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論
胡文娟詩歌評論并詩歌作品
馬云說,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成功了呢?其實夢想每個人都有,只是實現的方式不同而已。在我的印象中,胡文娟只是一個安于相夫教子的家庭婦女。她像大多數沿襲生命軌跡的女子一樣,從相親的那天開始,就把自己的命運與一位來自天邊的會畫畫的男人捆綁在了一起,死心塌地地進入到了圍城里邊,滿足于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模式。她的全部經歷,除了幫助愛人經營過一段書畫裝裱店外,就是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從未有機會或者說是愿望宣誓過夢想。然而,就是這個胡文娟,好似無意中被繆斯女神點化了的灰姑娘,揮手之間就收獲了一頂頂輟滿鮮花的詩歌桂冠,并且在電視中訴說自己、訴說詩歌,令周圍的朋友頗感驚喜和意外,也讓我們的認知劃過了一道亮麗的彩虹。
是的,習慣了用平常人的平常心情看待事物,習慣了在報刊的次要位置順便瀏覽幾首小詩,猛然看到胡文娟的這組詩,似乎看到了一位心底純凈、無怨無悔的女子,從千年古都行進到西北偏北一隅的雪山下時,一轉身就化為了只會踏著彩虹去播種、耕耘、收獲詩歌的行吟者。
青年詩人趙缺在《無咎詩三百序》中說:“詩者,感其況而述其心,發乎情而施乎藝也”。在社會急劇變革、浮躁氣息彌漫市井的今天,詩歌已經成為了潛藏于知性者心靈深處的一個小精靈,只有在那些從未放棄過夢想、真誠和初心的行吟者壘起的巢里,才能在不斷吸吮養分的孕育中,化蛹成蝶,伸展開斑斕的翅膀,盡情地沐浴在和熙、清澈的陽光里,把自己最美的色彩展現在世人面前。湊巧的是,胡文娟在《咸陽古道音塵絕》的文章里記述,她與老公初次見面時,一直有一對蝴蝶在庭院里飛舞,就認定這對蝴蝶是他們愛情的象征,并把蝴蝶捉來做成標本,封存于相冊里收藏至今。這個細節雖有點殘害生靈、滿足自我的意味,卻無意中成為了她孕育詩情的一枚蠶蛹,甚至成為了這組詩《皈依在祁連山腳下》的最好注腳。
胡文娟生長于八百里秦川腹地的咸陽,她的老公兼同鄉魏曉峰,是一個自學成才的畫家,婚前從藝校畢業后,即離開故鄉,來到了祁連山腳下的酒泉秦劇團做美工,閑來無事,喜歡上了水墨丹青。正是一幅透著“冰清玉潔,沁人心脾的清正之氣”的水墨梅花,讓她感到了一種“心靈的契合”,也讓她在一見鐘情的心跳里,讀懂了這位有點羞澀的男子,在藝術的浸染下,眉宇間蘊含的一絲“雅致的神韻”,散發著一種“高潔孤傲的
品性”。所以,直到今天,愛人在她筆下還是尊稱為老師。而她獲得的回報,則是愛人常說的一句話:“我好像認識你才三天,老婆,咱的娃咋都這么大了”?這種充滿了浪漫和欣賞意味的契合,完全彌補了遠離故鄉、遠離親人的孤獨與清冷,令胡文娟不時地想要從愛人及愛人圈里濡染的水墨之氣里找到一種訴說或者是交流的方式。
詩歌,就是胡文娟在愛人營造的墨香里無意間悄悄孕育的蟬蛹,而愛人時常“笑瞇瞇的盯著兒子”的深情,在她的心底不時劃過一道道彩虹,令她即使蝸居于生活的灰暗、孤寂里,也能尋找到一抹暖色。于是,在《記憶之頂》里,“老人快樂了一生辛苦了一生”癡呆后還記得的一本詩集,就成為她關照自我、回歸純真的意向,把那些難忘的記憶,像吸足陽光的樹葉夾進一頁一頁的詩行里,然后“風沙慢慢落下來/老人慢慢老去”。
