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戲劇漢譯研究新進展
李濤徐芳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200240;安徽財經大學,蚌埠,233030)
摘要:莎士比亞戲劇堪稱世界文學中的奇葩,代表著人類戲劇藝術的頂峰。自從我國譯介莎士比亞戲劇以來,相關莎士比亞戲劇漢譯研究得以開展并不斷深入,取得了十分豐碩的成果,但也面臨著諸多問題。本文旨在述評我國莎士比亞戲劇漢譯研究在近十年來的新進展,梳理歸納莎士比亞戲劇漢譯的研究特點和現存不足,指出相關研究在理論搭建、研究主題拓展、基于語料庫的莎士比亞戲劇漢譯語言特征等方面仍大有可為。
關鍵詞:莎士比亞,戲劇,漢譯,新進展
[中圖分類號]H315.9
doi[編碼] 10.3969/j.issn.1674-8921.2015.01.010
作者簡介:李濤,上海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博士、安徽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語料庫翻譯學。電子郵箱:lt0806@sjtu.edu.cn
徐芳,安徽財經大學外國語學院助教。主要研究方向為應用語言學。電子郵箱:xf1206@126.com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編號12JJD740010)、安徽省省級教學質量與教學改革工程教研項目(編號2012jyxm227)、安徽省省級人文社科項目重點專項項目(外教社)(編號2011sk182zd)、安徽財經大學校級科研項目(編號ACKY1471)的階段性成果。
莎士比亞戲劇(簡稱莎劇)漢譯①研究在我國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同時也面臨著諸多問題。本文結合典型研究案例②,以莎劇譯介學研究、莎劇漢譯的語言學視角研究、莎劇漢譯的文化視角研究、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為主題分層次對近十年來我國莎劇漢譯研究進行述評,梳理歸納莎劇漢譯的研究特點,并指出現有莎劇漢譯研究所存在不足以及未來研究的前景,旨在推動莎劇漢譯研究的進一步拓展。
1. 莎劇的譯介學研究
譯介學是指“以文學譯介為基本研究對象,由此展開文學傳播、接受、影響等方面的研究”(查明建2005)。具體到莎劇譯介學研究,主要是指對莎劇在我國的傳播與接受以及莎劇漢譯對我國文學文化傳統的影響。
1.1莎劇在我國的傳播與接受
我國莎劇的漢譯起始于對英國查理士·蘭姆(Charles Lamb)及其姐姐瑪麗·蘭姆(Mary Lamb)作品《莎士比亞故事集》(TalesfromShakespeare)的翻譯。該作品于1903年由上海達文社以文言文語體翻譯出版,名為《澥外奇譚》,但未出現譯者署名,堪稱我國第一部莎劇譯本。1904年,林紓和魏易同樣以文言文翻譯了該作品并由商務印書館出版發行,題名《英國詩人吟邊燕語》。林紓的譯作文字優美語言流暢,在國內廣泛流行。此后林紓與陳家麟合作翻譯了莎士比亞的一些歷史劇,這是我國首次出現的漢譯莎劇小說版本③。1911年包天笑據林譯莎劇故事《肉券》改編的《女律師》刊于《女學生》雜志第2期,1911年由上海城東女學編印,這是中國最早的莎劇改編本。1914年,美國女傳教士亮樂月(Laura M. White)漢譯的《剜肉記》被認為是莎劇的第一個漢譯全本。1921年,田漢翻譯的《哈孟雷特》第一幕第一、二、三場發表在《少年中國》雜志第2卷第12期上,其全譯本1922年由上海中華書局出版。這是我國學者首次完成莎劇漢譯全本,開創了以白話文翻譯莎劇的先河。此后幾十年里,莎劇陸續在我國得以譯介、傳播并逐步被接受。
