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笑然
夢是人類奇妙而獨特的生理現象,夢想是人類渴望實現的目標,體現的是一種理想,反映的是一種追求。整個人類發展的歷史,就是人類尋夢、追夢、圓夢的奮斗史。文學是最富有夢想色彩的藝術形式,夢想是文學的內在特質,也是文學發展的根本動力。每一部文學作品,都表達了人類內心原始的愿望和訴求,也就是人類對生活的期待和夢想,優秀的文學作品是人類追逐生活夢想和存在理想的言語表達。今天,中國夢的文學詮釋正成為文學創作的時代主題,將形象地揭示民族的精神密碼和心靈之光。
一
《說文》:“夢,寐而覺者也”。認為夢是無意識狀態下的美好幻想和絢麗憧憬。東漢時期的王符就認為:“人有所思,即夢其到” 。明代的熊伯龍亦認為,“至于夢,更屬‘思念存想之所致也”。同代思想家王廷相也認為:“夢,思也,緣也,感心之跡也”。這些觀點都強調夢是思之產物,集中體現了對美好事物的追求和向往得以實現的強烈情感。甲骨文的“夢”,簡單而可愛。夢境的虛無飄渺、五光十色,只化成,一個人,睡眼迷蒙,躺在簡陋的床板上,體現了先人對一切復雜事物背后,絢爛而簡約本相的渴望與占問。
夢是想的結果,最常夢、最喜想的是美、是善、是好、是優。夢與想聯姻,呈想象、顯愿望、見理想,猶似“云想衣裳花想容”、啟迪生活,恰如“芝麻開花節節高”、思接地氣,更像丹桂“自是花中第一流”、植根國家夢。古人在講到“文”時說:“文,猶美也,善也”。在關于文學發生的學說中,無論是“游戲說”、“巫術說”、“心靈表現說”,還是 “模仿說”、“勞動說”,都反映了人類對美好夢想的追逐,是運用言語進行的藝術性創造。弗洛伊德更直接地把藝術看作是個人無意識的象征表現,提出“藝術即做夢”。
中國夢,是中國人民對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憧憬和期盼,是中華民族不斷為之奮斗的理想,已成為國家發展的內在動力和每個中國人的精神支柱。夢是富有文學色彩的,我國上古以來,文學理想本身與中國夢就有著內在而緊密的關系,文學夢也是中國夢的一部分。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文藝是一個時代的鏡子、是一個時代的精神面貌、是一個時代的精神風向標,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文藝作用不可替代。”
從歷史的維度看,就是從文學夢的歷史由來和未來指向上來看問題。文學夢是歷史的、現實的,也是未來的。文學夢凝結著歷代文藝戰線志士的不懈努力和美好夙愿,承載著人們的共同向往和期盼,體現了文學發展的傳承脈絡和社會功能,昭示著以文載道、以文化人、以文襄世的美好前景。
在中外文學史上,描寫人類各種夢想的作品不計其數,關于愛情的夢想、科技的夢想、英雄的夢想、國家富強和民族復興的夢想被作家反復吟詠歌頌,從牛郎織女到地心漫游,從世外桃源到烏托邦,人類用文學語言表達了人們在不同歷史條件下追求美好生活和理想世界的夢想,使文學作品真正成為社會的晴雨表、時代的驚雷聲、夢想的彩示屏。
二
文學作品里的愛情夢幾乎和愛情本身一樣,青春永駐,萬古常新,是亙古不變的主題,也是人類最原始、最純粹的夢想。早在兩千多年前的春秋時期,《詩經》中就收集了大量的愛情詩,首篇《 關雎 》表現了古代勞動人民內心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和追求,突出表達了青年男女健康、真摯的思想感情,“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孔子謂之“樂而不淫,哀而不傷”, “君子” 與“淑女”的結合即是夫婦之德的典范,代表了當時社會愛情和婚姻的理想。《邶風·靜女》中則描繪了青年男女天真活潑、相互逗趣的場景,展示了沒有世俗偏見的美好情感世界,這種淳樸、自然、平等的愛情是個體生命情感的本能流露,也是人類愛情夢的集中展示。《紅樓夢》中寶黛的愛情讓人悲憫心碎,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二人凌駕于一切情欲和封建世俗之上的愛情,既不浮于輕薄,也不流于陳腐,這便是曹雪芹心中理想的愛情夢,雖然寶黛愛情最終不過鏡花水月,但是曹雪芹所描繪的寶黛內心的契合是中國古典愛情小說的最高境界,是那個時代人們對愛情最美好的憧憬和夢想。