茍恩建
摘 要:本文以小說《子夜》中主人公大資本家吳蓀甫面對的矛盾為線索,基于福柯的話語理論基礎,從“話語即為解開社會文化的鑰匙”,“話語即為‘事件”,“知識是權力的一種剩余”三大觀點出發,對主人公從資本場上的叱咤風云到最終慘敗的命運進行分析和解讀。
關鍵詞:《子夜》;福柯;話語理論;矛盾
1. 引言
從福柯話語理論的核心觀點出發,話語是理解社會文化的鑰匙,也是一種 “事件”,福柯認為知識是權力的一種剩余(福柯,1998)。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福柯的話語理論重視核心文化語境。本文即以該理論基礎出發,對主人公從資本場上的叱咤風云到最終慘敗的命運進行分析和解讀。
在《子夜》誕生的大背景中筆者可以很容易聯系到自20世紀初,隨著中國社會由農業文明向現代工業文明的緩慢轉型,出現了來自知識階層、工商階層以及軍人階層等不同利益集團共同斗爭的局面,影響著中國現代化格局和走向。從小說的層面上,吳蓀甫的事業遇到了來自三方面的挑戰,與吳蓀甫組成對立的三組關系,即:吳蓀甫與吳老太爺、吳蓀甫與趙伯韜、吳蓀甫與絲廠工人們的矛盾。基于福柯的話語理論,三種矛盾下的文化語境共同構筑了中國20世紀上半葉的歷史文化畫卷,即各種矛盾斗爭導致吳蓀甫從資本場上的叱咤風云到最終慘敗的命運背后的文化語境(王澗,2005)。
2. 話語即為解開社會文化的鑰匙
眾所周知,福柯認為語言的實際社會應用問題比語言本身更重要,語言的基本問題,不是語言的形式結構,而是它在社會實際應用中同社會文化因素的實際關聯,是語言論述的結構及其操作技巧、策略的問題,也就是語言應用中的話語(discourse)問題。福柯的話語分析理論也為本文分析小說《子夜》的文化話語語境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茅盾(1994)曾說,《子夜》的寫作企圖大規模地描寫中國社會現象,最初它涉及的范圍包括農村的經濟情形,小市鎮居民的意識形態……以及一九三零年的“新儒林外史”……但由于作者健康原因,小說僅僅聚焦于上海的都市生活。從作者的闡述中可以看到,他是想借《子夜》來揭示中國民族資產階級的生存困境,并在此基礎上剖析當時中國社會的狀況,清晰地勾勒出他心目中歷史發展的大趨勢。
正是在這里,小說集中體現了社會權力同知識、同道德之間的緊密而復雜的勾聯,隱藏著打開整個社會文化奧秘的鑰匙。作者通過精細的人物刻畫,人物語言特征,來表現出當時一切社會文化的問題。而福柯把一切社會文化問題的癥結,全部歸結到“語言話語”以及各種話語的實踐。小說涉及的三對矛盾包括吳蓀甫與以吳老太爺為代表的中國近現代的封建集團的矛盾,吳蓀甫與以趙伯韜為代表的上海公債市場風云變幻的金融集團的矛盾,吳蓀甫與以絲廠工人們為代表的來自共產黨領導下的紡織工人的革命集團的矛盾。這三對矛盾正是來自不同話語“權利”集團的爭斗。各種文化語境包含不同的社會知識、道德,隱藏著當時整個社會文化的奧秘,小說《子夜》正是探索奧秘大門的鑰匙。
3. 話語即為“事件”
關于話語的定義,福柯(1998)認為,話語就是在特定社會文化條件下,為了一定目的而說出或寫出的論證性話語,它不只是“說”和“寫”的問題,而是伴隨著“說”和“寫”的過程所進行的一系列社會文化操作活動,是一系列“事件”。
從這個角度來審視《子夜》,小說雖然只是一則個人“小本文”,表面看上去只是個人“說”和“寫”的問題,但是由各種相關的社會性因素組成的文化語境即一系列社會文化操作活動則是隱蔽地活躍于小說中,起支配作用的社會性“巨型本文”,背后隱藏的是一系列“事件”。而作者、讀者、世界正構成了這種“巨型本文”,這一系列的“事件”對文學本文的文化原料選擇、審美慣例和基本價值取向幾乎起著決定性的影響作用。首先,我們可以看到主人公吳蓀甫面臨的無形挑戰來自于作者。對《子夜》,作家茅盾就有一個明確的創作意圖,即意在駁斥“中國已經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反帝反封建的任務應由中國資產階級來擔任”(茅盾,1985: 95)的妄言,詮釋“中國并沒有走向資本主義發展的道路,中國在帝國主義的壓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因此中國資產階級的前途是非常暗淡的”(茅盾,1985: 95)觀點。這種創作意圖及其所代表的某種文化意識形態理念構成了小說的寫作基礎。
此外,從福柯的話語理論出發,話語這一“事件”的發生就是方方面面的背景因素綜合使然。具體到《子夜》,這種情況就更為特殊:一個特殊的讀者——共產黨領袖瞿秋白還直接參與了小說的創作,吳蓀甫最終失敗的結局可以說和他直接相關(王澗,2005)。中國共產黨領袖瞿秋白在這一“事件”中的加入無疑隱含著小說主人公吳蓀甫的命運走向。瞿秋白代表著偉大的中國共產黨的利益,代表著中國無數工人階級和廣大人民群眾的利益,吳蓀甫盡管打著“實業救國”的旗幟,他最終是工業資產階級的代表。換句話說,“話語”絕不僅僅只是某個個人的思想意識,而是他們所屬的社會集團、社會階層的行為和觀念的體現,折射的是一個時代的文化精神和社會心理。所謂話語即“事件”,也是這一些列文化精神和社會心理在實踐中的發生。