值得一提的是早在1930年底,胡適就曾提議翻譯《莎士比亞全集》,可惜的是由于多種原因計劃破產。而在此期間,朱生豪翻譯了莎劇31部,是當時翻譯莎劇最多的譯者,其翻譯文體以散文形式為主。1947年,上海世界書局以《莎士比亞戲劇全集》為題出版(共3輯)出版了朱生豪所譯的27部莎劇,這是我國莎劇譯史上第一部冠名莎士比亞戲劇全集的譯本。1957年,臺灣大學虞爾昌翻譯了莎士比亞歷史劇10部,與朱生豪所譯27部莎劇合輯,以《莎士比亞戲劇全集》為題由臺北世界書局出版發行,署名朱生豪、虞爾昌合譯,這是我國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部漢譯莎士比亞戲劇全集。而梁實秋自1936年發表了他第一部莎劇譯作《哈姆萊特》起,陸續完成了包括37部戲劇在內的莎士比亞全集的翻譯,其戲劇的翻譯也以散文形式為主,于1967年以《莎士比亞全集》為題由臺灣遠東圖書公司出版,成為我國唯一一位獨立完成全部莎劇翻譯的譯者。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出版發行了一批有影響的詩體莎劇譯本,其中2000年河北教育出版社推出了由方平主持主譯的《新莎士比亞全集》,將37部莎劇翻譯以詩體形式翻譯,是截至目前我國最新的全部莎劇漢譯版本。
在莎劇的傳播過程中,針對以何種文體翻譯莎劇問題歷來爭議不斷④。如藍仁哲(2003)曾宣稱“用散文體譯莎劇存在固有的缺陷”,認為散文體翻譯莎劇“是無法完整傳達出莎劇的精神風貌和藝術魅力的”。而近年來有學者對詩體翻譯莎劇提出質疑,并從文體審美比較出發,高度評價了散文體莎劇翻譯,指出一些詩體莎劇翻譯“或徒有詩形,而無詩意,或有詩意,卻無詩骸”(奚永吉2007:537),而且“我國莎劇譯者往往以詩體譯出相高,實托一時風會所趨”(同上:552)。李偉民(2009)也表示朱生豪散文體莎劇漢譯“具有不是詩詞,但在詩意的表達上,勝似詩劇的特點”。針對莎劇漢語譯介中的文體爭論,劉云雁(2011)則采取了調查問卷形式,考察了受眾對莎劇不同文體譯本的態度,結果顯示朱生豪譯文被接受的程度超過曹禺和卞之琳的譯文,但有部分曹禺譯文更受歡迎。因此,她主張莎劇漢譯“不應該糾結于是否詩體,問題的關鍵在于是否仍然還是戲劇,是否具有足夠的對話性和舞臺性”。
莎劇在我國得以接受并非一帆風順,從最初的明顯排斥到逐步擴展影響再到得以廣泛接受經歷了一個漫長曲折的過程。王心潔和王瓊(2006)認為莎劇在1949年前的譯介及其接受經歷了百轉千回的艱辛歷程和轉型:從小說到戲劇、從文言文到白話文、從書面體到舞臺詞;從對莎劇的陌生甚至排斥到對莎劇的熱愛和廣泛接受、從零星片段的莎劇評論到莎劇漢譯全集的出版發行、從傳統介質的莎劇譯介到基于數字媒體的改編及推廣。遺憾的是該文并沒有就莎劇接受的更深層次動因作出合理解釋。李偉昉(2011)提出近現代中國接受莎士比亞的傾向包括社會政治訴求層面的接受與學術學理探究層面的接受。該文還提出變異現象是文化過濾的共同規律,與本土傳統文化、社會歷史、現實語境、接受者的文化心理結構等因素密不可分,這種變異規律很好地解釋了莎劇接受過程中的改編改譯現象。也有一些學者針對個別莎劇劇本在我國的傳播與接受(安凌2012),或者個別莎劇專家對莎劇的接受(張薇2010),或者莎劇在我國某個歷史時期的傳播與接受(Sun 2012)等論題進行了相關研究。
可以看出,莎劇傳播研究逐步跳出文體孰優孰劣的爭論,開始更多關注譯者及其譯本產生的社會文化背景,以一種更加開放的態度看待莎劇在漢語言文化中的傳播。而對莎劇的接受研究能夠使我們對莎劇的價值和意義有更為深刻、多元的認識,但也可以看出基于學術學理探究層面的莎劇接受研究仍舊比較薄弱。
1.2莎劇譯本對漢語語言文化傳統的影響
目前,多數學者都認為莎劇在中國的傳播和接受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對漢語語言文化傳統產生影響,這種影響主要體現在對我國戲劇發展以及戲劇家創作的影響上。
葉莊新(2007)通過考察分析中國現代戲劇家借鑒、融合莎劇的特點、成就與藝術經驗,較為客觀地評價了莎劇在中國現代戲劇產生、發展,并逐步走向成熟過程中所發揮的歷史作用。徐群暉(2011)也表示莎劇從中國現代戲劇萌芽期開始,就對中國現代戲劇藝術審美形態的發展和成熟產生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并認為莎劇對于中國現代戲劇的影響,主要是通過對曹禺、田漢、郭沫若等戲劇大師的顯性影響或隱性影響實現的。
