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明
(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市400715)
邊際生產力理論的邏輯缺陷:一個批評性思考
李海明
(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重慶市400715)
從邊際生產力法則的胚胎形式即“三位一體”公式出發,從經濟思想史和數學形式,從微觀法則到宏觀法則,從要素定價理論到收入分配理論,追溯了邊際生產力理論的形成過程;用馬克思理論批判了“三位一體”公式,表明“三位一體”只是一種平面世界觀,“三位”真正的關系只能通過立體世界觀才能透視出來;然后,檢閱了邊際生產力理論的邏輯推理及經驗結論,表明在邊際生產力測度、成本核算和總量生產函數上存在邏輯悖論,邊際生產力理論困難重重,國外的主流微觀和宏觀經濟學實際上面臨極大的方法論危機,因此不能不加批判地接受并運用邊際生產力理論來建模和進行計量實證研究.
“三位一體”公式;邊際生產力理論;方法論危機;收入分配理論;西方經濟學
目前的經濟研究中,邊際生產力要素定價與分配理論大行其道.從理論研究來看,工資、利潤/利息、地租同勞動、資本、土地的價格和貢獻聯系在一起,無論是局部均衡、一般均衡,或宏觀經濟學的收入核算、經濟增長都深深地打上了邊際生產力的烙印;從實證分析來看,由生產函數出發,利用最大化的邊際條件,得出“可驗證的”結論來,已經成為構建模型的基本方式.這種發展,對現實與實踐也造成了很大影響,例如估計生產函數和揭示增長源泉,論證勞資分配關系的一致性與合理性,倡導“按貢獻分配”.
然而,這種不加批判地使用邊際生產力理論的方式并不科學.就邊際生產力理論所涉及的概念范疇來說,存在諸多界定不清、定義不嚴格的地方;就其邏輯推理來說,存在自相矛盾的情形;就其發掘出來的“真理”來說,經常是倒果為因,頭重腳輕.
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對邊際生產力理論進行批判性分析的思考,為此,我們從邊際生產力法則的胚胎形式即“三位一體”公式出發,從經濟思想史和數學形式,從微觀法則到宏觀法則,從要素定價理論到收入分配理論,追溯邊際生產力理論的形成過程;用馬克思理論批判了“三位一體”公式;然后,立足于西方經濟學自身的研究與發展,對邊際生產力理論的邏輯自洽性進行檢閱.
“三位一體”公式可以追溯到有名的斯密教條,即三種收入決定價值論.薩伊承襲該教條并發展成為生產三要素論,即:
邊際生產力法則直接承襲三位一體公式,不過,薩伊尚以客觀效用價值論為基礎,而今天的邊際生產力理論還具有很強的主觀效用因素,這一點則來自邊際理論家.例如,門格爾和維塞爾認為,生產資料的價值可以歸算到消費資料的價值因而最終決定于邊際效用.
此外,邊際理論家對于完善邊際生產力法則產生了決定性的作用.杰文斯和威斯蒂德把李嘉圖的級差地租理論當作更全面的邊際生產力論的一個特例,克拉克總結出一條“分配的自然規律”,仍然只得到了特定假設下的分配規律:在靜態條件和充分自由競爭的環境下,分配與收入取決于各種生產要素對生產的實際貢獻,自由競爭將使工資趨向勞動力要素的邊際生產力,利息則趨向于資本要素的生產力.
馬歇爾綜合把邊際生產力理論、主觀價值論同生產費用論結合在一起,形成了流行于經濟學教科書的邊際生產力要素定價理論,三位一體公式成為主流分配理論,并通過下述兩個步驟形式化:
(一)從微觀邊際生產力法則到宏觀邊際生產力法則
新古典廠商理論的微觀生產函數:Q=f(K,L)是一種實物形式,產出Q、資本K、勞動L均以實物形式量度.微觀生產函數在滿足一定的假設條件下可以得到三位一體公式的邊際生產力形式.
考慮單一產品、同質資本與同質勞動、一次齊次(規模報酬不變)的生產函數,假設產品和要素市場完全競爭,且生產函數滿足:fK>0,fL>0,fKK<0,fLL<0,fKL>0.①下標代表一階或二階導數.
其中p為產品價格,pK為資本品價格,W為名義工資率,r為利率.一階條件為:

由于fL,fK分別代表勞動與資本的邊際產品,pfL,pfK則代表邊際產品價值.②fL,fK和pfL,pfK是度量一種生產要素的邊際生產力的兩種形式,只不過一為物質指標,一為貨幣指標.
這表明,生產要素所得報酬恰巧就等于它對生產的貢獻即邊際產品價值.
當宏觀經濟學與微觀經濟學產生分野后,為了得到宏觀意義上的邊際生產力理論,就需要一個總量生產函數,標準做法是設想一個代表性廠商,其生產函數為:V=F(J,L),為了解決加總困難,變量都采取價值形式,其中V,L,J分別是產出、勞動投入和資本存量的不變價格值.總量生產函數滿足的假設類似微觀生產函數:FJ>0,FL>0,FJJ<0,FLL<0,FJL>0.
廠商利潤為:

其中w,r為工資率和觀察到的回報率,是各行業平均值.利潤最大化一階條件為:

這還是說,勞動和資本得到其邊際產品價值.
(二)從要素定價理論到收入分配理論
到此為止,邊際生產力理論還未完成,還需要一個產品分盡定理(克拉克一威斯蒂德耗盡定理):如果市場完全競爭,生產函數一次齊次,且所有的生產要素都按照其邊際生產力取得收入,那么
可以證明,在長期均衡的條件下,所有生產要素所取得的報酬總量等于社會所生產的產品總價值.如果微觀生產函數f(K,L)為一次齊次,利用歐拉定理,有:

兩邊同乘以p可得:pf(K,L)=rpKK+WL
可見,廠商的總收入剛好一部分用作資本的報酬,另一部分用作勞動的報酬.
同樣,如果總量生產函數V=F(J,L)為一次齊次,有:

r J/V,w L/V恰好是資本與勞動的收入分配份額.這樣,邊際生產力理論從要素定價就走向收入分配.
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工資、利潤或利息、地租不過是收入的三種形式,要素所有者憑借要素所有權取得三種收入,但這并不意味著,三要素就成為創造三種收入(價值)的源泉.把勞動、資本、土地看作生產要素也并非沒有道理,問題在于創造價值的實體到底是什么.工人在必要勞動時間內創造的補償勞動力價值轉化成為工資形式,工人在剩余勞動時間創造的新價值則成為剩余價值并轉化為利潤、利息和地租各種形式.從價值形成來說,“勞動”為本,“資本”、“土地”只不過是形式而已,三位本是一體,即(抽象)勞動為價值本源.
但在薩伊的三位一體公式中,工資、利潤/利息、地租表現為由三個不同的來源產生.原因就在于薩伊的推理邏輯出現了簡化等同的錯誤:價值=財富=效用/使用價值=生產性服務,這就把價值和使用價值混同,把資本、土地也看作是創造使用價值即價值的要素,進而把要素所有權取得收入與價值源泉混同在一起.這實際上是一種錯誤的多元價值源泉理論.
撇開以上錯誤推理不論,就三位一體形式本身,也存在邏輯上的問題①下面的論述參考馬克思:《資本論》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919-940頁..
上述公式中,資本、土地、勞動屬于完全不同的領域,彼此之間毫無共同之處,三位一體公式顯然把三個不可能綜合在一起的部分并列在一起.
先看公式(1):創造“工資”的“勞動”是一個抽象(抽象勞動),也是任何社會都存在的人類生產活動.“工資”,看作勞動的價格,本身就存在概念上的矛盾,因為勞動是創造價值的實體,本身沒有價值,而價格不過是價值的貨幣表現,如果工資是勞動的價格,則勞動就應該有價值,這就產生了邏輯悖論.
再看公式(2):“資本”并不僅僅是物,而是屬于一定歷史社會形態的生產關系,只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才與勞動對立.如果把“資本”只理解為實物,“資本—利潤/利息”代表“使用價值—價值”,這是一個完全不能通約的關系;如果把它理解為價值量,“資本—利潤/利息”也只不過是價值量的一個排列,還是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
最后看公式(3):“土地”是“無機的自然界本身”,同勞動一樣,也是一切生產方式共有,與生產過程的社會形式無關.“土地”是沒有價值的使用價值,“地租”則是交換價值,“土地—地租”也把兩個不能通約的關系放在了一起.
這樣,三位一體公式把一般勞動與雇傭勞動等同,利用類同推理把生產資料與資本、土地所有權與土地等同,這就消除了勞動條件的歷史階段性,資本和土地,同勞動一樣,就成為永久的、自然的價值源泉.因此,這一公式符合統治階級的利益,“因為它宣布統治階級的收入源泉具有自然的必然性和永恒的合理性,并把這個觀點推崇為教條”.
那么,資產階級經濟學家為什么要把它們并列成為“三位一體”?通過這種方式,就可以拋棄各種收入源泉之間能夠發生聯系的社會形式(資本主義雇傭勞動制度),把勞動作為剩余價值各種形式的真正的惟一源泉深深掩蓋起來,從而抹煞資本主義的生產實質和歷史性質,最終使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神秘化、社會關系物化、物質生產關系及其歷史社會規定性直接融合在一起,從而形成“一個著了魔的、顛倒的、倒立著的世界”.
需要指出的是,“三位一體”形成的這個顛倒世界只是一個平面世界,它試圖把勞動、資本、土地在性質上并列起來;在這些假象背后隱藏的實為一個立體世界,無論在價值創造與價值轉移上,資本、土地都與勞動有著性質完全不同的功能和地位.
上面從馬克思主義經濟學的角度對三位一體公式進行了批評.或許有人不主張用一種理論的方式來批評另一種理論,而應從理論的自洽性來對理論進行評介.事實上,邊際生產力要素定價理論面臨著從邏輯到經驗的眾多批評.馬克·布勞格就認為,邊際生產力分配理論是現代經濟學中一個最壞的謬誤.[1]
(一)“邊際生產力”概念難題
邊際生產力理論要求假定邊際產品遞減,即FKK<0,FLL<0.這實際是把消費品的邊際效用遞減應用于生產要素,前提是要求要素間存在替代性.這種做法把消費與生產、需求與供給并列起來以在數學上能形成一個精致的對稱體系.因此,就不免忽略了要素間普遍存在的不可分性、互補性及其聯合作用,也就無法解釋現實生活中廣泛存在的報酬遞增、技術進步與經濟增長.
事實上,邊際產品遞減規律是從土地收益遞減規律引申過來,然而,卻沒有注意到土地收益遞減來自土地的自然力法則,而邊際產品遞減只是產生于要素比例搭配的性質,二者在根本上還是有所不同的.
此外,“邊際生產力”本身能否測度也是一個問題.邊際生產力要求保持一種要素投入不變,任意增減另一種要素以觀察產出變化.然而,生產是各要素聯合作用的結果,有時這種聯合作用產生的協作生產力是完全不同于要素單干的結果.如阿爾欽和德姆塞茨的團隊生產理論中,產出總量不是個別要素產出的簡單總和,由于技術的不可分性和計量成本的存在,單個要素的貢獻難以計量和分解,因此不可能清晰界定相關要素的邊際生產力.
為了解決這一測度難題,邊際生產力要素定價理論用觀察到的要素報酬來決定邊際貢獻的大小,這實際上與邊際貢獻決定要素報酬的邊際生產力分配理論是沖突的.這就陷入了循環論證的困境.
(二)成本核算問題
公式(4)和(5)是廠商的利潤核算公式,其中的總成本是工資成本WL與利息支出r K之和.新古典經濟學認為,廠商一方面雇用工人而支付工資,另一方面發行股票進行融資,要支付給資本所有者利息.那么,廠商支付給工人的工資從哪兒來的?成本的新古典核算似乎認為,工資是使用廠商自己的錢墊付的,而購買實物資本的錢是從銀行借的.
但是,如果廠商從銀行貸款經營企業,預先支付給工人的工資也來自貸款,則所有成本都應該是廠商花費的利息.[2]因此,利潤函數應是:π=pf(K,L)-r(WL+pKK),其中WL+pKK是廠商從銀行融資總和,一部分用于支付工人工資,另一部分用于購買機器設備.利潤最大化一階條件就變成rW=pfL,rpK=pfK.顯然,關于勞動的邊際生產力理論就不成立了.
如果支付的工資和資本品的購買價格都是廠商自己的錢,利潤函數應是:π=pf(K,L)-(WL+pKK),利潤最大化一階條件變成W=pfL,pK=pfK,則關于資本的邊際生產力理論就不成立.
以上就微觀生產函數的邊際生產力理論而言,宏觀的總量生產函數的邊際生產力理論也存在相同的問題.
邊際生產力理論只注意到了第一種情況.對此的辯護有兩種:一種認為盡管現實中存在企業購買資本(品),但可以只關注企業租賃資本的情形.這種辯護反映了企業投資與資本形成的動態過程,如企業用從外部銀行借來的錢購買投入要素并建廠房從而形成資本存量.[3-4]另一種認為,經濟學的成本與會計成本不同,后者只計算歷史的沉沒成本即購買機器的成本,前者則使用機會成本概念.如果機器為企業所購買,企業使用自有機器就意味著隱含地放棄了別人愿意為使用該機器支付的租金.[5]如果企業的機器是租賃來的,自然就以租金計算.競爭性市場上,租金與銀行利息趨于相等.
這里的問題是,西方經濟學實際上仍然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勞動和資本:既然工人是“租”來的(企業只有要素使用權),當然資本也要以同樣的“租”的方式計算.其他情況就不予考慮了.實際上,古典經濟學考慮更多的就是企業自己購買資本品的情況,資本家對勞動和資本品(生產資料)都預付資本(是一種價值概念),因而就不必非要牽強附會地與利息率掛鉤.
(三)虛幻的“總量生產函數”
首先,總資本J的計量存在邏輯悖論.價值資本J來自對實物資本K的加總,但生產中廣泛存在的異質實物資本K找不到一個共通的單位來加總.事實上,資本只在非常嚴格有限條件下才能加總,即便對勞動,也需要一定條件才能順利加總.
使用貨幣來加總也不能解決問題.這是因為,實物資本K的貨幣價值通過資本品預期收益現值之和得到.假設資本品預期壽命為n年,第t年預期收入為Rt,t=1,2,…,n,利率為r,n年后殘余價值為S,則資本品的貨幣價值為:

上式表明,資本品的貨幣價值依賴于利率.因此,要想得到資本的邊際生產力,就要求出實物資本K的貨幣價值,從而要求給出利率;而根據邊際生產力理論,利率又是通過資本邊際生產力求出的.這就是一種循環論證.
其次,即便采用弗里德曼的實證主義方法論,即主張總量生產函數只是一個假設,而推導可以驗證的結論,也行不通.索洛(1966,1987)意識到上述加總難題,而用對總量生產函數具有好的經驗估計來辯護,主張“沒有人會認為真的有總量生產函數”[6-7].
事實上,標準定義的微觀生產函數或稱為工藝生產函數,作為一種技術關系,要求使用產出和投入的實物數據進行估計,而經驗估計面臨著異質實物產出或投入的加總困難,為了克服這種困難,人們就簡單地使用其固定價格下的貨幣價值數據來估計總量生產函數,恰好有一個基本的線性收入核算恒等式把產出同勞動及資本存量值聯系起來,即:V≡w L+r J.總量生產函數的各種價值形式(如CD型、CES型或超越對數型等)只是這一恒等式的近似形式,因此根據總量生產函數是得不到任何“代表性企業”的基本技術信息的.就定義而言,該恒等式本身就給出了對數據的完全擬合.這一見解通常稱為Phelps-Brown/Simon/Shaikh批評.
從傳統的統計檢驗和產出彈性與要素份額相比較來看,生產函數的估計結果常常是相當漂亮,代表擬合程度的R2往往都在90%左右甚至高達99%.對這類“完美的”估計,原因在于總量生產函數只是收入核算恒等式的一個近似.Simon(1979)在其諾獎演說中指出,對柯布-道格拉斯生產函數好的擬合“不能作為新古典理論的有力證據,因為通過為收入核算恒等式所生成的數據擬合一個錯誤的CD函數也能達到相同結果.”[8]
以上分析證明了,現代宏觀經濟學的“總量生產函數”方法無論從理論上還是經驗上都不成立,也就證明了依賴于它的邊際生產力理論并不成立.從微觀上看,邊際生產力理論也不成立,被當作“資本品”來處理的“資本”概念本身就存在問題.因此,邊際生產力理論得到了薩伊的三位一體公式同樣破產的結果.為什么人們對邊際生產力的矛盾熟視無睹,熊彼特認為這里有意識形態的原因:“不應該一般地爭論邊際生產力問題或‘方法’問題……這種爭論與政治利益緊密相關.……人們似乎普遍認為存在社會生產函數這樣的東西.人們這樣認為的原因很明顯,那就是人們論述分配份額理論時,顯然想要談到‘社會’邊際生產力……理所當然地認為存在著總量(社會)生產函數,至少言外之意是這樣,而沒有認識到使用這個概念的邏輯權利是需要證明的.”[9]
(四)產品分盡定理的漏洞
產品分盡定理標志著邊際生產力分配理論最終完成.它實際上是對產品是否有剩余、剩余產品到哪去了的一個回答.然而,規模報酬不變假設下的產品分盡定理實際上是同利潤最大化二階條件相沖突的.二階條件要求生產函數的海賽矩陣負定,即:

根據生產函數的一次齊次性質:Q=fKK+fLL,對之全微分有:

根據“邊際”的含義,令d L=0或d K=0,可以從上式求出:

這顯然與利潤最大化二階條件相沖突.
問題在于,產品分盡定理把生產函數的性質嚴重特殊化了,即特殊化為一次齊次生產函數,而“一次齊次”假設是存在問題的.作為規模報酬不變的數學形式,“一次齊次”是經濟學中經常使用的函數形式假設.對于私人生產技術,一般使用規模報酬遞減或規模報酬不變的假設.西方經濟學認為,規模報酬遞減必定反映了生產中存在某些基本的投入要素的稀缺性,如企業家管理才能,這樣規模報酬遞減可以視作規模報酬不變的一部分.比如,馬斯-科奈爾等認為,“在競爭和凸性的環境下,僅限于研究不變規模報酬的生產技術可能并不失概念的一般性”[10].流行的宏觀經濟學模型也把私人報酬遞減或不變當作基本假設,而用總資本或總勞動的社會平均量產生的外部效應來代表社會報酬遞增.
早期有部分經驗研究支持報酬遞增假設和壟斷競爭理論,如Hall(1988,1990)認為許多行業的邊際成本低于價格,報酬遞增和市場勢力廣泛存在,報酬遞增程度可以達到1.5甚至超過3[11-12], Morrison(1990)估計為1.12[13],Bartlesman等(1994)估計外部效應短期為1.12,更長期為1.3[14].但對這些估計當時就存在很多質疑與爭論,過高的報酬遞增日益不為實證研究所支持,Basu &Fernald(1997)估計美國制造業規模報酬程度上界為1.09[15],Burnside等(1995)發現遞增報酬證據很少,規模報酬大略不變,市場不完美性很小[16].這些關于規模報酬的經驗研究之所以問題重重,除了計量方法本身存在的缺陷外,也在于它們基本上以CD生產函數和總量生產函數作為研究前提,而這種方式,前面的分析已經指出了其硬傷所在.
這樣,西方經濟學就進退兩難:如果接受經驗研究的結論即規模報酬不變,則產品分盡定理會同利潤最大化二階條件相沖突;如果不接受,主張規模報酬遞增,報酬遞增同完全競爭并不相容,也只有拋棄產品分盡定理.進,則要求回答是否存在剩余產品、剩余產品到哪去了的問題;退,則對西方經濟學的邏輯和數學形式化提出挑戰.
為了深入細致地對邊際生產力理論進行研究,本文追溯了其萌芽形式即“三位一體”公式.我們立足于馬克思主義,分析了《資本論》對“三位一體”公式的批判,指出了它所存在的概念混同和推理簡化錯誤,我們表明“三位一體”只是一種平面世界觀,這“三位”真正的關系只能通過立體世界觀才能透視出來.
我們也接受西方經濟學對理論邏輯自洽性的拷問,從邊際生產力理論體系內部來研究其邏輯推理及其經驗結論.各種研究表明“邊際生產力”測度難題導致邊際貢獻與要素報酬之間的循環推理;成本核算把一切生產要素都去“租”來,而看不到與邊際生產力的利潤最大化一階條件相沖突的情形;加總難題使“總量生產函數”成為虛構的寓言,即使用弗里德曼工具主義方式接受總量生產函數,總量生產函數也是不可驗證的,因為它只是收入核算恒等式的一個近似;完全競爭以規模報酬不變作為代表性和易處理的情形,不僅對大量存在的報酬遞增視而不見,而且本身就違反利潤最大化二階條件.這些問題導致邊際生產力理論困難重重,國外的主流微觀和宏觀經濟學實際上面臨極大的方法論危機,國內學者不加批判地接受并運用邊際生產力理論來建模和進行計量實證研究也是一種不值得提倡的非科學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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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張穎超
F091.34
A
1673-9841(2015)05-0055-07
10.13718/j.cnki.xdsk.2015.05.008
2015-06-10
李海明,經濟學博士,西南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副教授.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內生技術視角下的馬克思經濟增長理論動力系統及其應用研究”(13CJL003),項目負責人:李海明;中央高校基本科研項目“技術與傾向雙重視角下的重慶經濟波動源研究”(SWU1309369),項目負責人:李海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