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瑞霞
(張家口學院 人文社科系;張家口學院 學生工作處,河北 張家口 075000)
榮格認為集體無意識的主要內容是原型,而原型通過原型意象來表現,且集體無意識的主要表達方式是象征。[1]《易經》作為一本古老的著作,其中蘊含著豐富的心理意象,本文主要從榮格心理學的視角探討《易經》中的動物意象,并試圖解析各種動物意象的象征意義,這將有助于我們理解中國文化背景下的原型意象及其象征,同時為心理分析師在夢的工作、沙盤游戲療法、繪畫療法等藝術表達療法中理解動物意象及其象征意義提供借鑒,因為夢的工作、沙盤游戲療法和繪畫療法等藝術表達療法主要是無意識層面的工作、其借助的主要表達方式也是象征。[2][3][4]下文,主要從家畜類動物意象、野生類動物意象、鳥類動物意象和海洋類動物意象四方面闡釋《易經》中的動物意象及其象征意義。
牛的意象在《易經》中多次出現,牛是溫順、勤勞而默默無聞的動物,如遁卦六二爻“執之用黃牛之革”、革卦初九爻“鞏用黃牛之革”、旅卦上九爻“喪牛于易”等,都是借助牛的意象表達一種堅韌、穩重的品質,同時也是中道的象征,牛在雄壯與謙卑之間取中道。此外,牛還有財富的象征,如無妄卦六三爻“無妄之災,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災”[5],這里的牛作為中國最古老的耕作動物,為傳統農業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家中有牛,既是物質財富的象征,也是精神財富與內在能量的象征。
羊的意象在《易經》中也多次出現。心理分析工作中,當出現羊的意象時,一般被認為是溫順、柔弱和善良的象征。而《易經》中羊的意象特取象于公羊,公羊是雄壯力量的象征,同時羊諧音“陽”,有陽剛之氣、男性力量的象征,如大壯卦取象于羊,“羝羊觸藩”表達的正是一種陽性力量,但這力量若不能安分守己,若太過執著于沖破某些固有的限制,會導致處境艱難,如“羸其角”、“不能退,不能遂”,所以《易經》主張“喪羊于易”,即對待公羊般的陽剛力量要有所牽制,持中道,夬卦“牽羊悔亡”也表達了此意。
馬的意象在《易經》中也多次出現,心理分析工作中,馬有女性心中的男性力量阿妮姆斯的象征,這種阿妮姆斯原型會為女性提供保護與拯救,《易經》中馬的意象也有此意,如明夷卦六二爻“用拯馬壯,吉”、渙卦初六爻“用拯馬壯,吉”,即面臨困境時,主動借助馬一樣的堅強與勇敢的力量拯救自我。此外,《易經》中馬的意象也象征為目標勇往直前的建設性力量,猶如女性心中喜歡征服世界的勇敢無畏的阿妮姆斯形象,如大蓄卦九三爻“良馬逐,利艱貞”正表達此意。最后,《易經》中的馬還具備一定的陰性力量,如坤卦卦辭“利牝馬之貞”,這里的牝馬同時具備陽剛之氣和陰柔內斂之氣,是男性心中的阿尼瑪原型的象征,描述了理想的女性形象。
豬的意象在《易經》中也有出現,心理分析工作中豬的常見象征意義有笨拙、好色、懶惰的人格層面等;而《易經》中的豬則是剛暴的動物,類似于富有攻擊性的野豬,所以《易經》中主張對豬的剛暴之力予以及時的防范,如大蓄卦六五爻“豮豕之牙”、姤卦初六爻“羸豕孚踟躕”,主張對這剛暴的力量及時發現,及時予以引導和防范。
總之,從夢的工作、沙盤游戲、繪畫療法等藝術表達性療法中,可以發現家畜類的動物意象一般是個體較為了解的人格側面的象征,這些人格側面如家中的動物一樣我們是熟悉的并相對接納和認同的。此外,家畜類動物更多象征個體的本我,代表個體無意識層面的本能,《易經》的家畜類動物則更多的是代表陽性力量,這些陽性力量如果能持中道則會成為創造性的能量之源,若不被節制則會帶來某些破壞性的結果。此外,當這種陽性力量表現出某些野性,希望尋求自由時,《易經》啟發我們不是一味的對其牽制,而要用抱持的態度,如睽卦初九爻“喪馬勿逐,自復”,啟發我們對內心的某些野性力量要予以適當的容納,而不是絕對的壓抑與束縛,當我們采取尊重與靜觀的態度時,它自然會恢復到自己的位置中,如《道德經》所講“為無為,則無不治也”。[6]
虎和豹意象在《易經》中有出現,象征光明磊落、敢作敢為的心理品質,該品質在處理內心矛盾、促進自我革新方面會發揮積極的作用,如革卦九五爻“大人虎變,未占有孚”、上六爻“君子豹變,小人革面”,給我們這樣的啟發:當舊自我與新自我產生矛盾時,要積極動用如虎與豹般的強大的內在力量進行自我革新,以促進自我不斷成長。
狐貍意象在《易經》中也有出現。心理分析中,狐貍常見的象征有狡猾、靈性和含冤等。《易經》中的狐貍主要象征集體無意識層面的陰影原型,這些陰影原型在現實中可能以小人的形象出現,如解卦九二爻“田獲三狐,得黃矢,貞吉”,告誡我們面對陰影原型,不能絕對強硬的打壓,而是持中道;同樣解卦六五爻“君子維有解,吉,有孚于小人”,也是此理。《易經》中這種與小人相處的方式為我們如何處理與陰影原型的關系提供了借鑒,即真正的慈悲是對內在陰影的接納。
此外,《易經》中的野生動物意象還有鹿。心理分析中,鹿常見的象征有美好、母性和逃跑式的自我保護等。而《易經》中的鹿則象征著目標,因為在古代鹿是田獵的對象,如屯卦六三爻“即鹿無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幾,不如舍,往吝”,我們探索無意識的過程,猶如這冒險的田獵旅程,當缺乏智慧老人的帶領時,不如暫時放棄前進,而選擇等待時機。鹿諧音“路”,可以視作方向和目標的象征,這方向和目標可以作為指引我們前進的內在智慧。
