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梅 于繼超
從分裂到融合:我國職業教育組織模式變革
□周雪梅 于繼超
在人類社會的后工業化進程中,我國職業教育正迎來其發展“牛市”,從上到下,職業教育備受關注和鼓舞。這是中國社會自邁向工業化進程以來,在職業教育發展史上又一次偉大的社會變革運動。從19世紀初“實業學堂”開始,中國職業教育就踏上了激進而勇敢的變革之路。然而,時至今日,職業教育并沒有完全走出一條與普通教育并行不悖的發展之路。在一路的跌跌撞撞中,職業教育走過了模仿、復制,補充、改制的坎坷征途,依然處在發展的十字路口。我們認為,我國職業教育已經嘗試過的所有改革方案都沒有在組織模式的變革問題上進行有價值的思考。實際上,在職業教育發展變革中,需要首先謀求職業教育組織模式的變革。一方面,需要通過職業教育組織模式的變革去鞏固職業教育變革的成果,另一方面,需要通過職業教育組織模式的變革進一步引領職業教育變革。從分裂走向融合,這是我國職業教育組織變革的基本走向。
職業教育;組織分裂;組織融合;組織變革
當我們從工業社會踏上后工業化的征途中,無論是在公共生活領域、私人生活領域,還是日常生活領域,我們都會看到工業社會遺留的制度設計的困窘和弊端,但同時,我們也會發現在困窘的現實之中不斷有新的曙光照射進來,在我們面前打開了一幅嶄新的生活圖景。這就預示著,從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的轉變過程中,很多變化雖然是悄然發生的,但卻是根本性的、不可逆轉的變化。這其中,作為服務人的生活和人的發展的職業教育領域,也悄然發生著根本的組織變革。以“分裂”為特征的我國職業教育組織形式顯然不符合人們多元的教育需求和多元化的社會和市場需求,職業教育組織變革與創新的目標就是建構從“生活”出發的多元融合的職業教育組織體系。
正像梅因所指出的,我們可以說,所有進步社會的運動,到此處為止,是一個從“身份到契約”的運動[1]。即便是到了21世紀的今天,對職業教育來說,這一名言仍然是適用的。職業教育被烙上低等教育的“身份”,只有打破這種“身份差異”,才能建立真正的職業教育組織的合作制度。
(一)“身份差異”帶來的組織分裂
1.“身份”導致職業教育組織結構失衡。伴隨著我國職業教育的發展,學校體系的內部結構在不斷地優化、調整。在學校組織中,公辦學校長期以來占據絕對主導地位,民辦學校組織和企業所辦學校組織所占的比重一直比較低。從職業教育機構的承辦單位來看,主要是教育部門辦學,在所有職業教育機構總數中所占比例達到了80%以上。2014年全國高職高專在校生1006.64萬人,民辦高職高專在校生212.28萬人,全國中等職業教育在校生1755.28萬人,民辦中等職業學校在校生189.57萬人[2],無論是高職高專教育還是中等職業教育,民辦職業教育機構所占比例存在偏低現象。這反映了社會資本進入學校組織的困難長期存在,體制的壁壘較大。學校組織之間由于辦學資源的差異所造成的分裂現狀長期存在。公辦學校的主體地位決定了我國職業教育建成了一個指令性的職業教育管理體系。這套職業教育管理體系的典型特征就是通過建立各級職業教育主管部門,將各級各類職業教育都納入相應的管理體系中,從而實現職業教育行政化的科層管理制度。職業教育管理體制實際上是一元化的行政管理體制在教育領域的復制和再造。因此,職業教育的資源配置主要是通過指令性計劃對整個職業教育進行整合和控制,無論是職業教育組織的準入、經費投入、專業設置、招生計劃、就業準入、科學研究、后勤服務等,都遵循國家或主管部門的指令,建立了按規則程序做事的運行機制,削弱了職業教育與市場、社會的緊密聯系,同時加劇了教育資源配置的沖突性和職業教育之間競爭的無序性。
