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清小說看塾師形象和地位的變化及其原因

摘 要：本文試圖運用明清小說為基本材料，從明清時期的文學作品中有關塾師的描寫入手，探討明清時期塾師形象和地位的變化，揭示整個社會的評價標準的變化及其原因：即塾師如何從一個受人尊敬的角色變為被嘲諷的對象。

關鍵詞：明清小說；塾師；形象

中圖分類號：I207.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7712 （2014） 24-0000-01

一、明清時期塾師形象和地位的轉變

明清以前，塾師作為“傳道授業”的一員，與天、地、君、親一樣，在傳統社會中具有極高的權威和尊崇地位。因為，在當時塾師不僅是知識精英，更是道德師表，“鄉邦群黎依信仰望，已崇若嵩岳，戴為一方文宗，奉為當代圣賢”，[1]塾師形象多是品德高尚、行為端正、學識淵博，聰明睿智的。

明清之后，塾師的形象和地位卻出現了逆轉，在不少小說、筆記中，呈現出一種可笑可嘆的模樣，如《牡丹亭》中的塾師陳最良一出場就是一副“頭巾破了修，靴頭綻了兜，衫襟沒了后頭”的寒酸苦命相，“咳嗽病多疏酒盞，村童俸薄減廚煙。爭知天上無人住，掉下春愁鶴發仙”。[2]《儒林外史》中的周進還是塾師時也是“頭戴一頂舊氈帽，身穿無色綢舊直裰，那右邊袖子同后邊坐處都破了，腳下一雙舊大紅綢鞋，黑瘦面皮，花白胡子”。[3]除了寒酸窘迫，還有更多對濫竽充數、品行不端塾師的描寫。清代紀昀《閱微草堂筆記》里有一位書生，很擅長寫文章，但卻困頓沒有考上功名，一次得病，夢見去了陰曹地府。小吏說他壽運未盡但祿運已盡，大約不久就要來陰間。書生說他這一生只靠教書生活，沒有過分暴殄的事，祿運怎么會先結束呢？小吏嘆息說：“正因為你接受了人家的報酬，卻不好好上課。本來先生是三恩之一，夠尊貴的了，你只收人家的學費，卻誤人子弟，受處罰也就是最重。有官祿的減去官祿，沒有官祿的就減去食祿。”書生惆悵醒來，病情果然不見起色，不久就去世了。[4]這是時人借鬼神故事批判那些濫竽充數、在其位不謀其職、誤人子弟的塾師。

總之，在明清時期的大量文學作品中，塾師的形象和地位已經發生了大逆轉，由原來受人尊敬的學問高手、道德楷模墮落為寒酸困頓、迂腐可笑、貪財好色、不學無術、心術不正的偽道學和小人，受到人們的譏笑和唾棄。

二、明清時期塾師形象地位轉變的原因

對于塾師形象、地位的轉變以及人們對待塾師由尊敬到唾棄的態度變化，初看起來似乎頗為費解。但把其放入當時的社會歷史背景去探討，就會發現，人們對于塾師形象的負面評價是有著深刻的歷史背景和社會根源的。

（一）塾師的“傳道”變為傳舉之“術”

明清以前，包括塾師在內的教師不僅被當作知識精英，更當作道德師表來看待。在古代社會中，“師”與“道”是緊密相連、密不可分的。我國古代最早的教育專論《學記》中就明確提出了“師尊”就是“道尊”的理念，“師”是作為“道”的載體而存在的。而隨著科舉制的確立完善以及明代商品經濟的發展，塾師角色出現了從“傳圣道”向“做生意”的潛在轉換與異變。在明清基層社會教育中，塾師們傳授更多的是求舉之“術”，而非理性生活的“道”，“術”成為了優先于“道”的一種教育目的與存在。[5]過去人們尊師，實際上是尊道，因為師是道的載體。明清以后，塾師變成了傳舉之“術”的“生意人”，與“道”不相符合，甚至背道而馳，于是塾師就從“道德的具體承載者”的神壇上淪落未“生意人”，不免淪為人們諷刺與嘲笑的對象。

（二）塾師群體的雙重人格和民間兩種文化的沖突

科舉制為普通知識分子搭設了晉升官場的階梯，為他們提供了金榜題名、光宗耀祖、飛黃騰達的美好前景。《儒林外史》中的八股文選家馬純上毫不諱飾地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6]這真實生動地反映了儒生們的精神境界，他們開始關心非常現實的功名利祿和聲色享受。然而在科舉制度下，只有少數人能夢想成真，更多的人只能品嘗落第的苦痛。在《儒林外史》中，大量科場失意的讀書人，有的潦倒終生，賣兒賣女，如倪霜峰，他從二十歲進學，做了三十七年的秀才，結果“拿不得輕，負不得重”，“農焉而勞之不任，商焉而財之無資，工焉而巧之不素，乞焉而面之無皮。彷徨三思，不知所之。”貧苦的落第書生只能棲身教館，以蒙學為業，維持生計。

科舉制既讓這個群體產生了“名標金榜中，宗祖增光耀，身到鳳凰池，恩榮直到老”的“崇高”的理想，但謀生的需要又迫使他們屈從于現實生活的驅趕，委身于窮鄉僻壤。因此私塾先生這一群體一方面有追求功名利祿的熱情，又帶有濃重的理想破滅后的幻滅感；一方面和主流文化比較接近，另一方面又被主流社會所拋棄；一面享受著民眾的尊崇，另一面又無法抹去落第后深深的自卑；他們一方面是科舉考試的失意人，另一方面又苦心孤詣將弟子往科舉的大門中推。塾師們對自身處境的思考，大多用“無運”來解答，在說不清道不白的對于榮華富貴的向往和對于蒼涼身世的嗟嘆中只剩了自我調侃。

三、結束語

塾師作為一個特殊的社會群體，是明清小說中經常出現的一個角色，時人對塾師嘲諷的態度，反映出了當時塾師的社會地位的下降。塾師形象地位下降的原因很復雜，既有塾師自身素質低下導致的不學無術、遭人輕慢和蔑視，更多的還是明清時期社會風氣的變遷和評價標準的改變而造成的地位下降。明清時期文學作品中塾師形象的轉變和地位的降低，是折射明清社會變化的一面鏡子。

參考文獻：

[1]王爾敏.近代文化生態及其變遷[M].南昌：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02：55.

[2]湯顯祖.牡丹亭[M].北京：文學古籍刊行社，1954.

[3]吳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7：23.

[4]紀昀.閱微草堂筆記[M].沈陽：萬卷出版公司，2008：164.

[5]劉曉東.“道體下移”與晚明基層社會的教育困境[J].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02）.

[6]吳敬梓.儒林外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7.

作者簡介：杜婧一（1987.01-），女，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人，教師，助教，東北師范大學在讀博士，研究方向：文藝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