除了相關莎劇對我國戲劇創作影響的研究外,也有專門針對莎劇對我國作家創作影響的研究。唐麗(2010)詳細梳理了我國京派代表作家廢名對莎劇研讀的情況,并立足于莎劇和廢名小說文本,系統地研究論證了莎劇對廢名影響的客觀存在,進而通過微觀層面分析,探討了莎劇對于廢名小說藝術風格形成,特別是其“夢”文學觀形成的作用。
但也有學者對莎劇在中國特別是在話劇創作方面產生影響持有異議(洪忠煌2009),認為事實上中國話劇主流,包括早期話劇(文明戲)以及現代話劇的主要創作者田漢、郭沫若、曹禺等,從來沒有接受莎士比亞的影響,對中國話劇創作產生重大影響的是諸如易卜生、奧尼爾等歐美現代劇作家。研究者從中西藝術觀、戲劇觀、價值觀層面上的差異論述了中國話劇主流未受莎士比亞影響的原因。
盡管莎劇對我國戲劇及作家創作的影響研究還存在一些爭議,這些爭議的存在也表明目前莎劇漢譯影響研究仍局限于主觀臆斷,缺乏科學系統的研究機制和深入細致的學理探討。在這一點上,翻譯對漢語語言影響研究(朱一凡2011)值得借鑒。同時應當指出當前莎劇影響研究內容還不夠全面,而針對莎劇對我國地方戲劇劇種發展影響的相關研究更是有限。不可否認的是,莎劇漢譯譯介學研究取得了較大成就,產生了不少的優秀成果,為莎劇漢譯研究地位的提升奠定了基礎。
2. 莎劇漢譯的語言學視角研究
近年來,莎劇漢譯研究幾乎涉及語言學各個領域,其研究內容涵蓋了莎劇中的獨白、典故、修辭格、意象、稱謂語、話語標記、雙關語、顏色詞、方言變體等等,可以說莎劇漢譯的語言學視角研究取得了長足的發展。
語言順應論對莎劇翻譯具有重要啟示,其核心思想在于“出于語言內部(如結構)以及或是語言外部考慮,無論有無意識到如此,使用語言都一定意味著持續不斷地做出語言上的選擇”(Verschueren 1999:55-56)。李虹(2005)從順應論視角分析比較了《李爾王》的林紓、朱生豪和方平三個譯本在語言、語域、禁忌語、修辭手法翻譯、翻譯方法的選擇以及腳注處理等方面的差異,并采用動態順應論分析論述了這些差異產生的動因。該文聲稱每個譯者所生成的譯本都是基于其特有的社會、歷史和文化環境,是譯者面對眾多翻譯語言變體時依據具體的交際環境和目的做出靈活動態順應性翻譯的結果。順應論對莎劇漢譯研究的啟示在于研究者不再僅僅關注于莎劇譯本本身,而是試圖從語言綜觀論來闡述莎劇翻譯步驟、翻譯過程和翻譯作品。不過,該文并沒有就莎劇順應翻譯提供具體闡釋方案,其基于順應論的翻譯過程模式相當簡單,難以描繪復雜的順應翻譯過程。
近二三十年,認知語言學異軍突起,對莎劇漢譯研究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劉翼斌(2011)以概念整合理論和原型范疇觀為基礎,對《哈姆雷特》源本、朱生豪譯本和梁實秋譯本中的概念隱喻進行了窮盡性檢索,重點分析探討了朱生豪與梁實秋譯本對源文中概念隱喻的處理以及這種翻譯處理在源劇主題再現、悲劇意義重構方面的特色和得失,力圖找到譯者翻譯過程中的認知理據和心理機制。該文認為在翻譯基本層次范疇相同的概念隱喻時,應完全保留隱喻意象和寓意;在翻譯源語與譯語原型范疇相異的概念隱喻時,則要改變意象,只譯出寓意,或者選擇概念虛化策略。對于多層映射的隱喻,翻譯時要選擇凸顯層次的語義。當然不可否認,概念隱喻翻譯的認知過程是一個涉及作者、譯者、讀者、贊助人、源語文化、譯語文化等眾多影響因素的復雜過程,缺乏綜合性的認知分析,就難以完全闡釋概念隱喻翻譯過程中的各類現象,也難以給出譯者在概念隱喻翻譯過程中認知理據和心理機制上的合理解釋。
關聯理論作為認知語用學的核心基礎,在語言學界有較大影響。劉映希(2012)以關聯理論為基礎,以《哈姆雷特》為研究對象,通過對比評析朱生豪、梁實秋、方平和卞之琳譯本中的優劣得失,對劇中人物的認知語境、話語關聯以及譯本讀者的認知語境進行分析,指出為使交際在跨語言跨文化環境中得以順利開展,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必須重新匹配信息意圖與交際意圖,充實語境假設并呈現語境含意,從而重構源本與譯本之間的最佳關聯,實現《哈姆雷特》翻譯的準確理解和充分表達。然而,一方面關聯翻譯論并不能為譯者提供具體的翻譯規則(Malmkjaer 1992:298-309),關聯理論關注更多的是對翻譯的描寫及闡釋性研究;另一方面針對關聯理論對翻譯研究的有效性仍存在爭議,如Tirkkonen-Condit(1992)堅稱人類活動并非總是以最小的力氣來換取交際中最大的語境效果以實現最佳關聯,譯者也是如此。因此如何深入開展有效的莎劇關聯理論視角研究仍有待進一步探討。