4. 知識是權力的一種剩余
福柯把知識歸結為話語,重點闡述了知識在社會中的形成過程。他認為這一過程通常包括排除、使用話語的情境或應用的范疇等形式。他通過對知識話語形成過程的解析,發現了資本主義知識的秘密,即知識是權力的一種剩余(曠新年,1997)。
4.1 排除(exclusion)
話語包含排除的規則,用以決定何種話語是可接受的,這些規則可能是一種禁止(prohibition),對于什么可以說,誰,或者在什么時候才可以說都有所規定限制。
回歸到《子夜》,買辦資本家趙伯韜定位可謂構成了吳蓀甫事業上最大的阻力,趙伯韜也許在現實的較量中并不總能占優勢,但他卻從思想上瓦解了吳蓀甫道路所代表的信仰,對吳蓀甫的事業造成顛覆和諷刺。小說從側面提倡以否定私有制、取消為利潤而工作的資本家、倡言階級斗爭和無產階級革命的嶄新道路。在民族主義和知識界“唯科學主義”的雙重助動下,這股力量還日益演變為一種不容質疑的全權意識形態話語。這種意識形態話語在20世紀30年代逐漸成為一種強大的文化壓力,有力地制約著當時的文學創作(曠新年,1997)。透過對《子夜》的本文分析,我們看到,作者正是由這種思想基點出發,否定了吳蓀甫道路的正當性,賦予他“必然失敗”的歷史命運。基于此,福柯認為的話語“排除性”在這里體現地淋漓盡致。
4.2 使用話語的情境或應用的范疇
話語的情境或應用的范疇包括儀式、教條,或某種同盟性質的團體等,對于誰有資格使用其話語,都有條件的限制。例如教育體制中的法規制度即決定哪些人有資格使用某種話語。
基于該理論觀點,可以發現小說中一系列的人物具有“儀式性”“教條性”等。小說中在工人革命的斗爭世界中,最突出的人物形象是瑪金。按照左翼文學的理念,共產黨員應該“高大完美”,代表著國家和民族的前途(江臘生,2011)。當然,也有學者(比如江臘生,2011)指出,類型化、概念化是《子夜》中刻畫革命人物的基本癥候。
回到《子夜》第一章,其內容隱射了吳蓀甫與與吳老太爺所代表的封建勢力的矛盾。這是一對父子,同時又是一對“仇敵”。小說中,吳老太爺所信奉的《太上感應篇》代表著以“萬惡淫為首”為主要特征的封建勢力,與以吳蓀甫為代表的新興資產階級構成了尖銳對立。文中描寫的封建的思想觀念甚至以一種變相形式潛入“新人”們的肌體,對他們的思想行為構成暗中顛覆,比如四小姐吳惠芳在上海住了一段時間之后,也重新拿起《太上感應篇》,關在自己屋里“修行”。更為可怕的是像吳蓀甫這樣一個曾經游歷歐美,有著現代企業家風采的人物,身上也同樣不自覺地殘存著濃厚的封建意識,主人公自身的矛盾在此產生。無論在社會上,還是在家庭中,吳蓀甫都堅持自己“必須仍舊是威嚴神圣的化身”,以和吳老太爺相同的封建專制對待家人。在工廠的管理上,他專斷粗暴,沿襲著封建的血緣親屬式的用人制度。所有這一切都不能不暴露出這個封建社會的“逆子”與其父吳老太爺的內在精神聯系。而這種內在聯系在一定的條件下往往會成為他事業發展的陷阱。不可否認,主人公大資本家吳蓀甫從資本場上的叱咤風云到最終慘敗的命運背后的文化語境不得不包括以吳老太爺為代表的中國近現代的封建文化話語環境。
5. 結語
從小說內容上看,《子夜》以20世紀30年代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舊上海為背景,以民族資本家吳蓀甫為中心,描寫了當時中國社會的各種矛盾和斗爭。通過主人公吳蓀甫的事業興衰史與性格發展史,牽動其它多重線索,從而使小說展示了豐富多彩的場景,又沿著一個意義指向縱深推進,最終以吳蓀甫的悲劇駛向結局。
從小說背后的文化語境上來看,小說涉及的吳蓀甫面臨的主要矛盾包括他與吳老太爺,他與趙伯韜以及他與絲廠工人的矛盾,那么從福柯的話語理論角度出發,說話語是理解社會文化的鑰匙,吳老太爺代表中國近現代的封建文化話語環境,趙伯韜為代表上海公債市場風云變幻的金融話語環境,絲廠工人們代表來自共產黨領導下的紡織工人的革命話語環境。吳蓀甫生不逢時,在中國半殖民地的現實環境中雄心勃勃地企圖發展民族工業,來自不同話語“權利”集團、不同階級的爭斗矛盾最終使他以破產的悲劇而告終。
福柯(2001)在《詞與物》中指出,話語在“話語一世界”的層面上展示出功能,即是對世界秩序的整理。《子夜》可謂是一個時代的產物,主人公吳蓀甫從資本場上的叱咤風云到最終慘敗的命運的故事是一個時代的縮影,可謂也是對當時社會秩序的一種整理。小說背后的文化語境不僅是維持當時那個世界秩序的工具,也是當代與歷史連接的紐帶,體現了文化在話語中扮演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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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中國地質大學(武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