但這僅僅是一種潛意識的表白,一種回歸自然地訴說。因為,與她天隔一方的故鄉咸陽相比,遼闊的西部、壯美的河山,從來不缺少詩情。然而,對于家庭、愛人、孩子即是全部的胡文娟來說,她沒法擱下鍋碗瓢盆的牽絆去遠行,沒法拋下柴米油鹽獨自去感受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的蒼涼和博大,只能在想象著“媽媽,你睡了嗎?的思念中,“收住了鄉愁的悲聲”,送老公上班、兒子上學之后,才會“登上東晉的鼓樓”…讓“青磚紅窗的縫隙里/激蕩的鼓聲/和我的心跳合拍/和我故鄉長安的晨鐘暮鼓合拍”;或者是到《西漢酒泉勝跡》,去看看“煙云深處的酒泉/汩汩流淌甘醇的酒水”,抑或到《大法幢寺》“點燃三炷香/低眉順耳心無掛礙”。可這些仍然不能抒發一個曾經為了愛情放棄工作、背井離鄉而又不會安于現狀的女子的胸臆,她要“飛旋的雄鷹/只一個轉身/就讓十月的天空更高遠”,讓心中早已孕育的蟬蛹羽化為蝶,翩翩起舞。只要有空閑,或者在更深夜靜之時,就會默默地在書頁里、在珍藏的記憶中尋找只屬于自己的那份孤獨、那份情絲。她深信,《阿里波特》的作者羅琳,在孑然一身帶著四個孩子遠離都市寄居到別人的屋檐下,還能寫出譽滿全球的杰作,自己也能將少女時代珍藏的夢想和過往的溫暖變成詩行,化蛹成蝶,展示在世人面前。因此,在她的詩情里,沒有悲涼、沒有怨恨、沒有失落與痛楚,有的只是“陽光的暖意”。
盡管她的從沒在乎過名利得失,還是在老公及朋友的一再鼓勵下,把自己在寂寞中寫下的一首首小詩,寄往了天南海北,就像當年把少女的情懷托付給了來自天邊的一個男子一樣,那一首首小詩,就是她放飛的一只只彩蝶。雖然她的語言還缺少一些張力和內涵,她所撲捉到的意向還略顯單薄,但她的文字中散發的那種清新、明亮和曠遠的氣息,還是讓讀者感到親切、自然和舒朗。自二○一二年開始,隨著她的詩歌、散文連續在《星星》、《時代文學》等十多份報刊與讀者見面后,隨即入選多個選本,并一再獲獎。二○一四年,《旅游衛視》的“我們在路上”、《酒泉電視臺》的“記錄酒泉”欄目先后為她制作播放了兩期專題節目,讓更多的普通民眾認識了這位從廚房里走出的女詩人。
然而,即使在“美麗中國”、“秀美詩鄉”激情相聚的喜悅里實現了自己化蛹成蝶的夢想,胡文娟并沒有改變她原有的生活狀態,唯一改變的就是嘗試著在網站推銷與藝術有關的小物件,以此與外界建立起更多聯系的渠道,讓自己的思緒和眼界更寬闊、更多元。當然,有時候也得拋下老公、孩子,回到千里之外的故鄉,到父母的病床前盡一份孝心。千年古都沉淀下來的深厚底蘊讓她明白,在時代大潮之中不落伍,才會更能靜下心來把自己的羽毛梳理的更靚麗。
當然,胡文娟并不孤獨。近幾年,隨著人們對生命、人生本質和價值的不斷反思,有許多像胡文娟這樣的女性,在家庭、孩子、事業都步入預定軌道之時,忽然萌動起探尋初心、尋找自我的一種沖動。于是,在書畫藝術、散文詩歌創作領域,不斷嶄露出天分和造詣頗高的女子,并在社會上逐漸形成異軍突起的氣候。這對于我們經營了許多年的圈內人士,既是一種激勵,又是一個新的坐標。
對于詩歌、對于詩人,盡管還有許多需要闡釋的心聲,但在這里,我只能祝愿胡文娟,以及胡文娟們在吐露初心、訴說夢想的創作道路上,帶給我們這座城市、這個時代更多的色彩和驚喜。
今年春節期間一直在老家陪母親住院,醫院里空氣渾濁,窗外的咸陽古城霧霾彌漫。壓抑的氛圍讓我一直在思索,都市人的心靈出口到底在哪里?是頹廢還是繼續堅持夢想,對于我來說也許只有詩歌,才能時刻保持對自身的清醒認識。
在咸陽生于斯長于斯到二十二歲,這里有我成長的足跡和血脈親情,當我踏上家鄉堅實的土地,看到