莎劇漢譯語言學視角研究從莎劇語言分析出發,試圖解決莎劇從一種語言系統向另一種語言系統轉換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困難。然而目前多數研究只是把莎劇作為具體文本背景探索某一語言層面的翻譯或者莎劇幾個譯本對該語言現象的翻譯處理,進而指出不同譯者之間的差異,甚或主觀臆斷某譯者譯作更佳或更貼切。僅有部分研究真正把握莎劇語言特征,進而推導戲劇語體翻譯中對某一具體語言現象的翻譯處理規律。
3. 莎劇漢譯的文化視角研究
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為莎劇漢譯研究增添了一個重要的緯度,研究人員不再過多地注意文本中純粹的語言轉換,而是更多地關注諸如翻譯過程中諸多權力的制衡,譯本的生成過程以及譯本對譯入語的語言、文學、文化環境造成的影響等問題。近幾年來,有關莎劇漢譯的文化理論視角研究較多,諸如操縱理論、功能目的論、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等,大大拓展了莎劇漢譯研究。
操縱學派認為翻譯除了受到文本內部因素制約,還受到意識形態、贊助人和詩學方面等文本外部因素的影響和操控。“翻譯從不產生于真空中,同時也不在真空中接受”(Bassnett & Lefevere 2001:3),任何翻譯活動必定要受到這些外部因素某種程度上的操縱。許由太(2010)通過對比莎劇《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朱生豪與方平譯本,分析討論了不同歷史時期意識形態、詩學傳統對譯者及譯作的影響,以及包括譯評家等在內的職業人士和贊助人對譯者在經濟、安全、出版方面的支持,進而揭示譯者翻譯動機和對文本改寫的機制。該文認為意識形態、詩學和贊助人這三個因素對譯者產生重大影響,莎劇譯本的不同恰恰表明不同歷史時期的意識形態、詩學傳統和贊助人對譯本的不同期待。雖然操縱學派夸大了文本外部因素的制約和操控,甚至淡化文本內因素對譯本的影響,但不得不承認操縱學派理論視角擴大了莎劇漢譯的研究視野,也恰恰是操縱理論的介入使得一些翻譯變體如改譯、譯者創造性翻譯等得以關注,從而推動了譯者主體性的凸顯和深化。
翻譯目的論也是莎劇漢譯研究的重要途徑,其核心思想是把翻譯看作一項人類活動,而任何活動都有其目的,因此在翻譯過程中翻譯方法和翻譯策略由譯文的預期目的或功能決定(Vermeer 1989)。翻譯目的論為莎劇漢譯研究開拓了新的研究視野,針對莎劇漢譯研究的目的論途徑呈增長趨勢。張秀鳳(2012)基于翻譯目的論,對比分析了莎劇《溫莎的風流娘兒們》梁實秋、朱生豪和方平三個譯本對習語的翻譯處理差異。作者認為由于三位譯者翻譯莎劇的目的各不相同,在對習語翻譯處理時所采用的翻譯策略也各有側重。如方平翻譯莎劇的目的之一在于還原莎劇的舞臺表演性,強調重現戲劇語言中的聽覺效果,因此在對習語的翻譯過程中“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把作為文學讀物的莎劇還原為舞臺上的戲劇”(方平2000:494),把源文中的習語翻譯得更適合舞臺表演。可以看出,翻譯目的不同,產生的譯本也有差異,甚至譯者有權根據翻譯目的決定源文內容去留、調整或修改。盡管目前針對翻譯目的論批評不斷,該理論強調譯者譯文為研究焦點,認為翻譯并非完全取決于源文,而要取決于翻譯目的,從而使得翻譯的功能特征、對翻譯決策的闡釋以及譯者倫理職責得以極大關注。
