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究竟是什么呢

久演不衰的百老匯著名職場喜劇《一步登天》日前正在上海人民大舞臺熱演。雖然原作以1950-1960年代的美國職場為背景，但其中揭示的職場文化對當下中國的白領而言，仍有現實意義。

音樂劇《一步登天》的英文名“How to Succeed in Business Without Really Trying”比譯名更直白地概括了全劇的劇情。它改編自 Shepherd Mead 的同名暢銷書，1961年百老匯首演后獲得托尼獎和普利策戲劇獎，不僅常演不衰，還被翻拍成電影。作為七幕人生文化產業投資有限公司引進的第三部百老匯音樂劇，其中文版在劇情編排上基本忠實于原版：擦窗工費嘉誠憑借與本劇同名的“成功指南”，進入了跨國企業3W公司的收發室，從普通職員做起，憑機巧、鉆營和一顆不顧一切的野心，迅速成了董事會成員，還和“傻白甜”小秘書方晴雨終成眷屬。

這個“三觀不正”的故事，或者說“諷刺喜劇”，最好放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職場的背景中去看。美國在二戰后經濟繼續迅速發展，白領階層數量大增，女性紛紛走上工作崗位，“職場文化”逐漸形成：團隊之間爭搶資源，同事之間面和心不和，員工對領導阿諛奉承，男上司與女秘書曖昧不清，都是大公司內部的真實寫照。費嘉誠的“成功指南”里就充斥此類言論：“如何選擇一個合適的公司？記住，一定要選擇一個足夠大的公司，最好大到這公司里的人，誰都不知道別人在干什么”，“當懷疑一個下屬是否老板的親戚時，請考考他的專業技能，能力越差，他的后臺就越硬”。當職場中這些微妙不可言說的“潛規則”第一次以夸張的方式在戲劇舞臺上表現出來時，可以想象當時的觀眾必定會捧腹大笑、拍案叫絕。“七幕人生”之所以決定引進這部劇，正是因為覺得如今國內社會也走到了類似的階段，當年美國的戲劇人以辛辣的手法諷刺職場的種種弊端，也一定能令中國都市里的“上班狗”們心有戚戚焉。

4月17日起，音樂劇《一步登天》中文版在上海人民大舞臺開演，將連演23場

《一步登天》擁有一部好的音樂劇該有的一切：成熟的結構和編排、有時代感的音樂和跨時代的笑料，而且中國演員（尤其是配角）的表演也頗有亮點，問題在于戲中揭示的職場成功學經過幾十年的翻炒，實在已經變成陳詞濫調。在經歷了大量暢銷書籍、粗制濫造的影視劇和白領話劇洗禮之后，我以為中國的觀眾們一定早已免疫了。可是無論在北京還是上海，首演時前后左右的笑聲還是此起彼伏，“真的是這樣的”“方晴雨就是典型的女秘書”“我們公司也有費嘉誠這樣的人”類似的感嘆不絕于耳。看來職場硝煙已經和情感糾葛一樣成了歷久彌新的永恒話題，意識到這一點，才真的讓人百感交集起來。“沒有人不希望自己成功，沒有人甘愿一輩子做一個小職員。”在既定的職場規則中，這話聽起來一點沒錯，三十多歲的時候還和比自己小一輪的新人做同樣的工作，一定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一步登天》的諷刺之處就在于它讓費嘉誠這個沒有真才實學的人匪夷所思地達到了他的目的，而拒絕提供一個付出與回報畫等號的光明結局。它沒有給勤勤懇懇的小白領們留下任何幻想的余地，因此你才可能從中感受到成功的虛無之處，甚至承認追求一種公認的成功某種程度上就是浪費生命。美國60年代尚有嬉皮士運動作為職場文化的對立面出現，那么隨著經濟、技術和社會結構的發展變化，如今在資本主義體系的縫隙里，人顯然可以找到更多不一樣的活法。

費嘉誠這個人物，其實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最近頗受歡迎的日劇《約會 戀愛究竟是什么呢》里的男主角谷口巧，自稱“高等游民”的谷口巧理直氣壯地不工作、不賺錢，人生追求就是通過讀書提升修養。他們是完全處于對立面的兩個人，一個希望毫不費力就能取得事業的成功，另一個則是非常認真努力地在做一個通常意義上失敗的人。這兩種極端的人都挺幸福的，糾結的是徘徊在他們之間的大多數，所以才需要在被工作虐了一天之后，置身事外地嘲笑一下舞臺上的奇葩們，睡醒后再迎接新的、同樣的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