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監督、內部壓力與環境信息披露相關性實證研究——基于滬市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數據

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聶金玲 雷 玲

一、引言

企業的經營活動促進我國經濟高速發展，但也導致環境污染事故頻發并日益危及人民的身體健康以及經濟的持續發展。企業的環境行為日益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為了促使企業更好的履行環境責任、加強環境保護力度，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的環境法規以及信息披露要求。2008年，我國施行的《環境信息公開辦法》推進和規范環保部門以及企業公開環境信息。2010年，環保部研究制定了《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規定16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應發布年度環境報告，并明確了報告的內容。2011年，環保部發布了《2011年全國污染防治工作要點》，要求推進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加大對嚴重環境違法行為的處罰。2013年，中石油和中石化因減排未能達標，首次受到處罰，勒令不得開展新、擴建項目。企業環境信息的充分披露是考察企業履行環境責任好壞的重要依據。20世紀70年代，國外一些企業就率先開始披露企業環境信息，我國部分企業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在年報中披露環境信息，然而我國企業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依然存在著諸如披露不規范、機制不健全等很多問題，因此關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問題的研究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二、文獻綜述

（一）國內外文獻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學者對環境問題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1）環境信息披露的特征，主要從環境信息披露渠道、環境信息披露方式以及環境信息披露的對比分析三個方面展開。Freedman（2001）研究發現，在20世紀90年代之前環境信息披露研究主要集中于年報，在此之后便出現了獨立環境報告。李建發和肖華（2002）通過調查研究得出企業應采用獨立環境報告披露環境信息，隨著披露制度的完善可采用補充環境報告形式。國內外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的方式主要包括：定性、非財務量化以及財務量化三種。李學斌和陳燕（2007）總結得出環境信息披露的方式有文字陳述法、指標法以及圖形法三種類型。Adams（1998）通過比較研究對西歐各國環境信息披露項目數量進行了排序。（2）環境信息披露動因。Clarkson et al.（2008）研究發現作為外部壓力的公眾與媒體關注會促使企業積極披露環境信息。吳嶸等（2006）將披露環境信息的動因分類為外部壓力與自愿披露兩個方面。（3）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因素。已有的研究中環境信息影響因素主要從企業外部因素和企業內部因素展開，企業外部因素主要有宏觀經濟因素、政府監管、政治關聯、媒體監督、行業特征等；企業內部因素主要包括公司規模、公司治理、企業組織機構特征、盈利能力、資本結構等等。Cowenet et al.（1987）、Deegan and Gordon（1996）、Hackston and Milne（1996）等人研究發現公司規模大、行業特征敏感、政府監管壓力大的企業傾向披露更多的環境信息。吳德軍（2011）實證研究了企業責任指數、公司性質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之間的關系。（4）環境信息披露經濟后果研究。Aerts et al.（2008）研究發現在環境敏感型企業中正面的環境信息可顯著降低權益資本成本。Al-Tuwaijri（2004）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環境信息披露對經濟績效具有正向作用。張淑惠等（2011）的研究結論表明高水平的環境信息披露質量會給企業帶來更多的現金流量且兩者具有正相關關系。

（二）文獻述評 近十年來我國學者關于環境信息披露方面的研究越來越多，主要是關于環境信息披露的動因研究以及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影響因素研究等相關方面。這些研究豐富了環境信息實證研究內容，取得了很多有意義的成果，但也存在很多問題。本文在已有的研究基礎上有以下幾個特點：（1）采用和訊社會責任專業測評中環境責任得分比值作為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測度。（2）更新了數據。本文研究對象是2010-2013年滬市A股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3）政府環境管控強度。已有的研究文獻中關于政府監管都是基于政府政策、環境監管制度頒發數量方面展開，本文利用熵值法構建政府環境管制強度綜合指標作為政府監管的代替來研究其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之間關系。