當然,文學作品如同生活,總是有悲有喜,與寶黛愛情的令人肝腸寸斷不同,《西廂記》則突出了“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的喜劇結局,具有更鮮明的反封建禮教和封建婚姻制度的主題,從而成為鼓舞年輕人堅貞不渝追求愛情夢的成功案例和典型范本。總之,不管喜劇還是悲劇,文學作品里的愛情夢總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體現了中國人最為典型的詮釋“愛”的方式:含蓄而堅決,生死而不渝,風花雪月、海誓山盟,美好得不沾塵埃,令人向往。
文學作品里的的科技夢氣勢恢宏,奇崛瑰麗,描繪了奇特的人生經歷或變幻無窮的絢麗景象,給未來指明了美好的前進方向,同時也鞭策人類對文明進行深刻反思從而推動現代化的發展。魯迅提出“導中國人群以前行,必從科幻小說始”,梁啟超也在《新中國未來記》中遙想萬國太平會議的召開,將自己的憲政理想托付其中,晚清的先進愛國人士也借由科幻小說培養國人的科學思維。科幻作品是作家在科學基礎上展開的合理想象并用言語表達出的夢想,這一夢想跨越若干年后逐漸演變成真。法國著名小說家儒勒·凡爾納一生創作大量科幻小說,對航空旅行的未來進行大膽設想,西科斯基正是在其作品《征服者羅比爾》的啟發下發明了直升機;美國科學家西蒙·萊克發明了《海底兩萬里》中所想象的潛水艇;韋爾斯在小說《解放全世界》中設想“人造”原子能的出現,隨后爆發毀滅性的世界大戰,而60年代我國以鄧稼先為首的老一輩科學家制造出“兩彈一星”,極大提高了中國的國際地位。美國未來學家阿爾文·托夫勒說,一個快速變化的社會,人們必會將目光轉向未來。科技夢助推中國夢。中國正處于飛速發展的階段,一方面過去的科技夢正在不斷地變為現實,另一方面,更多科技夢的涌現也構建了我們民族和國家的未來景象,為“科技興國”的中國夢插上奮飛的翅膀。
文學作品里的英雄夢是熱血沸騰、意氣風發的夢,是有著大胸襟、大情懷、大境界和大氣魄的夢。作家或是不堪現實的逼仄而借筆下人物完成夢想,或是真實反映了一定歷史時期的領軍人物,其中歷史英雄、革命英雄和農民英雄的塑造十分突出。如《三國演義》中塑造了無數叱咤風云的歷史英雄人物,有足智多謀、雄才大略,“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的曹操,有武藝絕倫、重情重義,“馬騎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龍出五關”的關羽,也有嫻熟韜略、多謀善斷,“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的諸葛亮,硝煙劍影俱付塵煙,古今舊事都付笑談,唯有那飽含英雄氣概的夢想仍在。又如《水滸傳》中描寫了一百零八位英雄好漢梁山起義,快意恩仇、豪俠颯爽,有一種走馬揚鞭、輕生死重大義的氣概。革命英雄在新中國文學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如《保衛延安》的周大勇,是有著崇高理想、堅定信念和高尚情操的革命英雄,在一系列戰斗中筑起一座生命價值的金字塔;《紅巖》中的江姐、許云峰堅貞不屈,在那個需要英雄的時代,他們作為中華民族最高理想的代表推動了中華民族的解放進程。中國的農民英雄亦極具感染力,《創業史》中的梁生寶,《三里灣》中的王金生,《紅旗譜》中的朱老忠,都是農村新生活、新風尚的積極建設者,新時期英雄夢想的踐行者。
愛國是每個時代的主旋律,文學創作也體現了“民族復興夢”這一每個中國人不斷追求的夙愿,從古至今愛國志士、民族英雄數不勝數,表達愛國情懷的名篇俯仰即是。如西漢名將霍去病,從小生為奴子,長于羅綺,卻不沉溺榮華富貴,將國家安危和建功立業視為生命,漢武帝欲為他修建豪華的府邸,他卻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而斷然拒絕。岳飛的名篇《滿江紅·寫懷》中“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抒發了其掃蕩敵寇、還我河山的堅定意志和必勝信念,表達了深受隔絕之苦的南北人民的共同心愿。辛棄疾曾嘆“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也表現了其恢復中原的志愿難遂,愛國情懷壯志難酬。而清末梁啟超所作《少年中國說》激情澎湃,把復興中華,國智、國富、國強、國獨立、國自由、國進步的夢想寄托于少年,飽含希望和進取精神,貫穿精神氣脈,撐起精神脊梁,噴薄出赤熱愛國情懷的感召力量。