年老的父母和兒時看過的書籍。我突然找到了和我詩歌對接的淵源。小時候父親母親工作忙,唯一陪伴我的只有文學書籍,《悲慘世界》、《簡愛》、《傲慢與偏見》、《紅樓夢》、《平凡的世界》、《呼嘯山莊》,書籍讓我懂得了自我意識以及對世界的困惑,我也在別人的故事里探尋著自己的人生方向。小時候讀過的大量古詩詞,也是對我后來寫詩影響最大因素之一,我喜歡古詩詞簡潔有韻味的語言方式。還記得曾經把母親訂閱的《教師報》上關于詩詞的解析文章剪下來,粘貼成厚厚的剪貼本。多年后剛開始寫作,也是先從古詩詞寫起,用了三個月時間學習了唐詩宋詞記賦的平仄韻律。二○一四年參加“秀美梨鄉詩畫原平”全國楹聯、記賦、攝影大獎賽,我的(天牙山賦)獲得三等獎。中國傳統文化依舊在我的血脈里流淌。雖然快節奏的時代,已經沒有古詩詞生存的語境了,而作為一個詩歌者,我希望從古人的絕妙意境中,寫出自己的新詩歌。我的詩歌不僅是個人史的敘述,也有著時代的烙印和所處地域的特征。三年的詩歌寫作,從開始寫朦朧派詩歌的意象羅列,過渡到現在更深層次地對生命的關懷和人性的理解。組詩《皈依在祁連山腳下》,就是在這種狀態下的轉型之作。在酒泉生活了十八年,酒泉曠遠遼闊的大漠風光,酒泉人純樸敦厚的性格,造就了我獨特的詩歌語言,祁連雪山、鼓樓、西漢酒泉勝跡、大法幢寺、金塔胡楊林,更是我詩歌永不枯竭的源泉。
中國新詩的發展,從胡適寫的第一首白話詩《蝴蝶》至今,不到百年時間。發展迅猛成績斐然。新詩承載的內容和表現形式發生了很大變化,摒棄了無病呻吟和假大空的口號式詩歌模式,打破了韻律以及起、承、轉、合的束縛,更注重語言的樸素和內在結構的多樣性。我努力保持敏銳的視角,用詩的藝術表達出更深層次的思維,新詩的寫作是有技巧的,表面是詩,背后是詩者的思想和哲學理論。詩者的審美傾向、歷史經驗、道德標準決定了詩歌的高度。最近的詩歌寫作,我更喜歡簡約、沖虛,清淡的風格。陪母親住院的七天,抽空看了波蘭詩人米沃什的《詩的見證》,有讓我心里一痛的話:“二十世紀給了我們一件測試現實的最簡單的試金石:肉體痛苦”。每一個時代造就不同的詩人,在我們所處的時代寫出最好的詩歌,讓我們見證詩,也讓詩見證我們。
二十二歲的時候為追尋愛從咸陽來到酒泉,現在為愛在酒泉書寫詩歌。感謝在我詩歌道路上的給予我鼓勵的良師益友,讓我有勇氣成為一個詩人。面對新的一年,我寫下了這首詩:我在寫詩/我先生在畫畫/一天過去了。/鞭炮聲響起/占據城市的最高處/失落的光影和塵埃/重又在夜空顯現。/那些碎屑落下來/慢慢消失/。我在寫詩/我先生在畫畫/一年過去了。
記憶之頂
老人快樂了一生辛苦了一生
他得了老年病
慢慢萎頓,不想出門
風沙慢慢掩埋他的家
老人不得不一層一層壘高他的房子
他在記憶之頂發呆
每天看太陽灑下的黃金和月亮灑向的白銀
他想起年輕時寫的一本詩集
于是他開始挖沙土里的房子
往事一點點浮現
傾倒的陽光,墻上掛的全家福
松軟的沙發,正往下掉的一個花瓶
他繼續挖
簡樸的桌椅,臥室里的雙人床
廚房里閃著慈悲光芒的碗盤
他看到年輕的自己和妻子
妻子正給他茶杯里倒茶
如今,他的妻子呢
是去世了嗎
他的兒女,各自成家了嗎
他挖到了地基的部分
他看到河水鮮花草地蝴蝶
他看到自己和妻子兩小無猜的童年
他倆戀愛結婚一磚一瓦建造房子
塵埃在光線里飛舞
他終于找到落滿塵土的書
他坐在最底層的房間里一頁一頁的翻看
記憶之頂的風沙慢慢落下來
老人慢慢老去
媽媽,你睡了嗎
錦繡的江山黯淡了
鏡像萬物已安睡
夢的綠皮火車行駛在戈壁荒漠
像血液在藍色血管里流淌
一粒星辰翻身跌落村莊的一刻
火車收住了嗚鳴
那是我收住了鄉愁的悲聲
鼓樓
朔風鼓蕩在陡峭的石階
比腳步更重的是歷史
一步一個王朝
我登上東晉的鼓樓
一個城市的元氣聚集在此
四方流動的車流是噴張的血脈
青磚紅窗的縫隙里
激蕩的鼓聲
和我的心跳合拍
和我故鄉長安的晨鐘暮鼓合拍
通往西域怨楊柳的羌笛聲
弱不禁風地被系在了欄桿上
西漢酒泉勝跡
煙云深處的酒泉
汩汩流淌甘醇的酒水
清明是酒,夏至是酒......