2.“身份”招致職業教育組織待遇不同。辦學組織中,具有明顯的身份特征:是公辦學校還是企業辦學與社會辦學,是勞動部門主辦的學校還是教育部門主辦的學校,是中等還是高等,辦學組織不同的身份具有不同的政策待遇,不同的利益訴求,相互之間涇渭分明。公辦院校屬于教育事業行政體制機制下的組織、企業辦學屬于市場經濟體制機制下的組織,其他的社會辦學非盈利組織屬于民辦非企業單位,受到市場競爭機制和教育公益機制的雙重性質。不同的身份造成教育投入、生源渠道和人員待遇等方面的差異,這種差異形成了辦學組織之間處于不平等的競爭狀態。首先,差異表現為生源來源。由教育部門主辦的中等職業院校與勞動部門主辦的職業院校相比,由于具有教育部門的統一協調,其生源結構能夠從普通教育體系內得到相應的補充,而勞動部門主辦的職業院校則缺乏這一資源優勢,這樣這兩類學校在生源競爭中,處于不平等地位。更為重要的,差異還在于投資來源。公辦院校在教育事業行政體制管理下,其辦學經費來自于財政撥款。而企業辦學的經費來源來自于企業投資,由此形成的辦學條件存在著一定的差異。
(二)角色定位不當帶來的組織分裂
1.政府角色承擔管理職能過多,辦學組織缺乏自主權。政府的管理既存在著職能沖突,也存在著管得過多的問題。比如說目前的職業教育的學校主要是政府主辦的學校,無論是教育部主管的高職院校還是人力資源部主管的中等職業院校都是如此。而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中,政府的角色應該是職業教育辦學質量的監管者、辦學資源的保障者,辦學的自主權應該交給學校、企業和社會組織等。政府所體現出的國家意志依存于政府調控力量的合法使用以及公民權限的清晰界定。政府應該從直接開展職業教育培訓、提供培訓服務中解放出來,創造必要的條件,通過財政激勵和其它適宜的方式,讓公立培訓部門和私立培訓部門最大限度地發揮開展高等職業教育培訓的職能,確保對培訓市場的有效調控。為此,政府角色的適當定位是職業教育發展的主導者,具體來說是政策制定者、激勵者和調控者,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滿足國家利益以及來自各種不可預測的市場變化的需求。
2.職業教育體系中的利益相關組織角色缺位。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中,行業組織在重大政策制定、人才需求預測、職業資格制定、就業準入、專業設置、教育質量評價等方面承擔指導作用。但在目前我國的職業教育管理體系中,行業協會存在著角色缺位的現象。目前我國行業協會主要存在的問題是:(1)政府對行業協會重視不夠,導致行業協會數量、類型不能滿足發展需要;行業協會人員老化,經費不足;行業協會對企業沒有管理權;行業協會的職能不明確,不規范,管理混亂;(2)行業協會自律性差,參與職業教育的功能單一;沒有發揮導向、溝通作用和應有的約束力,導致企業和學校不愿合作;沒有從區域或社區的利益出發規劃和協調職業教育專業設置,導致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趨同化嚴重,畢業生就業困難;現有行業協會參與職業教育的方式不合理,導致競爭不公平,職業教育以營利為目的[3]。
(一)組織合作制度缺失
當職業教育的辦學組織是以普通教學體系下的學校組織為主的情況下,難以避免的會失去職業教育的職業性特點,淪為二流教育。要改變人們對于職業教育的偏見,需要加大對于職業教育的社會宣傳,改變人們對于職業教育的陳舊觀念,更為重要的是把職業教育從學歷教育的陰影下解放出來,增加職業教育的吸引力。這需要一方面招生的范圍需要擴大,不能只是從學歷教育的通道上解決招生問題,不能淪為學歷教育篩選制度下的招生。另一方面需要多元化的辦學組織,提供職業教育的辦學質量。而從世界職業教育的發展歷史看,企業、行業和社會等組織的廣泛深度的參與到職業教育體系中,是解決這一癥結的有效方法。
