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晨光+田曉潔
他趕上了好時候,那是上個世紀的90年代,大學生畢業國家還包分配工作,在校門口一出一進,其身份從學生變為教師;從教近十年后,他又從一名教師晉升為學生科副科長,退出教學一線轉而進入了學校的管理層。2011年,河南省安陽市職業技術學院整合重組,早先各有所長的職業中專、技校和藝校等六所學校合并為一所綜合性中等職業技術學院,他搭“順風車”榮升為學院文藝部主任,雖說不是多么顯赫的職位,依照常理,職務升遷總該是件令人高興愜意的事,可他竟一反常態,寧肯失去這次“提拔”的機會,也一心想“守著”原來學生科副科長的位子不“撒手”……
他叫嚴進,1971年出生,安陽本地人,家有一位經再婚小他八歲、年輕貌美做護士的妻子和一個聰明乖巧剛滿三歲的可愛女兒。案發前,他是學生眼中和藹可親的嚴老師,也是同事心目中愛崗敬業、嚴守本分的嚴主任。然而在2014年年初,一場來勢兇猛的反腐“風暴”使他暴露出真面目……
2007年6月,國家教育部和財政部以國發〔2007〕13號文件聯合下發了《中等職業學校國家助學金管理暫行辦法》。此次國家助學金發放的范圍根據國家有關規定批準并備案,主要資助受助學生的生活費開支,發放對象是具有中等職業學校全日制正式學籍的在校一二年級所有農村戶籍的學生和城市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標準每人每年1500元,共資助兩年,分10個月按每月150元的標準發放。
2007年年初,嚴進由一線教師剛剛升任安陽市第一職業中專學生科副科長,負責審核學生申領助學金事宜。由于多種原因,職高中專學生一向流動性較大,每年春秋兩季學生入學,其中數量不少的學生無法全部完成學業,中途轉學或干脆直接退學者屢見不鮮。而學生科的工作在學校的基層管理崗位中算不得一份好差事,入學、轉學、退學、畢業等各種手續零零碎碎、雜七雜八,現又加上助學金的申領事項,工作龐雜繁瑣,似乎永無寧日。
而嚴進非但不厭其煩,反而一門心思“鉆了進去”,硬是憑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和人如其名的“嚴謹”精神,把這項工作做得井井有條,忙而不亂。如此瑣碎又沒有實權的工作,在許多人眼里枯燥乏味,避之唯恐不及,只有嚴進耐得住性子,不但堅持著做了下來,而且還做得有模有樣。其如此熱衷這份工作的真實原因,現在看來,遠沒有同事和學生們想象的那般美好。
此前,學生科一直是出了名沒實權、沒油水的“清水衙門”,而2007年的那紙紅頭文件仿佛給嚴進打開了一扇通往財富的大門。隨著助學金政策“落地”,嚴進那顆原本平靜的心也跟著躁動活泛起來。每當新生入學時,他總會積極鼓動新生申請助學金,不管學生們是否貧困、貧困程度如何,只要按嚴主任吩咐準備好了證明材料,接下來,嚴主任必會鼎力相助,竭盡全力為每一位學生爭取到助學金名額。
然而,師生們大概沒有想到,正所謂“無利不起早”,如果沒有潛藏的“小九九”,嚴進絕不會這么“急公好義”,他這么熱心為學生“跑”助學金手續,無非是看到了里面的“玄機”。鐵打的營盤流水的“生”。職高的學生流動頻繁,嚴進在學生科任職,對此自然熟悉,只要幫著新生順利申請下助學金,待其中某些無心向學的學生一旦中途退學或轉學,他即可利用職權之便,隱瞞信息,依“明修棧道”之名,行“暗度陳倉”之實,冒領助學金。
助學金申請成功后,每位貧困生每學期可以領到750元助學金,可以領取兩年共四個學期合計3000元。因有手續不齊、銀行卡或存折損壞等情況,助學金時常無法正常及時領取,嚴進正好打著方便管理的幌子,在每學期末將助學金統一代領后,扣除已退、轉學學生的助學金再將剩余的錢分別轉交班主任各自發放。有的學生領了一兩次助學金后辦理了退學或者轉學,不少學生一次都沒領到,一學期都沒念完就退學或者轉學。
嚴進沒有在每月助學金一到賬時就去取錢,總是等到暑假才統一領取。他清楚文件規定不許別人代領助學金,如果是銀行手續出問題或學生的銀行卡和存折損壞,當然可以憑著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代領,但平時正常領取,嚴進不敢在銀行柜臺上簽單留名。所以,他往往選擇在ATM自助存取款機上操作取錢。即使這樣,如果周圍有人等候排隊,他必會“禮讓三先”,因為自己每次取錢,動輒十幾、二十幾張銀行卡一張張輪著用,生怕有人看見起疑。
在接受檢察官的訊問時,嚴進坦言道:“我之所以每次都選在暑假取款,一是受助學生升三年級后不再受資助,助學金也都打到學生卡中了;二是暑假學生放假,我取款時被人發現的幾率就小多了;三是一次性取完卡上的錢就不必再跑第二次了。”“如果當一屆學生還沒有享受完四次資助金的情況下,我一般不會動這些卡。我一般都是在一家固定銀行的ATM機上取款,然后存入我和我妻子的卡上。基本上,我固定只在兩家銀行取款轉賬。”嚴進給自己定下了嚴格的“規矩”,在暑假期間天熱人少時一次性完成,盡量減少被別人撞見的機會,在固定地點取款轉賬,熟悉的環境更有利于來去安全和操作方便。
