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事后受賄行為如何認定的思考

摘 要：目前針對事后受賄行為理論界爭論比較大，法律對于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也沒有明確規定，在司法實踐中難以認定。對不同學者關于如何認定事后受賄行為的理論觀點做比較分析，并指出了應該從受賄的本質、侵害的法益來分析；從犯罪構成要件方面來分析。

關鍵詞：事后；受賄；約定；法益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23-0108-02

一、問題的由來

我國《刑法》第385條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財物的，或者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是受賄罪。國家工作人員在經濟往來中，違反國家規定，收受各種名義的回扣、手續費，歸個人所有的，以受賄論處。《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離退休后收受財物行為如何處理問題的批復》（2000年7月21日起施行）規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并與請托人事先約定，在其離退休后收受請托人財物，構成犯罪的，以受賄罪定罪處罰。對于離退休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的認定問題，雖然有法律和司法解釋的規定，但是這些規定比較原則，實踐中如何運用還需進一步明確。比如，在司法實踐當中，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沒有與請托人事先約定，但在其離退休后收受了請托人財物的，這一行為應該如何界定，是否構成犯罪，如果構成犯罪應該具備什么樣的標準等。

二、事后受賄行為的概念及其分類

有學者認為事后受賄罪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利用原職務造成的便利條件為請托人謀取利益而索取或者收受賄賂的行為。”[1] 事后受賄罪的本質在于利用過去本人職務上的便利。在我國刑法及相關的司法解釋中并沒有事后受賄罪的表述，筆者認為通常所說的事后受賄只是從時間節點上對受賄行為的一種劃分，這里的“事后”是指行為人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之后，具體包括改任其他職務或離退休以后。事后受賄行為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種類型。

第一種：事前有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主要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在職時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并和請托人約定，離開原任職務后收受錢財的行為。此時的犯罪主體是離開原任職務的國家工作人員，包括退休前改任其他職務的人員與退休后的人員。

第二種：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主要是指國家工作人員在職時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在離開原任職務后收受錢財的行為，事前雙方沒有關于賄賂的約定。此時的犯罪主體仍然包括改任其他職務的人員與離退休后的人員。

三、對事后受賄行為的界定

對于事先有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根據2000年7月13日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離退休后收受財物行為如何處理問題的批復》（自2000年7月21日起施行），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并與請托人事先約定，在離退休后收受請托人財物，構成犯罪的，以受賄罪定罪處罰。由此可知，對于事先有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符合犯罪構成要件的，應以受賄罪定罪處罰。對于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目前并無相關的法律法規和司法解釋做出規定，在司法實踐當中如何認定還是一個難題，理論界對于該種行為是否構成犯罪也有不同的觀點。

（一）有關事后受賄行為的理論觀點

對于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目前理論界存在以下幾種觀點。

1.肯定說。肯定說認為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仍然可以構成受賄罪。其主要的理論依據有：第一，從犯罪的構成要件理論來看，“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受賄罪的主觀要件，如果行為人在為他人謀利時并未收受財物的故意，但是在為他人謀取利益之后，對于他人給付的財物知道是對自己職務行為的一種感謝費仍然予以接受的，可以認定其具備受賄罪的故意。第二，根據犯罪法益侵害理論，受賄罪侵害的法益是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認定是否構成受賄罪的關鍵在于職務行為與收受財物之間是否具有等價關系，至于當事人是否有無約定不影響受賄罪的認定。

2.否定說。否定說認為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不構成犯罪。其理論依據主要有：第一，客觀方面，受賄罪的收錢行為和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在為他人謀取利益的過程中是否具有受賄的故意，在實踐中難以認定，缺乏犯罪的構成要件，因此不構成受賄罪。第二，主觀方面，受賄罪的故意內容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是利用職務之便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故意，即權錢交易的故意，二是收受錢財的故意。事前沒有賄賂的約定，行為人正當履行職務客觀上對他人形成了利益，受益人為了表示感謝而向行為人給付財物的所謂事后受賄行為，行為人主觀上雖有收受財物的故意但是并沒有權錢交易的故意，因而不能構成受賄罪[2]。

3.折中說。折中說認為事后受賄行為能否構成犯罪，其關鍵在于看在事先有無約定，如果沒有約定，則不構成受賄罪，但是依據刑法中犯罪的社會危害性理論，可以考慮根據該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嚴重程度通過制定另外的刑法規范來追究刑事責任[3]。

（二）對不同觀點的深入分析

1.針對肯定說的觀點。筆者同意肯定說的觀點。根據犯罪構成要件理論，構成受賄罪需具備為他人謀取利益和收受財物兩個要件，兩個行為之間并無時間先后順序。針對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雖然雙方當事人事先并沒有關于權錢交易的約定，但是行為人在事后收受他人財物時，已經認識到該財物是對自己職務行為的一種回報，具備了受賄的故意，構成受賄罪[4]。