企業、行業和社會組織的參與辦學,需要政府為職業教育的學校組織和企業組織建立制度保障,以確保各方責任與義務,加強監管?,F在有的企業把實習學生作為廉價勞動力的來源,缺乏教學的規范管理,就是由于缺乏企業辦學的行業規范,缺乏企業之間和企業組織與學校組織之間的長效機制,缺乏組織合作辦學的制度保障所形成的。由此看來,我國職業教育體系明顯的不足在于其運行機制缺乏教育組織的廣泛合作。比如,在美國,僅一份牛肉漢堡的夾心,從牛肉長在牛身上到煎成肉餅,竟涉及各類法律法規多達4.1萬種[4]。如果說這反映了美國法制的發達程度,那么在職業教育體系運行中,從一個課程的產生過程所涉及的各類教育組織的參與能夠直接反應職業教育的水平高低。一個課程的生成涉及勞動力需求部門、政府教育管理部門、課程開發組織、教學組織等,從課程的需求調研到課程的內容設定直至課程內容的具體呈現都源自于各級辦學組織的緊密合作。只有職業教育組織的廣泛合作才能改變職業教育二流教育的不利局面,才能解決職業人才的供求矛盾,才能釋放企業與學校組織的能量,提高人才培養的效率。
(二)利益訴求不同
我國職業教育各類組織之間的分裂狀態與組織的管理體系和組織文化等組織屬性之間的沖突具有直接的關系。比如企業和學校分屬兩類不同的社會組織,企業分屬經濟領域,企業的行為追求的是經濟利益最大化;職業教育學校屬于教育領域,公益性是其行為的最大特征。另外,轉型時期我國職業教育制度也在不斷的進行改革,并取得了一定成績,但是由于改革的主要執行者同時也是利益相關者,其中政府即是裁判又是隊員,所以說政策的執行實際上對于組織觀念、管理體系等組織屬性形成了路徑依賴。因此,認識組織的屬性沖突對于政策的制定和未來組織融合的路徑認識具有重要意義。
1.利益的表達和追求的渠道不同,造成了組織的制度性分裂。不同組織在現有的制度下表達和追求自身利益權利的差距。比如學校組織和企業培訓組織是在不同的利益表達渠道上追求自己的利益:學校組織是在計劃性的教育制度下,主要通過政府的財政支持政策追求自身的利益。而企業組織和培訓機構則是在市場競爭的條件下追求自身的利益。因此,從根本上改變組織分裂的狀態,需要職業教育管理制度的變革,逐步打破利益分配的格局,使各種組織能夠在一個法制化的環境中公平地競爭與合作,這也是我國職業教育體系改革的題中之意。
2.職教與普教文化沖突,致使職業教育管理組織有邊緣化的危機。職業教育組織跟普通教育組織由于其教育目標的差異,具有不同的組織文化特點。這是因為組織的中心任務和面臨的環境有差異。職業教育的中心任務具有職業性的特點,其開放性和多元性要大于普通教育,但是普通教育對于自由、獨立創造性有更高的要求。職業教育的教師需要具有雙師的人才,其職業教育的教學方法是面向實踐操作的,這些都決定了不同的文化要求。正像威爾遜所強調的,“首先不屬于該文化范疇的任務與屬于該文化組織范疇的任務相比,投入的精力和財力要少一些;其次,由于一種文化的保護人會竭盡全力支配另一些文化的代理人,那些擁有兩種或多種爭奪優勢地位的文化形式的組織會經歷一些嚴重的沖突;再次,這些組織會拒絕接受那些看起來與其文化不相一致的新任務”[5]。由于我國的職業教育管理體制還依附于普教為主的體系中,因此職業教育組織會受到普通教育組織的文化沖突的影響,職業教育改革的新任務推行起來會遇到主流文化的阻滯。這都是源于職業教育的任務與教育組織的主流任務沖突所致的。
3.以政府為主體的科層管理阻礙了職業教育組織多元化發展趨勢。我們整個國家的政治組織、經濟管理組織、教育管理組織幾乎都是按照統一計劃、集中管理的原則組織起來的,這種穩定的管理體制涵蓋了經濟、政治、社會等一切領域。作為教育體制內的職業教育體制不可能不復制這種政治管理模式,從而把組織結構的穩定性設計作為職業教育管理體制理性追求。所以,整個職業教育管理體制無可避免地被整個行政管理體系所覆蓋,帶來職業教育管理組織科層化特色。僵化的職業教育管理組織體系導致了職業教育組織之間的隔閡與分離。我國經濟轉型和增長方式轉變,賦予了職業教育組織的多元化發展趨勢。在現實中,職業教育已經呈現出學校、行業、企業和社會組織等多元辦學的趨勢。之所以這種多元趨勢發展緩慢,正是因為行政化的職業教育管理體制阻礙了職業教育多元化發展。職業教育管理體制的變革和創新的不僅是解決職業教育現實困境的出路,也是職業教育未來發展的方向。但就目前職業教育出現的自上而下的改革來看,它僅僅是以政府為主的行政行為,行業、企業和社會組織難以參與進來。這是因為以政府為主體的科層管理阻滯了其他職業教育組織參與的可能性和積極性,也就是說,他們既沒有權限參與、也沒有動力參與職業教育改革與創新。所以說,政府發展職業教育的統一性要求在某種程度上限制了不同地區、行業、企業職業教育的差異性和多樣性發展,同時,也導致了職業教育組織、職業教育管理組織和組織教育資格認證組織之間有效的溝通銜接。長此以往,最終的結果就是職業教育組織之間、職業教育組織與職業教育管理組織之間的隔閡與分離。