總之,《易經》中的野生動物意象具有某些不同于傳統心理分析中常見的象征意義,這可以為我們在心理分析工作中更好的理解原型與原型意象提供更多的啟發,畢竟某個意象的象征意義是無窮的,這也是我們在心理分析工作中對某個意象進行自由聯想和積極想象等擴充分析的原因所在。
鴻雁的意象在《易經》中有出現。心理分析中,鴻雁常見的象征意義有守信和信息傳遞等。《易經》中的鴻雁主要象征事物的循序漸進,如漸卦“鴻漸于干”、“鴻漸于磐”、“鴻漸于陸”、“鴻漸于陵”,取象于鴻雁,描述了鴻雁由低到高的遷徙過程,揭示了事物在曲折中前進的普遍規律。鴻雁遷徙的過程猶如心理分析中尋找自我的旅程,需要漫長的循序漸進的過程,不可能一蹴而就,治愈與轉化的實現需要時間,所以創傷的治愈與轉化需要從點點滴滴的積累開始,如漸卦卦辭“君子以居賢德善俗”。
仙鶴的意象在《易經》中也有出現。心理分析中,仙鶴的常見象征有長壽和高貴等。《易經》中的仙鶴主要象征“同氣相求,同類相聚”以及感應,如中孚卦九二爻“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仙鶴母子之間的感應、同類彼此分享果實,其樂融融,是和諧的內心世界的象征,即各個子人格間彼此了解、心心相印,能夠互相滋養、和諧共生。鶴諧音“和”,有附和之意,正是感應之象征。
隼的意象也出現在了《易經》中。心理分析中,隼常見的象征有兇殘和靈異等。《易經》中的隼主要象征小人,即集體無意識中的陰影原型,或個體無意識中的陰暗層面,如解卦上六爻“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獲之,無不利”,給我們這樣的啟發:當試圖解決陰影原型造成的心理問題時,要順勢而為,當某一個問題發展到極端時,是解決的最佳時期,因為物極必反,此時利用形勢則可以讓問題迎刃而解,也如泰卦上六爻“城復于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總之,《易經》中的鳥類動物意象,既有積極的意象,也有消極的意象,但無論積極還是消極,都是相對的,任何心理內容的存在都有其心理現實性,都有其存在的理由,我們不應該用二元對立的觀點看待,而要抱持、無條件地接納并積極關注,只有這樣內心的各個部分才能得到整合。
魚的意象在《易經》中多次出現。心理分析中,魚的常見象征有無意識、性和富裕等。《易經》中的魚也是無意識的象征,代表一種陰性的無意識力量,對待這一力量,《易經》中的態度是包容,如姤卦九二爻“包有魚,無咎”、九四爻“包無魚,起兇”;《易經》還主張對其持誠心誠意的態度,如中孚卦卦辭“中孚,豚魚,吉”。此外,魚諧音“愚”,象征愚鈍無知,但這種愚鈍無知是針對無意識的非理性特征而言的,在過分意識化的人看來無意識是愚癡的,但“大智若愚”,集體無意識中的愚者原型看似愚,卻是獨特的智者,他比意識更了解心與靈魂。
龜的意象在《易經》中也多次出現。心理分析中,龜的常見象征有長壽、性、意識與無意識的溝通媒介等。《易經》中的龜主要象征自我補給與滋養,如頤卦初九爻“舍爾靈龜,觀我朵頤,兇”,啟發我們要自養而不求外養,即“自求口實”。此外,《易經》中的龜還有財富的象征,益卦六二爻“或益之十朋之龜,弗克違”,龜可以穿越于意識與無意識間,也是精神財富的象征,對心靈整合與自性化發揮著積極作用。
總之,《易經》中 的海洋類動物主要是無意識的象征,也是靈性和直覺的象征,這種直覺的智慧如“十朋之龜”,也是很珍貴的,是幫助我們探索無意識、實現自性化的深層智慧。
綜上所述,《易經》中的動物意象非常多,其既有心理分析工作中常見的象征意義,也有中國文化背景下獨特的象征意義。總體而言,《易經》中的動物意象可以象征集體無意識中的各種原型、個體心靈層面中的各種人格側面,以及個體的各種獨特的心理能量。深入解析這些動物意象的象征意義,有助于了解中國文化背景下的原型與象征,可以為夢的工作、沙盤游戲療法、繪畫療法和意象對話療法等心理咨詢與治療技術的應用提供新的啟發。此外,《易經》還告誡了我們如何處理與這些動物意象的關系,即采用既牽制又容納的中庸之道,啟發我們對集體無意識與個體無意識中的各種心理內容均持有抱持的態度。
[1]申荷永.榮格與分析心理學[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2]申荷永.洗心島之夢:自性化與感應心法[M].廣東科技出版社,2011.
[3]申荷永.沙盤游戲療法[M].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2.
[4]陳侃,申荷永.繪畫心理測驗與心理分析[M].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5]郭彧,譯注.周易[M].中華書局,2014.
[6]賈德水,譯注.老子譯注[M].上海三聯書店,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