根據犯罪侵害的法益理論，受賄罪侵犯的法益是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國家工作人員在其履行職務的過程中已經依法取得了相應的報酬，故不能再利用自己的職務行為從其他公民或單位獲取報酬。國家工作人員在履行職務過程中必須保證公正廉潔，不能夠利用自己職務行為換取錢財，否則構成了對職務行為不可收買性的侵害。針對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認定的標準是國家工作人員獲得的報酬與其職務行為之間是否具備等價關系，這種對價關系，并不取決于行為人是否約定，也不取決于行為人收受錢財的時間先后順序。

2.針對否定說的觀點。筆者不同意否定說的觀點。針對第一種情況，根據《刑法》規定，受賄罪包括為他人謀取利用和收受賄財物兩個要件，但是并未規定兩者的先后順序，不管是謀利在先還是收受財物在先，只要具備這兩個要件，均可以認定為受賄罪。對于行為人在為他人謀取利益時是否具備受賄的故意，應從整體上去把握，不能夠人為地將兩個時間段截然分開。針對第二種情況，即使行為人因正當履行職務客觀上對他人形成了利益，事后受益人為了表示感謝而給予行為人財物的，此時行為人就應當認識到，受益人送錢的目的是為了對自己職務行為的一種感謝，是一種不正當的報酬。從受賄罪侵害的法益來講，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具有不可收買性，其職務行為只能依法獲得報酬。如果行為人仍然將該財物接受，其行為明顯就具備了權錢交易的故意，符合了受賄罪的構成要件，應認定為受賄罪。

3.針對折中說的觀點。筆者不同意折中說的觀點，筆者認定刑法具備一定的穩定性和延續性，對于事后受賄行為完全可以根據刑法學原理，通過在司法解釋中加以規制或者是其他的方式來加以解決，沒有必要通過新的立法來解決這個問題。根據受賄罪的實質和犯罪構成要件理論我們應當從整體上對這種事后受賄行為進行分析，不能將事前的約定行為與事后的收財行為完全割裂開來，行為人在收取財物時認識到該財物的性質問題，同樣侵害了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侵害了法益，所以無論行為人事先約定與否，均不影響受賄罪的認定。

（三）實踐中如何認定

理論界對這一問題有爭議，實踐中如何把握，筆者認為要根據立法的精神以及刑法學的基本原理等方面來綜合分析。

1.從受賄的本質、侵害的法益來分析。受賄罪的本質是一種權錢交易。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行為和接受財物的行為并不一定具有時空的對等性，法律上也未對兩者的時間先后順序作出規定。對于某種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我們要從整體上去進行判定分析。在司法實踐中，有可能謀利在前收錢在后，也有可能收錢在前謀利后，是否有約定不影響受賄罪的認定。行為人在事后針對他人給付的職務報酬時，應當認識到該報酬是利用職務行為換取的一種不正當報酬，如果行為人仍然予以接受，顯然就具備了權錢交易的故意，符合受賄罪的本質，應當認定為受賄罪。

受賄罪侵害的法益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對于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如何定性，筆者認為應從兩個方面把握，一是是否為他人謀取了利益，二是是否收受了他人給予的因職務行為所獲得的報酬。是否為他人謀取利益是客觀行為要件，行為人為他人謀取利益的方式可能是在事前明示或暗示許諾，也可能是事前并無許諾。針對前者，認定受賄毫無疑問，針對后者，行為人的行為客觀上給他人帶來了利益，他人針對這種利益而給付行為人財物的，如果行為人仍然予以接受的，其本質就是行為人接受了自己職務行為換取的不正當報酬，具備社會危害性，符合受賄罪的構成要件，應當認定為受賄罪。

2.從犯罪構成要件方面來分析。第一，行為主體應為國家工作人員，包括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人員協助人民政府從事行政管理工作的人。在共同犯罪中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便利收受財物的人也構成受賄罪。第二，主觀方面為收受財物的故意，即行為人認識到他人交付的財物是對自己職務行為的一種感謝。事先有無約定不影響主觀故意的認定。第三，客體是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或者是廉潔性。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行為是代表國家的公權力，行使該項權力必須要嚴格遵守法律法規的規定，職務行為獲取的報酬也只能依據法律的規定。對于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其實質還是用職務行為換取了不正當報酬，侵害了國家工作人員職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或廉潔性。第四，客觀方面是為他人謀取利益而收受財物的行為。對于事前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行為人客觀上為他人謀取了利益，在離開原任職務后，對于他人給付的職務行為的感謝費而仍然予以接收的，其行為符合受賄罪的客觀構成要件。實踐中，應與一般的饋贈行為區別開來。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來進行判定：（1）有無饋贈的正當理由；（2）是否與職務行為有關聯；（3）當事人之間是否存在親戚關系；（4）接受方是否為提供方謀利了利益；（5）提供方是否有請托事項；（6）饋贈的數量是否超過了一般水平，等等。總之對于事先無約定的事后受賄行為是否構成受賄罪要綜合分析，全面把握。

參考文獻：

[1]陳興良，王玉玨.建立受賄罪罪名體系的構想[J].法學，1991（6）：16.

[2]陳興良.刑法疏議[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7：65.

[3]陳興良.刑事法判解：第3卷 [C].北京：法律出版社，2001：76.

[4] 許慶文，苗朋.將“事后受賄”的“贓款用于公務” 該如何認定[J].中國檢察官，2008 （11）：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