我國社會正處在轉型之中,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在經濟、文化和社會觀念等方面都經歷著諸多轉變,而我國的職業教育一頭連著國家的政策決策,一頭連著千萬個普通家庭,既與經濟發展緊密關聯,又與社會公平息息相關,既具有經濟產品的特點,又體現了一定的公共產品特性。因此,我國職業教育組織的變革必然受到轉型時期的經濟、文化和社會觀念的影響。
(一)我國職業教育組織融合的可行性分析
1.國家戰略的中心任務轉變帶來了組織合作的契機。目前在我國的職業教育中,我國的教育管理體制屬于中央政府的教育和人力資源部門負責政策的制度和指導監督,地方政府相應的職能部門為中央政策的執行者,在以往的快速發展時期,政府主要通過財政支持的方式,推動以公辦學校為主體的職業教育的發展壯大。在該階段國家戰略的中心任務是吸納并優化就業能力。而在新的形勢下,隨著對于職業教育的意識逐步深化,政府建立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雄心初見端倪。職業教育作為類型教育而不是層次教育的核心觀念將進一步主導政府的決策。在這種思想認識的主導下,政府對于體制內的教育資源的推動的管理范式將不可避免的發生變化。過往以財政支持為主要工具的管理手段將變化為財政支持的范圍將擴大至體制內外,即包括學校也包括企業,并且更為重要的是制度供給將成為財政支持的輔助甚至替代手段,即用財政和創設新制度的手段鼓勵辦學主體的多元化。
2.職業院校發展模式轉型為組織合作提供了保證。以往的鋪攤子搞建設的快速發展模式,已經完成其歷史使命。在新的時期內,面臨著更加開放領域的競爭,職業院校必須在危機中轉變思維,實現職業教育發展模式的轉型升級。首先,職業院校需要不斷擴大招生的范圍,從社會培訓市場上,從終身教育的需求中尋找機會,從學歷教育的模式徹底轉變為全程教育的模式。其次,隨著就業市場壓力的不斷加大,社會對于職業教育至下而上的評價體系將逐步替代政府的主觀評價體系,市場化的勞動力市場將會對職業教育的教學模式產生更為猛烈的沖擊。
3.企業的非組織化是組織合作的阿克琉斯之踵。在缺席了一段時間職業教育的發展后,企業組織越來越感受到了人力資源缺乏的壓力。所以隨著市場經濟的逐步深入,越來越多的企業加入了自辦學校的行列。但是這類企業一般都是大型企業為主,中小企業尚沒有能力實現這一功能。而眾所周知,從吸納就業的角度上來說,我國的經濟特點是中小企業占主導的經濟,因此只有中小企業解決了職業教育的參與問題,中國的職業教育的企業參與度才是真正有意義的。但是我們也應該看到我國企業的組織化程度較低,代表企業利益的中間組織缺乏,這是影響建立社會性契約的最大的缺憾。以我國職業教育管理者一直倡導推動的職教集團為例,職教集團發展勢頭良好,取得了一定的社會效益。但是眾多的研究表明,職教集團的發展存在著企業深入參與不足,政府無法提供制度性支持的問題,這反映了目前我國職業教育組織合作不是基于社會性契約之下。從國外的發展經驗看,社會性契約的發展條件首先是企業的自組織,自我約束來控制勞動力市場的進入標準,否則將存在搭便車的行為,從長期看這種行為將使企業的培訓利益得不到保障,企業與學校組織的合作難以為繼。
但是值得期待的是,根據博蘭尼的洞見,市場經濟轉型期間,社會組織會對市場的沖擊進行相應的保護,必然興起的社會團體的力量對于自身的權利要求會更加迫切[6]。這種力量如果能夠在政府的協調下逐步形成社會伙伴關系,那么將為職業教育合作性契約帶來希望。