三、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外部監管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關系 外部監管對于環境信息披露的影響主要包括三個方面：政府環境管控、媒體關注以及債權人壓力。由于環境的外部性，如果沒有政府監管的糾正，企業一般會不計成本的使用環境從而引發市場失靈。Diabata.A（2011）認為政府監督管制是企業進行環境管理的實施可持續發展的初始動因。政府的相關法規制度以及環境執法行為對企業環境行為表現形成了一定的壓力，因此政府環境管制必然會給企業施加壓力。作為社會公眾力量代表的媒體能夠引導輿論導向，造成企業聲譽壓力從而維護投資者和社會公眾的合法權益。媒體曝光相關企業行為后，政府監管對媒體治理效應也產生很大影響，通常有積極與消極兩種，一種是政府介入調查促使企業積極改進，另一種是政府利用公權力壓制媒體，從而影響媒體報道的客觀性。因此假設政府管制對于媒體監督可能具有交互效應。王建明（2008）以政府頒布的法律法規數量作為政府監管變量得出了制度壓力與環境信息披露成顯著正相關的結論。王小紅和王海民（2013）采用各項環境績效值之和與利潤之和的比值的單一指標作為環境規制強度得出了環境規制強度與環境績效成顯著正相關的結論。Gray and Deily（1996）研究證明在環境管控水平較低時會采用較低的環境標準和進行較少環保投資，但隨著政府環境管控強度的加強，企業會采用較高的環境執行標準、加大環境污染治理力度以及增加環保投資。這說明政府環境管控具有雙重作用。楊德明和趙璨（2012）研究表明媒體報道企業環境污染事件后，會促使企業加強環境行為管理。Cormier and Magnan（2003）研究發現企業的財務杠桿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呈反向關系。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1：政府環境管控強度越大，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

假設2：媒體關注度越大，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

假設3：政府環境管控能顯著增強企業對媒體關注的敏感性

假設4：政府環境管控強度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之間呈“U”型關系

假設5：資產負債率越高，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低

（二）內部壓力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關系 內部壓力主要是指企業內部主體因為持股行為基于企業長期利益的考慮而對環境信息進行的自愿性披露，內部主體主要包括股東、管理者與員工。由于員工對企業戰略、政策影響甚微以及數據取得量化問題，因而本文不加以考慮。企業的環境政策、環境行為以及環境表現會增加企業聲譽，樹立企業形象從而增加企業價值，保證股東價值最大化，同時也會增加債權人回收本金與利息的信心，但是企業也會因為環境污染事故的發生而可能遭受巨額罰款從而陷入危機，因此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具有重要的價值與意義。企業的控股股東的絕對控股優勢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管理層的任免，股東擁有的股權比例越大，對企業管理的參與度就越高。因此可用控股股東持股比例反映股東的壓力。Luo S（2006）認為控股股東能夠大大降低管理層限制信息披露行為的能力。黃珺和周春娜（2012）研究證實國有控股股東的持股比例越高，企業披露的環境信息越多，二者有正向關系。股東追求的是股票價值最大化，管理者追求的是自身利益最大化，由于各自目標利益的差異以及信息不對稱、責任不對等，容易使管理者放棄長期利益而獲取短期利益，從而引發道德風險。管理層持股可以讓管理層關注自身短期利益的同時考慮公司的長遠發展，從而減少信息選擇性披露的行為，因此管理層持股比例可以反映管理層壓力。Rosario and Flora（2005）研究表明管理層持股對自愿性信息披露發生顯著作用。于團葉等（2013）也證實了董事會持股比例對自愿性信息披露水平產生正向作用。由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假設6：高管持股比例越高，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