翻譯規范是翻譯研究中的重要課題,近年來針對莎劇漢譯的翻譯規范研究也逐步開展。鄭成利(2009)以莎劇《羅密歐與朱麗葉》朱生豪譯本為個案研究,從Toury翻譯規范理論框架出發,分別論述了初級規范、元規范和操作規范對譯者譯作的制約,包括譯者對翻譯作品的選擇、譯前決定采取的宏觀翻譯策略、具體翻譯過程中采用的翻譯技巧等。作者還結合朱生豪翻譯該劇時的社會文化背景,再現了翻譯抉擇過程中譯者與翻譯規范的沖突和協調。可以說翻譯規范概念的提出徹底賦予了譯本在翻譯研究中的優先地位,也凸顯了譯者在翻譯規范制約下進行翻譯抉擇的主體地位。然而目前針對莎劇漢譯的翻譯規范研究仍不多見,而且翻譯規范概念假定“翻譯研究的主要分析對象并非是個別譯文,而是一個連貫的翻譯文本庫”(Baker 1993:240),這就要求“在研究翻譯規范時,尤其是要想了解某一時期的翻譯規范時,唯有通過對翻譯活動的各個階段進行客觀的描寫,從大量語料中總結出這個時期占據主導地位的翻譯規范”(胡開寶2011:132),因此基于大規模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翻譯規范研究亟待開展。
此外,還有一些學者分別從意識形態、贊助人、后殖民主義等視角對莎劇漢譯研究做了相關探討(陳冬春2011;朱曼2012;易春芳2006)。可以說,莎劇漢譯的文化視角研究取得了長足的發展,極大地拓展了莎劇漢譯的研究空間和研究視野。
4. 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
隨著語料庫在翻譯研究中的廣泛應用,近年來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備受關注,并取得了不少重要研究成果。
自2005年起,由上海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胡開寶教授及其團隊所創建的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開始著手建設,目前已基本建成并開展了系列相關研究。胡開寶、鄒頌兵(2009)詳細介紹了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的創建,該語料庫收入了莎劇原著及其朱生豪、梁實秋和方平譯本,實現了一個原著與三個譯本句級對齊且庫容達313萬余字的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和可比漢語原創戲劇語料庫⑤。作者還基于該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進行了研究,并在此基礎上指出未來基于該語料庫的莎劇漢譯可行性研究。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的創建較為復雜,不僅要耗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且技術層面亦具有較大難度,胡開寶教授及其團隊不懼艱辛,開創了基于專題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建設和研究的先河,其篳路藍縷以啟山林之功不可沒。
此后,基于交大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的相關研究持續開展,出版發表了系列相關研究著作,包括基于語料庫的莎劇《哈姆雷特》漢譯文中顯化現象及其動因研究(胡開寶、朱一凡2008)、莎劇漢譯本中“把”字句的應用及其動因研究(胡開寶2009)、莎劇漢譯本邏輯關系顯化研究(鄒頌兵2008)、莎劇中話語標記“Well”的漢譯研究(劉慧丹2010)、莎劇漢譯本中Lord人際意義顯化研究(毛鵬飛2010)、莎劇漢譯本中“被”字句研究(孟令子2011)、莎劇漢譯本中語氣詞“吧”的應用研究(李鴻蕊2011)、基于語料庫的莎士比亞戲劇漢譯中強化/弱化實證研究——以程度副詞為例(劉慧丹、胡開寶2014)等。