(二)回歸現實生活:我國職業教育組織融合的邏輯起點
“理解組織的關鍵在于理解其人性維度和社會維度”[7]?;貧w現實生活是理解職業教育組織的人性維度和社會維度的最好注腳。職業教育回歸現實生活,既是現時代職業教育組織適應社會經濟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具有生成性特征的職業教育教育組織自我發展、自我更新的需要。
1.生活論——后工業社會的教育哲學。正像懷特海說強調的,“教育只有一個主題,那就是五彩繽紛的生活”[8]。生活是教育的主題是近現代很多教育家們所堅持的觀點。作為教育的一種形態,職業教育與其他任何教育一樣,都是一種“生活的歷程”。生活既是引起教育活動的根本動因,也是教育的出發點和落腳點。職業教育必須關注和面對人的生活世界,既要面對影響職業的經濟、市場、就業和技術等關鍵要素,又要面對影響社會生活和個人生活的倫理、道德、精神和文化等關鍵要素。因此,這里就需要從哲學視野出發,確立職業教育的“生活觀”,針對職業教育脫離生活的現實進行哲學反思,以期確立職業教育發展和組織變革的理論基礎。
我們認為,不同時期的職業教育組織形式都會受到其當時的哲學思潮的影響,一種職業教育觀只不過是哲學觀在教育領域的折射而已。如果說學徒制是生存論哲學的折射,那么,學校教育的職業教育組織形式則是其效率哲學的折射。那么,到了后工業時代,生活論則是其哲學的主要形態,放映到教育和職業教育領域,則必然會要求教育和職業教育尊重生活世界,回歸生活世界。職業教育要回歸生活,實際上是回歸學生的生活,一切以學生利益和滿意為旨歸,一切以學生身心發展和生活幸福為中心。這就賦予了職業教育的教育教學的學生中心體系的構建,賦予了職業教育管理服務的學生中心體系的構建。學生的生活滿意與幸福應該成為職業教育最高的追求和目標。從這個意義上說,“以學生為中心”應該成為“生活論”哲學在職業教育領域中的最根本的教育觀,成為職業教育回歸生活的理論基礎和思想指導。
2.職業教育回歸現實生活的演化脈絡。職業教育的組織演變主要是社會經濟、政治和文化條件轉變的共同結果。政治上,表現為民主國家的出現和社會民主的進程,使得政府把教育的管理權從社會手中逐步爭取過來。而經濟的轉變條件是工業化的發展對于學徒制的培養模式產生了挑戰,呼喚新的教育方式。而文化的變化在于科學知識的推廣和普及,改變了教育內容,從而改變了教育的組織形式。
職業教育最初是被排斥在正式學校教育之外的,其組織形式表現為教育活動與生活的完全融合。人類的原始時期的全部教育都是在家庭與社會群體中完成的,表現為教育與生活的完全統一。羅馬時期的職業群體中的職業教育作為學徒制的萌芽時期,其精神特質是技藝傳承和共同生活的融合,注重學徒的社會關系的培育。中世紀的學徒制度,一方面是一種真正理想的技術教育體制,同時也是一種卓越的社會教育組織。學徒制的教育方式主要是通過師徒之間的技能和經驗傳授,依靠自己經驗的摸索和積累,概括來說,就是從實踐出發,通過觀察、模仿、協作完成作品,來取得技能。
在工業化前期,制造業以小手工業和工廠手工業為主,直到工業革命接近完成時,機械化仍然只限于極少數工業部門。為進行工業化所需要的第一代制造業的工人基本上來自學徒出身的技術工人。例如英國的鐘表匠、制模匠、裝配匠、鐵器制造匠、馬車制造匠等具有較高手工技藝的手工藝人就是工業革命時期英國第一代技術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們不但成為許多新產品和新設備的制造者,而且還成為新設備的操作者,在這個過程中,學校教育幾乎未起到作用,主要是學徒制發揮了作用[9]。但自19世紀中葉以后,隨著機械化工廠的興起,工業生產的專業化程度加大,傳統學徒制所培養的具有全面技術的工人已經不適應時代的要求,工廠對于工人的專業化的熟練程度要求提高了,但對全面型的技術要求卻降低了。工業化生產需要的新式勞動者,在這種情況下,技術學校教育替代學徒制的手工業培養模式成為了歷史的必然。