假設7：控股股東持股比例越高，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越高

四、研究設計

（一）研究樣本與數據來源 樣本公司的環境信息披露數據來自于和訊財經網，環境管制數據通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環境年鑒整理而得，媒體報道通過百度新聞搜索引擎“百度新聞”獲得，公司基本信息、財務數據來自于國泰安CSMAR數據庫。本文以環保部2010年制定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征求意見稿）規定的16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作為研究對象。選取了2010～2013年滬市A股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作為研究樣本，剔除2010年后上市公司、ST公司以及數據缺失的公司，最終得到120個樣本公司，三年共480個觀察值。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即環境信息披露指數（EDI）。現有研究大多采用“內容分析法”構建環境信息披露指數來評價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各項指標的選取以及評分標準都具有一定的主觀性。并且現有社會評級機構所提供的測評數據更具有公正性與權威性。本研究采用和訊財經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專業測評中環境責任得分比值作為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指標。即EDIt=企業t環境責任得分/所在行業環境責任理想分值。（2）解釋變量，如表1所示。關于政府環境管控強度,本文采用的是尤濟宏和高志剛（2013）關于環境管控強度指標的選取方法并考慮環境管控實際情況以及數據的可得性，選取如表2所示，指標合成政府環境管控強度。采用熵值法得到環境管控強度綜合指數。由于西藏與海南數據缺失，最終得到2010-2013年29個省市的政府環境管控綜合指數，見表3。（3）控制變量。本文選用資產規模（SIZE）、上市年限（AGE）、盈利能力（ROA）作為控制變量。

（三）模型構建 本文構建多元回歸模型考察外部監管與內部壓力對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影響，如式1所示：

式（1）中，EDI為環境信息披露水平，MH為高管持股比例，LEV為資產負債率，GOV為政府對環境的管控強度，MEDIA為媒體對企業的報道數，Control為控制變量，包括公司規模、盈利能力、上市年限。

表1 解釋變量符號、名稱及定義

表2 環境管控指標

表3 各地區政府環境管控強度

五、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 從表4可知，2010-2013年我國滬市A股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均值為0.466，最大值為0.767，最小值為0。說明我國重污染企業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在總體上處于中等偏下水平，其中最大值與最小值相差較大，說明我國重污染企業在環境信息披露方面存在較大的差異。

（二）相關性分析 從表5中可知，各個變量間的相關系數的絕對值都在0.47以下，最小為0.006，絕大部分都在0.10以下，說明回歸模型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由此初步驗證了模型的科學性與可行性。

（三）回歸分析 從表6結果（1）中可以看出政府環境管控強度以及控股股東持股比例在5%的水平上與的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呈顯著正相關，在結果（2）、（3）、（4）中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支持假設1與假設6。說明控股股東在引導企業管理層披露環境信息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表3描述性統計中可以發現我國滬市A股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控股股東的持股比例均值高達42.733%，股權的集中有利于降低代理成本，保護外部投資者；由于本文研究對象是重污染企業，因為行業的敏感性，政府環境管控會對企業環境行為會形成較大的外部壓力，促使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提高。而媒體關注在4個回歸結果中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為正相關，這與假設2一致。媒體關注能夠給公司造成巨大的聲譽壓力，迫使企業改善環境行為。從回歸結果中能夠看到資產負債率與高管持股比例對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都沒有顯著影響。企業債權人主要關注企業財務風險，往往會忽略企業環境風險，對于企業環境信息披露并未起到督促作用；從表3描述性統計中可以看出我國重污染企業管理層持股比例較低，對于管理層難以起到激勵作用去考慮企業長遠利益，監督企業環境行為。

表4 變量描述性統計

結果（2）考慮了政府環境管控與媒體關注的交互效應對于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影響，結果顯示其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其中加入交互效應后政府管控對因變量影響由5%水平變為1%水平上顯著，這說明較高政府管控強度能增強媒體關注職能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行為的影響，從而假設3得以驗證。結果（3）中可以看到政府環境管控強度的平方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在10%的水平上呈正“U”型關系，這與假設4結論一致。說明當政府環境管控強度較低時對企業環境行為及表現起著負效應，當達到一定臨界值時，政府環境管控強度會對企業的環境行為進行積極地引導與規制作用，結合結果（1）、（2）、（4）中政府環境管控強度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均成顯著正相關，可以判斷我國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的政府管控強度在“U”型曲線的右邊，這說明政府對于上市公司重污染企業的環境管控強度處在比較高的水平。