還有一些學者通過自建莎劇及其漢譯小型語料庫對莎劇漢譯語言特征開展了相關研究。任曉霏等(2011)基于自建莎劇《請君入甕》的英若誠、朱生豪和梁實秋譯本語料庫,探討了中國語言文化語境下翻譯戲劇上口性的典型特征及其特殊功能。結果顯示英若成譯本平均句長最短,成語、諺語、習語、俗語等的使用頻率最高,使其翻譯戲劇語言自然活潑、瑯瑯上口,具有較好的舞臺演出效果;在話輪管理和話語標記語的翻譯方面,英若成譯本也保證了臺詞的簡練明快和對白的自然流暢,理想地實現了戲劇翻譯的上口性。高亞歐(2011)采用語料庫研究方法,對《哈姆雷特》朱生豪、梁實秋和卞之琳譯本在詞匯和句法特征上的差異進行了定量統計分析。結果顯示三位譯者在詞匯、句式等方面均有較大差異。然而,這些學者僅以個別譯本進而推斷不同譯者翻譯語言之間的差異,在數理統計和邏輯論證上均存在風險,值得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研究者引起格外注意。這也表明,基于莎劇全集譯本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有待進一步開展。
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研究通過對大量莎劇譯本進行計算機化處理,并利用語料庫軟件對相關數據提取進行數理統計和定量分析,從而發現或歸納莎劇漢譯語言特征及其漢譯過程中的內在規律,使得莎劇漢譯研究更趨科學。目前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研究仍處于起步階段,“莎士比亞戲劇英漢平行語料庫的應用研究尚有待進一步拓展和深化”(胡開寶2009)。
5. 莎劇漢譯研究的特點、現有不足與前景
不可置疑,我國莎劇漢譯研究取得了不少成就,在理論搭建、研究對象、研究方法等方面都有所突破,主要呈現如下特點:
第一、理論意識逐步增強,研究視角由內部轉向外部再過渡到內外結合。莎劇漢譯研究整體上逐步由規定性研究到描寫性研究過渡,逐步由莎劇譯本中的翻譯技術層面討論過渡到對莎劇譯本理論層面的評述。翻譯研究“文化轉向”促使莎劇漢譯研究視角轉向外部,依據翻譯目的論、操縱論、后殖民主義等理論視角探究莎劇翻譯過程、莎劇譯本生成的外在影響因素。語料庫翻譯學的異軍突起,促使莎劇漢譯研究再次貼近譯文文本,但同時仍舊關注致使譯本生成的外部動因,實現了莎劇漢譯研究的多維探討。
第二、研究對象不斷增加,研究深度和廣度有所擴展。從把莎劇作為文本背景探索典故、習語,顏色詞等語言層面的漢譯或者幾個莎劇譯本對該語言現象的翻譯處理,逐步開始嘗試探討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翻譯規范、譯者風格、莎劇漢譯中的人際意義再現等較新的研究課題。同時,也開始關注論述莎劇在我國的傳播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影響因素及相應傳播效應等論題。
第三、研究方法的更新突破促使莎劇漢譯研究更加科學。莎劇漢譯研究中實證主義因素的增加,特別是語料庫在莎劇漢譯研究中的運用,推進了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的數理統計和定量分析研究出現強勢增長。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研究優勢在于能夠打破看待莎劇漢譯譯本的常規思維,從而避免傳統莎劇漢譯研究的主觀判斷;其基于大量莎劇漢譯語言成品,使得這種建立在定量統計基礎上的研究更具有可信性,增強了研究結論的效度和信度;尤為重要的是其支持重復性驗證研究,使得莎劇漢譯研究更趨科學(李濤、徐芳2013)。
在取得成績的同時,我們也應注意到莎劇漢譯研究還存在某些薄弱環節,甚至研究空白。在先前研究基礎上,不難發現莎劇漢譯研究仍存在有待進一步拓展的研究切入點。
第一、莎劇的譯介學研究有待拓展。一方面拓展莎劇譯介研究新課題,有關我國傳統劇種對莎劇的改譯改編研究仍是莎劇漢譯研究的薄弱環節,而針對改譯改編莎劇的譯者翻譯策略研究更是少見。另一方面,現有莎劇譯介研究中的老問題有待深化,如為什么目前對朱生豪及梁實秋的翻譯研究仍然占大多數?而針對詩譯莎劇研究并不多見?亟待開展散文體莎劇翻譯及詩體莎劇翻譯的譯介及傳播接受對比研究。
第二、莎劇漢譯研究主題區分不夠均衡。首先,莎劇漢譯研究大多數集中在對莎劇譯者翻譯策略、翻譯技巧上的探討,針對莎劇譯者風格上的研究較少。其次,針對莎劇《哈姆萊特》、《威尼斯商人》、《羅密歐與朱麗葉》等名本的翻譯研究較多,而對其他劇作翻譯研究較少。再者,一些莎劇漢譯的單行本正在逐漸淡出讀者視野,相關研究者對此沒有予以應有的注意。