白露是酒,大寒是酒......
快意恩仇是酒,白日盡歡是酒
冰雪的烈酒在喉嚨燃燒
熱情先一步敲響心房
僵硬的戈壁灘也柔軟了起來
李太白擎著的酒樽醉了
張芝的草書醉了
左公柳婆娑的剪影醉了
泉湖醉成了一塊千年綠翡翠
鷗鳥掠過湖面
喚醒浮世悠游的魚兒
翅膀在水底生風
層層漣漪
蕩漾在碧藍的天空
湖畔,霍去病和戰士們的雕塑
在酒醒的黎明揚起了馬蹄
金塔胡楊林
八萬畝蓬勃浩蕩的鎧甲勇士
黃沙里擎出的黃金葉片
美的讓人窒息的胡楊林
湖水澄明,藍天通透
胡楊林鋪展出色彩濃烈的巨幅油畫
不屈的枝干昂首蒼穹
根須固守腳下的貧瘠
皸裂的表皮上面
記錄著和風沙的一次次搏斗
飛旋的雄鷹,只一個轉身
就讓十月的天空更高遠
在胡楊璀璨的朔風之下
我雙手接住一枚落葉
這片小心臟
有陽光的暖意
沙丘上等距離行走的駱駝
駝鈴悠悠如梵音低唱
昂首挺立的胡楊林
一群身著黃袍的僧侶
大法幢寺
我沿著討賴河走向大法幢寺
綿長的僧寺鐘聲也走向我
大雄寶殿釋迦摩尼法相莊嚴
一位居士跪了下來
放下了負重的肉身
塵世在她膝下寂靜
她閉眼默念
和一些掙扎講和
和一些苦難講和
我點燃三炷香
低眉順耳心無掛礙,
跪向神靈,卻恍惚了
我要求什么
香頭燃過的灰燼一點點落下來

我亦醒著,心里睡著一尊臥佛
祁連映雪
祁連山
我和你安靜地對坐
你的雪頂珠光交映
溫暖地修持久遠的風沙
消融的雪水滲透隱秘的河流
滲透進戈壁曠野
青草含住了綠紅柳含住了春天
沙棗花含住了酒的芳香
胡楊含住了沙漠的魂魄
紫砂壺里茶水續了又續
茶香盛開一朵朵白蓮
有云帶來你潮濕的氣息
哦,下雨了
難得的一場雨
酒泉城側耳細聽
從廊檐落下的木魚聲

酒泉之上
酒泉干燥無雨的盛夏
路邊的石頭都被
風和太陽抽干了水分
我貼著面膜敷臉
我需要這柔軟潮濕的
面具包裹
在面具下,想著
我的故鄉陜西
夏天漫長的雨季
天是混沌的一團
地是模糊的一團
我在中間看書
雨不間斷地下,我饑渴地看書
我的心跳隨著屋檐落下的雨滴聲
一起跳動
書頁里飛出的小精靈
輕盈地撫摸我的思緒
屬于我的整個夏天
張正彬
酒泉市肅州區文聯副主席,出版散文集《路的盡頭是村莊》。
胡文娟
有詩歌,散文,古詩詞,散文詩發表于《星星》《時代文學》《中國文學現場》《海外詩刊》《三晉都市報》《塞外風》《關雎愛情詩刊》《新詩刊》《詩詞通》,《辭賦駢文報》《齊魯詩歌》《中華楹聯報》,和《酒泉日報》《北方作家》等國家級省級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