案后查明:2007年至2011年,嚴進簡直把貧困生助學金當作了自己的提款機,先后冒領了386名學生的合計共63.2萬余元國家助學金,通過整取、直接轉存等方式據為己有,貪污自肥。
63萬余元資金陸續到手,嚴進一時間底氣足了,腰桿直了,人也變得躊躇滿志,整天生龍活虎的樣子。其實他原來的家境很是一般,在與前妻離婚并分割財產后,手頭一度非常拮據。2010年1月,嚴進與第二任妻子結婚時,甚至沒能給嬌妻置辦一套像樣的新房,反而被早已退休在家的老父接濟,住在了其父名下一套70平方米的舊房里。新娶的妻子比嚴進小八歲,不僅年輕漂亮,而且婚后次年就為嚴進生下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嚴進對妻女的愧疚與日俱增,發誓要讓老婆孩子過上好日子。
可畢竟“偷來的鑼鼓敲不得”,嚴進空守著63萬余元“來源不明”的巨款卻不敢明目張膽花銷。轉機出現在2010年年底。嚴進的朋友小胡買了自家村里的兩塊地,村里催說如果兩塊地蓋了房子利用起來也就罷了,若長期荒置村里打算把地收回,于是,小胡急著四處借錢蓋房,他隱約知道嚴進手里有閑錢,便找上門來,出高息借了30萬。等到來年,小胡的農家小院建成完工,沒多久就把借的錢還上。如此一來,嚴進不僅手里的30萬元一分不少,光利息就凈賺了14萬。眼瞅著錢跟大風刮來似的,嚴進的心按捺不住了。當時,安陽融資集資歪風盛行,幾乎家里有點閑錢的人都巴巴地把錢投出去“吃”高息。心動立刻行動,嚴進托關系把這些錢和從親友處一起拉來的大筆資金混在一起掩人耳目,分別存到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和一家電器商行里吃高息,然后“閑在家中坐,錢財自然來”,很是“瀟灑”了幾個月。不到半年后,當地融資市場整體動蕩,嚴進融資的那家房地產公司也因資金鏈斷裂,頻臨崩盤。嚴進抽取本金已來不及,無奈之下,只能和房地產公司妥協,用自己和親友一起投進去的錢換了兩套還沒蓋出來的房子……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夜夢醒驚煞人。2011年年初,六校整合沒多久,便有消息傳出,學校管理層人事將做較大調整,校領導見嚴進“工作勤勉負責”有意提拔其任學校文藝部主任。嚴進聽聞自己即將“高升”的喜訊,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他太明白不過,只要離開現在的崗位,手續資料一經移交,自己在學生助學金上動的手腳明眼人一看就能看破。嚴進生怕自己的丑事敗露,慌慌張張登陸學生信息管理系統,刪改學生退、轉學信息,匆匆忙忙取出最后一筆助學金,在家里用剪刀剪毀了手里剩余的最后一批銀行卡。然而,任由其百般掩飾,嚴進依然很快露出了“馬腳”。上級部門和學校學生科的系統記錄無法對應,幾名轉學的學生想重新申請國家助學金而不得。頗具諷刺悲情意味的是,正是在此期間,他那不明就里的妻子穿衣打扮不僅越發光鮮亮麗,而且還纏著丈夫新買了一輛價值十幾萬的小轎車……
2014年9月8日,經河南省安陽市文峰區檢察院提起公訴,法院以貪污罪判處被告人嚴進有期徒刑12年,剝奪政治權利2年,追回贓款15萬元,并沒收了其妻新購買的那輛轎車。
“作為丈夫,我對不起不離不棄的妻子;作為兒子,我對不起年邁多病的父母;作為父親,我對不起嬌小柔弱的女兒。每當想起他們擔驚受怕的樣子,我內疚、悔痛的心情無法用語言形容……”法庭上,最后陳述環節,嚴進念著自己手書的悔過書數次哽咽。
“當回首往事,重新審視自己犯下的罪過時,我才猛然認識到遵紀守法的重要性和自由平安的可貴!只可惜為時已晚,世上沒有后悔藥賣啊!”嚴進在剖析自己的靈魂,聲聲句句也在敲打撞擊著旁聽席上所有人的心扉。
“現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勇于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否則將永遠無法讓自己的良心得到安穩。執教之初,我也曾懷著一顆赤子之心,以教書育人為目標,然而,當我走上管理崗位后,由于受到金錢萬能拜金主義的侵襲,被手中那點細微的權力蠱惑,逐漸迷失了自我,私欲膨脹,胡作非為,利令智昏,中飽私囊,最終在金錢面前敗下陣來,成為了金錢的俘虜……我不配當老師,對不起母校老師的諄諄教誨,更無顏見自己的同事和學生……”
貪欲作祟,身敗名裂,一切如過往云煙。不知如今正當壯年的嚴進,面對接下來長達12年的牢獄生活又該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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