀,諸如擁擠、霧霾、人與人之間的利益和心理競爭、大家扛著一個“假自我”面對這個世界,正在成為一種社會和文化癥狀。反過來也如此。
于是,從農村出來,在城市已穩定地生活的“城一代”,有了對應于原來的故鄉的“鄉愁”;從小就在城市里生長的“城N代”,也有了對過去,對自然的鄉愁。這實際上是同一種社會情緒的不同表現,平時一直壓抑著,在某些時間段里表現出來。它所擁有的心理能量,投射在鄉村里,投射在自然中,投射在城市的遺跡和小街小巷中,投射在大理、終南山、西藏這些符號上。
30多年來的城市化史,就是一部中國人的精神史。
在中國的城市生活中,我們的精神史,不僅從30多年前走來,更是從自然中走來。人是自然之子,從動物出發,向神走去,雖然注定永遠走不到。而借助城市化的拐杖,我們已經走到了這里:焦慮于在城市社會里,占據一個在社會價值排序上不低的位置,逃避和“鄉村”有聯系的一切,卻又對可以釋放,或安放內心真實自我的自然有著向往和眷戀。
這是兩種矛盾的心理傾向,背后折射出,作為一種和過去不同的社會物種,雖然身體健康受到影響,心靈上也累,但我們的欲望已經被城市的組織結構和消費形態攫住,心理上已經和它同構了,根本無法抽身回頭。所有表現出來的對過去,對自然的愁緒,精神上的焦慮,對和真實自我聯系在一起的一切的回歸,不過是對于我們該如何在城市生活,該如何重構城市生活的警醒。
中國社會的發展,精神的演化,已經到了使城市生活在保持其魅力的同時,在生活上“鄉村化”、“自然化”的臨界點。但我們似乎認為,這一天遠未到來。
需要去面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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