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陶淵明詩文樸素、自然的藝術風格

崔艷華

(承德護理職業學院，河北 承德 067000)

藝術風格是融合創作主體和創作對象個性特征的一種綜合體現，不同的詩人由于不同的生活境遇、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審美情趣，或者在描寫不同的事物、不同的時期，都會體現出不同的藝術風格。陶淵明詩歌的主要風格是自然樸素。決定陶詩風格的諸多因素，已有詳盡深入的探討，作為后學者，試把同陶詩藝術風格相反的著名詩人的作品拿來作以具體的對照分析，從四個方面對陶詩自然、樸素的藝術風格進行探討。

一、陶詩抒情方式的自然、樸素

詩歌的生命是情感。古人說“詩言志”，即是指詩歌是抒發情感的。每一個偉大的詩人，都會有一個相同的特點，那就是都感情充沛，但由于每個作家的感情的不同，使他們的風格也不盡相同。

陶淵明表達感情的特點與屈原不同。屈原感情灼熾而奔放，形成了他獨有的奇麗、豪放爆發式的詩歌藝術風格。而陶淵明在表達感情時極其自然，有如泉水從發源處緩緩流出，例如他寫的《歸園田居》一組詩。在詩中寫道“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一去十三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田園。…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詩人的內心是非常激動的，可在表述時卻不緊不慢，讓內心的感情自然的流出，顯得極為自然，無半點矯揉造作。

陶淵明善于把自我思想情感自然融合于客觀事物之中，這點他與李白表現出的藝術風格又迥然不同。李白在抒情詩中，把自我放到極顯著的地位上，如當他進京求官時寫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南陵別兒童入京》)即使是寫友情的詩歌，李白也要把“我”突出出來:“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贈汪倫》)李白極大地強調自“我”，使這位浪漫主義詩人的詩歌顯示出特殊的風格色彩。陶淵明在抒發感情時，與李白大不相同，他善于把感情自然地融合在客觀事物之中。例如《飲酒》詩第八首:青松在東園，眾草沒其姿。凝霜殄異類，卓然見高枝。連林人不覺，獨樹眾乃奇。作者的思想感情同青松一樣高潔。詩人在寫青松和眾草之時，便自然地把感情滲透在其中了。

二、陶詩想象方式的自然、樸素

豐富的想象，更能使詩歌發揮它的感染力。詩人的想象方式是不一樣的。李白和李賀的詩想象豐富而又奇特。例如李白的名篇《蜀道難》中許多離奇險特的氣勢，完全靠詩人豐富的想象。這些奇特的想象都是為了強調“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再有李賀的《夢天》一詩:“老兔寒蜂泣天色，云樓半壁斜白。玉輪軋露濕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黃塵清水三山下，更變千年如走馬。遙望齊州九點煙，一泓海水杯中瀉。”此詩也是全憑想象寫出來的，創造出瑰麗、奇峭的詩歌風格。

陶淵明的想象特點與李白、李賀迥然不同，陶淵明詩中的想象大多都在現實的土地上馳騁。陶淵明在《桃花源詩》中所寫的“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桑竹垂余蔭，菽稷隨時藝。春蠶收長絲，秋熟靡王稅”，這種幻想中的桃花源，其實就是展現了他在歸隱后，在勞動過程中，隨著對勞動生活和對農村理解的增多，從而逐漸形成的一種按照農民理想模式生活的幻想。詩人通過想象描繪出的“桃花源”是一個景色優美、公平勞動、和平安定，沒有剝削、沒有壓迫的社會，應當說，詩人的描寫盡管來自想象，但描繪出的境界依然是從現實的土壤中構筑起來的。這就讓我們感到陶淵明的詩歌樸素自然，貼近生活;而李白、李賀的詩歌奇特脫凡，充滿玄幻。

三、陶詩塑造形象的自然、樸素

好的詩作塑造的形象可以啟發讀者的想象，讓讀者跟隨詩文中描繪出的意境，用自己的生活感受，來領會、認識詩的內容。有的詩人抒發感情豪放，取材新奇，想象大膽肆意，塑造形象時特別注重雕琢;而有的詩人抒發感情自然，取材貼近實際，想象自然樸素，塑造形象時不著意刻畫，只是用適當的點染手法，塑造生活中常見的事物。

李賀屬于前一種類型。請看看他的著名詩篇《金銅仙人辭漢歌》:

茂陵劉郎秋風客，夜聞馬嘶曉無跡。畫欄桂樹懸秋香，三十六宮土花碧。魏官牽車指千里，東關酸風射眸子。空將漢月出宮門，憶君清淚如鉛水。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攜盤獨出月荒涼，渭城已遠波聲小。

詩中十分鮮明地塑造出了銅人和衰蘭的形象，他們都像人一樣充滿“感情”，銅人的流淚、衰蘭的惆悵，不僅想象奇特而且雕鏤精細。

陶淵明屬于后一種類型，與李賀的塑造手法相反，他的想象多取材于現實生活中常見的事物，他對藝術形象不求華麗，刻畫的形象只是適當的在真實事物的基礎上加以點染。他的一些田園詩大都體現出了這個特點，如“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歸田園居》)詩中用“暖暖”一詞描繪出了是傍晚時，在遠處依稀可見，但又看不清的村莊形象。用“依依”一詞描繪出了炊煙繚繞的情景。“暖暖”“依依”四個字，便讓讀者眼前出現了一幅栩栩如生的農村面貌。

四、陶詩文學語言的自然、樸素

在讀詩中，我們會發現有的詩人為了把詩歌寫的更美，善于運用華麗的言語，一詞一字都反復推敲，常常是“語不驚人死不休”，也有的詩人，善于運用大眾化的語言，字句質樸，雖然讀起來平白如話，但卻有極富感染力。

唐代詩人李商隱善于語言的推敲，他的詩歌具有華麗的特色。他的《無題》就十分耐人尋味，我們試舉一首看其在語言上的特點:“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嗟余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此詩對仗工整，造詞用字都都經過精心的推敲，整首詩音調和諧婉轉，讀起來朗朗上口。

陶淵明善于運用平淡、質樸的語言，來表達情感，而且具有很強的感染力，這在《陶淵明集》中隨處可見。如《五柳先生傳》中的一段話:“閑靜少言，不慕榮利。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便欣然忘食。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飲輒盡，期在必醉。”這篇文章十分具有典型性，是陶淵明青少年時代表達自己志趣的作品，其語言平淡樸素，而又通俗易懂，但卻準確地展現了自己的情感。

一個詩人作品的藝術風格就像是一曲樂章，盡管有時低沉有時高昂，但總有一個基調。陶淵明詩文，多是通過對田園生活和自然物象的描繪，來表現詩人曠達的襟懷與情趣，如他的代表作《歸園田居》五首、《移居》二首、《飲酒》二十首等，都體現了他詩文樸素、自然的風格。而另一類如《梁甫吟》、《離騷》，則是通過對貧士固窮的堅毅精神的詠嘆，來抒發詩人慷慨之氣的健朗與豪放式之作，卻為數不多。

［1］陶淵明．陶淵明集［M］．中華書局，1979．

［2］李文初．陶淵明論略［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1986．

［3］李華．陶淵明新論［M］．北京:北京師范學院出版社，1992．

［4］袁行霈．陶淵明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

［5］袁行霈．中國文學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