三
每個人都有夢想,作家是愛做夢的群體。作家為夢而寫作,作品是夢想的言語表達。若作品失去夢想的靈魂內殼,只會變成毫無價值的附庸,政治宣傳的工具或是食之無味的雞肋。文學作品傳達夢想,夢想連接道路,道路決定方向。文學之路體現了時代的革新,夢想的衍變。文學作品應該描繪一個怎樣的夢呢?應該是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而努力,而創作,讓中國理想、中國風格、中國氣派成為當代優秀文學作品的一抹亮色,讓人類夢想在世界舞臺上騰飛和綻放。
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展現了中華民族的光明前景。對個人而言,夢想是人活著、奮斗著的重要精神動力,失去了夢想,人們也就沒有了精氣神,也就失去了精彩的人生;對民族而言,夢想是自立自強的依托,失去了夢想,民族也就沒有了未來;對文學發展來看,就是要創作出反映當代中國人民實現中國夢的優秀作品。從這個意義上講,“向下扎根、向上生長”的中國夢,承載著中華民族的未來與希望,是文藝工作者的努力方向。
筑夢成文。文學是用形象說話的語言表現藝術。用形象來反映人類所生活的世界和表現人自身的內心生活夢想是一切文學藝術的共同特征。中國夢是國家夢、民族夢、人民夢,也是個人的夢。“凡作傳世之文者,必先有可以傳世之心”,文以載夢,以文化人。當今時代,作家群體要深入生活,深入群眾,弘揚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態度和藝術宗旨,反映當前我國人民改革開放和開拓創新的火熱而偉大的實踐,創造出無愧于時代、無愧于民族、無愧于人民,經得起時間檢驗、揭示中國夢本質內涵的優秀精品力作。只有“采得百花成蜜后”,方知“為誰辛苦為誰甜”?
寓夢于文。文學是有思想標準和藝術標準的,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必須有筋骨、有道德、有溫度,融時代韻律、生活質感、先進思想和優美形式于一體。“言而無文,行之不遠”。《周易》講:“物相雜,故曰文”。大文學家蘇東坡說:“文似看山不喜平”。《尚書》作為我國最早的散文總集,有些篇章就已注重語言的形象化以及語言表達的意趣。文氣總能給人心溫潤,給社會以光明。于精神世界有所拓展、于世道人心有所補益、于價值構筑有所建樹,是文學作品的立身之本。因此,文學創作者要有“文起八代之衰,而道濟天下之溺”的勇氣和擔當,穿越各種浮躁心態,老老實實地回歸作品本身,敬惜每一段文字,推敲每一個細節,塑造好每一個形象,真正使作品觸動讀者心靈,體現出一個民族的思想深度、精神高度和藝術精度,以可觀數量求更高質量,在“高原”的基礎上聳立起“高峰”,絕不能缺少心中堅守,失去價值準星,像風中的葦草一樣,淪為市場的奴隸、流俗的俘虜和娛樂的幫閑。
圓夢襄文。“文變染乎世情,興廢系乎時序”,文學繁榮發展是建設文化強國的重要標志。顧炎武提出為文要“有益于天下,有益于將來”,要“明道也,紀政事也,察民情也,樂道之善也”。有了文學修養,則情滿人間,就會“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情溢于海”;就會信仰堅定,自覺在心、自行不休,如蘭生幽谷、舟濟滄海;就會志趣高潔,如紅梅“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似墨梅“不愛人夸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因此,全社會都要重視人文、涵養文氣,養成全民讀書的良好習慣,建設百卉含英、文化夢圓的書香社會,共創“風日晴和人意好”的和諧美景,讓人們看到美好、看到希望、看到夢想就在前方,真正做到茫茫文脈流中國,縱橫自有凌云筆。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