如果說學徒制體現的是教育與生活的統一,那么,以學校為主體的職業教育組織則把教育納入專業化的社會分工體系,教育組織從生活中、社會中脫離出來,使得教育的規模擴大了,但教育的內容和功能卻變得狹窄了。而到了后工業化時期,職業教育的內涵和外延在悄然發生變化,職業教育不僅包括了職前教育,還包括了職后教育,不僅僅適用于學齡人群,也適用于成年人,即教育的終身化特征愈加顯現。也就是說,在工業化時期,國家采用大眾教育的模式滿足了社會變革的要求,國家成為了教育的倡導者和責任者。而到了今天,由于職業教育組織的多元參與,國家的責任被分解削弱了,職業教育組織應該從分裂走向融合——建立多元合作的職業教育體系,從而實現教育責任從國家向個人和家庭的回歸,學習組織回到社會,學習回歸生活。正如阿蘭·柯林斯所指出的,全世界的人們正將教育從學校帶入家庭、圖書館、網吧和工作場所,他們能夠自己決定想學什么、何時學習以及如何學習[10]。隨著學習在多元的組織內進行,以年齡劃分為特點的學校職業教育模式存在的空間被壓縮了,終身教育體系的構建必然會呼吁一些不同年齡群體在一起學習的情況,這種情況更與開放的社會文化結構相似,是職業教育回歸社會,回歸生活的重要特征。
“從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轉變的過程中,職業活動的領域也會發生根本性的變革,職業活動將會成為最能自由、自主和充分展現自己的場所”[11]。如果我們能夠從這一觀點出發,再去反思我國職業教育實踐,也就會明白,我國單一的學校制度的職業教育組織亟需變革的動因了。我們認為,當前,我國職業教育發展的主要矛盾就是單一的職業教育組織形式的現實與多樣性、豐富性的職業活動的要求之間的矛盾。盡管“職業活動將會成為最能自由、自主和充分展現自己的場所”,然而,人們卻發現,當我們為生活奔命的時候,卻發現自己遠離了生活。無論我們從事多么“豐富多樣”的職業活動,我們總是會帶著深深的職業怠倦,甚至厭倦。這也是當前人們疲憊、焦慮,亞健康,甚至厭世、輕生的根源。實際上,這些問題徹底而全面的解決,依靠的就是職業教育,因為,只有職業教育才能做到無時不在,無處不在,哪里需要就辦到哪里;只有職業教育才能真正鑿開人的幸福感與人的發展、人的職業、人的生活之間的通道。這也正賦予了我國職業教育組織體系變革的歷史使命和現實緊迫性。如果我們的職業教育能夠從人的豐富多樣的生活出發,從教育的終身性和全程性出發,從職業活動本身的多樣性、復雜性和不確定性出發,遵循職業教育服務人的現實生活、回歸人的理想生活的設計理路,那么,我們的教育組織形式就應該超越當前存在沖突與分裂的職業教育組織,重構開放、多元融合的職業教育組織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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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殷新紅
周雪梅(1973-),女,河南鹿邑人,北京財貿職業學院副教授,中國人民大學管理學博士,研究方向為教育哲學與教育組織;于繼超(1970-),男,山東濟南人,北京財貿職業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職業教育。
國家社科基金教育學重大課題“我國現代職業教育組織體系研究”(編號:AJA110003),主持人:姜沛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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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518(2015)33-0017-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