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不會講話,我用畫來說我的話,畫比什么都能表達我的心情”
——廖繼春
廖繼春1902年出生在臺灣豐原,少時家境貧寒,家里靠祖母替鄰舍婦女繪制繡花鞋面維持生計,這些色彩斑斕,帶有吉祥紋樣的手工藝制品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廖繼春,他對色彩的選擇和運用成為日后其創作上最醒目的標志。1922年自臺北師范學校畢業后廖繼春返回家鄉教書,并在同年與林琚仙訂婚,夫人大家閨秀出身,對廖繼春的藝術事業十分支持,并希望他能夠先去日本留學再舉辦婚禮。于是畫家在1924年登上了赴日的輪渡,當時同船的還有畫家陳澄波。
回憶當時的情景,廖繼春說:“抵達日本的第二天就是東京美校的入學考試,若是誤了這趟考期,就得等到第二年春天的招考。于是在東京接應的臺灣同學趕忙帶著大家到處奔波,理發、照相、領表報名都在一天完成。”在東京美術學校,廖繼春學承于當時東京畫壇新秀田邊至,當時學校流行法國繪畫教育體系,指導教師雖沿襲了“外光派”的觀察方法,但在畫作中卻多使用更為主觀的靚麗的色彩,傳達出奔放明朗的情緒。當時廖繼春的作品便是以扎實的寫生為基礎,以畫面顏色塊面的經營為主要表現方式。
廖繼春自1924年就讀于東京美校,3年的學習時光清苦而快樂。留日期間為補貼生活費用,廖繼春先是到牛奶廠配送牛奶,后又以刻制圖章和繪制手工藝品賺錢。第一學期結束后,他便搭船返回臺灣,與林琚仙按約定完婚,婚后又返回日本繼續學業,此后3年間,妻子每月均從自己的薪水中拿出一部分寄給丈夫,直至其學成回國。
1927年10月,臺灣島內舉辦了第一屆“臺展”,這是第一次由官方舉辦的美術展覽會。廖繼春送展的兩幅作品《裸女》、《靜物》都入選并獲得西洋畫部的特等獎,這也是“臺展”的最高榮譽。1932年,在第六回“臺展”舉辦前夕,廖繼春被聘為該屆展覽會的評委。
廖繼春作畫偏愛使用粉紅色,鐘愛花卉靜物題材,并貫穿藝術家整個創作生涯。比較他早期與之后的花卉靜物作品可以發現明顯的不同:上世紀40年代之前的花卉表現偏向直接表現花卉客觀的形象,到了50年代之后花卉轉變為畫家主觀的感受與投射,不論在用筆及色彩構圖上都更加自由奔放。其學生李元亨曾提到:“廖老師在很多顏色的附近或底下使用非常多的間色層次所產生的效果,就成了在厚重的層次中顯現出強烈,里面有一種調和。我特別欣賞的一點是,廖老師所用的那種白色。”不少藝術史學者因此贊嘆他為“色彩的魔術師”。
線條的使用是畫家作品中又一獨特之處,尤其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以后的作品中更為明顯,但卻非歐美藝術家所要強調的方向性、力量和速度感。廖繼春認為繪畫中的線條可以接近詩的境界。我們看他此時期的作品,無論靜物還是風景,都能清楚感受到其筆勢的速度與疾緩行走的時間,其中輕柔靈動的特色,乃是繼承自中國傳統文化中的線條語言,藝術家纖細而富情感的線看似輕松隨意,卻是在長年的繪畫生涯中練就對線條與構圖的掌握,宛如詩句經過字字斟酌后的簡練雋永,線條和色塊在此的意義已近乎書寫,藉由流動的軌跡成為作者與觀者之間的傳達媒介。
早年由于經濟原因,廖繼春常將舊畫涂改后繼續創作,造成畫面顏料質感厚重,彩度與明度相對降低,直到晚年經濟寬裕后才開始使用全新的白色畫布,以油彩的相互搭配創造更為豐富的色彩表現。正當畫家創作旺盛之時,抗日戰爭爆發,到了1943年后廖繼春非但無法再自由創作,連起碼的生活都無法保障,直到1945年8月戰爭結束后繼春一家才搬回了臺南,暫住在一幢破屋中。
廖繼春在美術教育上也有著斐然成就,戰爭結束前,廖繼春便已在臺南一中教書,日本教員被遣送回國后,他成為學校唯一的臺籍教員。隨后又代理了數月校長職位,1947年起受邀在臺灣第一大美術學府——臺灣師范大學執教,并與臺灣早期西畫家陳澄波、顏水龍、楊三郎等人組織發起“臺陽美術協會”,通過舉辦展覽讓當時的臺灣本土藝術家有了一個良好的交流畫技的平臺。
1962年5月廖繼春應美國國務院邀請考察當地藝術,訪問期間畫家偏重對當地美術教育和相關制度的考察,希望能夠將先進的教育理念傳播至臺灣。美國之行結束后,又接著到歐洲各國以及東南亞等地參觀美術館,這次歐游對他的藝術觀有很大啟發。他認為歐美藝術的特長是“強烈”、“有魄力”、“畫面龐大”。歐游后他試圖將西方藝術的特點以個人化的范式納入自己的創作。比如他突破造型的藩籬,不追求絕對的抽象或具象,畫面形色更加奔放自由。藝術家在當時接受《雄獅美術月刊》訪問時說:“如夏卡爾所說的,他之前來巴黎并非學習那里的畫,而是接受那里的刺激而已。這種種的因素使我盡速地覓求了新的自己的方法。”
廖繼春的創作早年受日本的學院派影響,中年開始半抽象的繪畫風格,色彩逐漸明朗,利用粉紅、淡綠和淡藍的交織,形成強烈的對比,呈現出野獸派的作風;晚年的作品越發成熟,更多的是半具象半抽象,色彩絢爛,筆觸自由奔放。他有時加上纖細色線的搭配,畫面極富律動感,雖然形象仍然存在著,但其創作觀已進入抽象性的表達。“我利用簡潔強烈的色彩,以對比和強調來賦予更多的色感,同時在線條的構成中注意到造型的趣味,不是寫某一時間內的形象,而是把希望表現的色感表現出來。”的確,廖繼春大膽地將過去隸屬于自然形象的色彩通通解放,用大紅大綠的原色,在畫布上重新鋪陳出一個獨立且完整的色彩世界。
廖繼春是臺灣新美術的拓荒者,也是臺灣美術史上最重要的畫家之一。檢視畫家一生的創作唯一的遺憾就是早年由于畫材缺乏,更是由于經濟的拮據而無法創作大尺幅作品。而據記載其數量不多的大尺寸作品,在臺風來襲時藝術家忍痛用其阻擋強風吹入老屋而被毀掉不少。待晚年經濟狀況好轉后,又因身體狀況缺乏精力而無法繪制大尺幅的作品。在生命的最后幾年,畫家罹患膀胱癌、肺癌等多種重疾,其學醫的兒子專程搬來臺北照顧并治療家父,直至1976年畫家逝于臺北仁愛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