（四）穩健性檢驗 為了保證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進行了穩健性檢驗：以和訊財經社會責任專業測評體系中環境責任披露得分替代環境信息水平指數進行回歸分析；為了消除極端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各連續變量在1%與99%的標準上進行了Winsorize縮尾處理；另外還做了刪除控制變量后對方程進行回歸分析；利用廢水、廢氣、固體廢物三方面環境管控指數作為政府環境管控綜合指數的替代，測試結果與本文研究結論基本一致，驗證了本文研究結論的穩健性。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利用三廢分指標回歸結果中，固體廢物環境管控指數不具有統計顯著性，說明綜合指標更能反映政府環境管制強度的情況。

表5 Pearson相關系數

表6 外部監管、內部壓力與環境信息披露水平關系

六、結論

本文研究了外部監管與內部壓力對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的影響。通過對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分析，得出以下結論：（1）五種壓力中控股股東持股、政府監管和媒體監督對于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均有正顯著作用，債權人與高管壓力沒有顯著影響。（2）政府環境管控與媒體關注存在互補關系，媒體關注與高強度的政府環境管控的共同治理效應對環境信息披露水平起著積極作用。（3）政府環境管控強度與企業環境信息披露水平存在現降后升的“U”型關系且我國政府對于重污染上市公司環境管控強度處于“U”型曲線的上升階段，處在較高水平。從本文研究結果可以看出，外部監管中的政府環境管控與公眾媒體監督對于企業環境行為作用顯著。因此應該大力發揮外部監管對于環境信息披露的推動作用，對此可以提出兩點建議：（1）政府應充分發揮公眾監督的作用，除了依靠媒體曝光環境事件外，政府應當扶持培育環保組織與行業協會，給予一定的技術支持與物質保障，構建環保組織與環保決策參與之間的互動協調機制。（2）建立完善第三方環境審計鑒證機制，經過獨立第三方審計能夠提高環境信息的可靠性，從而督促企業改善環境行為。

［1］吳嶸、鄭澤根、王欣：《淺談我國企業環境會計信息披露的現狀》，《經濟師》2006年第11期。

［2］吳德軍：《責任指數、公司性質與環境信息披露》，《中南財經政法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3］張淑惠、史玄玄、文雷：《環境信息披露能提升企業價值嗎？——來自中國滬市的經驗證據》，《經濟社會體制比較》2011年第6期。

［4］王建明：《環境信息披露、行業差異和外部制度壓力相關性研究——來自我國滬市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的經驗證據》，《會計研究》2008年第6期。

［5］王小紅、王海民：《環境規制下環境績效信息披露的實證研究——以西北五省（區）上市公司為例》，《當代經濟科學》2013年第3期。

［6］楊德明、趙璨：《媒體監督、媒體治理與高管薪酬》，《經濟研究》2012年第6期。

［7］黃珺、周春娜：《股權結構、管理層行為對環境信息披露影響的實證研究——來自滬市重污染行業的經驗證據》，《中國軟科學》2012年第1期。

［8］于團葉、張逸倫、宋曉滿：《自愿性信息披露程度及其影響因素研究——以我國創業板公司為例》，《審計與經濟研究》2013年第2期。

［9］尤濟紅、高志剛：《政府環境規制對能源效率影響的實證研究——以新疆為例》，《資源科學》2013年第6期。

［10］Aerts.W,Cormier.D,Magnan.M.Corporate Environme ntal Disclosure,Financial Markets and the Media:An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Ecological Economics,2008.

［11］Luo S,Courtenay S M,Hossain M.The Effect of Voluntary Disclosure,Ownership Struture and Proprietary Cost on the Return-uture Earnings Relation,Pacific-Basin Finance Journal,2006.

［12］M Rosario Babio Arcay,M Flora Muino Vazquez.Corporate Characteristics,Governance Rules and the Extent of Voluntary Disclosure in Spain,Advances in Accounting,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