第三、理論貢獻深度不夠,缺乏新意。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一,多數莎劇漢譯研究僅就莎劇譯本中的一字、一詞、一句的翻譯進行討論,或從語言的某一個層面提出批評或商榷。很明顯,從譯本語言文字中找出一些批評例證相當容易,但論述整部莎劇或莎劇整體翻譯語言特點、翻譯規范、譯者風格則相對較難,這方面的研究比較薄弱。其二,雖然有部分莎劇漢譯研究也從文學、語言學、文化學、哲學等角度探討個別莎劇或莎劇譯者語言特征,但基于前沿理論如文學倫理學、程式語言、模因論、評價理論、構式語法探討莎劇漢譯的研究則少之又少,基本屬于研究空白。其三,部分研究在套用西方翻譯理論時,對其相關概念沒有深入把握,只是簡單地按照個人理解進行闡釋。因此,有必要厘清一些翻譯術語的概念和界限,不要顧此而言他。
第四、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研究仍大有可為。目前建成并投入使用的大型莎劇英漢平行語料庫只有一個。莎劇博大精深,有關其翻譯的研究話題眾多并不斷有新的突破,而平行語料庫的優勢能夠更客觀更科學地開展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這種定量統計分析和定性動因分析研究方法的整合前景極其廣闊,必然有利于莎劇漢譯的進一步拓展。
6. 結語
莎劇博大精深,其翻譯亦十分復雜,對莎劇漢譯的研究路徑也紛繁眾多。本文重點述評了莎劇譯介學研究、莎劇漢譯的語言學視角研究、莎劇漢譯的文化視角研究、基于語料庫的莎劇漢譯語言特征研究中幾個廣受關注領域在近幾年的最新研究狀況,梳理歸納近年來莎劇漢譯研究特點及趨向,進而指出莎劇漢譯研究所存在的不足以及未來的研究前景,為進一步拓展莎劇漢譯研究鋪墊基礎。
附注
① 本文所涉及的莎士比亞戲劇翻譯均指以漢語為媒介的莎士比亞戲劇譯本,不包括中國境內其他語言的莎劇翻譯譯本。據考證,我國最早的莎士比亞戲劇譯本是1842年出版的滿文譯本(參見李偉民1993:67)。
② 本文所指典型案例是指具有代表性的最新研究成果。其中,核心期刊與一般期刊刊發論文若屬同一主題,則選核心期刊刊發論文;優秀博士論文與優秀碩士論文若屬同一主題,則選優秀博士論文。
③ 譯自奎勒-庫奇(A.T.Quiller-Couch)的《莎士比亞歷史劇故事集》(HistoricalTailersfromShakespeare),底本本身即為小說。
④ 這種爭論可從胡適寫與梁實秋的信中得以佐證。“最要的是決定用何種文體翻譯莎翁。我主張先由一多志摩試譯韻文體,另由你和通伯試譯散文體。試驗之后,我們才可以決定,或決定全用散文,或決定用兩種文體”(梁實秋1966:562)。
⑤ 可比漢語原創戲劇語料庫在文章發表之后得以擴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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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卒中是中老年人的常見病、多發病,大部分患者會遺留不同程度的功能障礙, 偏癱上肢活動障礙對患者生活質量影響很大[1]。上肢在皮層中占的比例大,受損后腦功能重組難度大,偏癱上肢常呈屈曲痙攣模式、手抓握狀畸形、肩手綜合癥等是康復難題,臨床上常予以肩部懸吊、肌內效貼、磁熱療法、針灸、神經肌肉電刺激等進行對癥處理,但效果欠佳。因此,進一步探索新的康復治療方法,更好地改善偏癱患者上肢功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研究對腦卒中偏癱上肢運用新Bobath技術治療腦卒中偏癱患者,療效較好,報道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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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玄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