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而后傳承

采訪時間：2014年7月

采訪地點：上海

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有一個傳統，不論是普通短片還是重點大片，攝制組成立之后都要根據影片內容選擇外景地，由導演帶領劇組主創進行一段時間的采風，這被大家稱呼為“下生活”。當年劇組都去過哪里下生活？

導演 | 嚴定憲

拿《哪吒鬧海》來說，那是1978年的夏天，攝制組三位導演，王樹忱、阿達和我，外請總美術設計張仃先生和主創一行十幾人去了青島、嶗山、煙臺、蓬萊和石島這些外景地收集素材。

下生活過程中收集了哪些素材？對后來影片的創作有直接的影響嗎？

攝影 | 段孝萱

《哪吒鬧?！肥前l生在海邊的事情，所以那時在煙臺、長山島我們都搜集了大量的背景素材供創作人員做參考。當時拍攝時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遇到海市蜃樓，我們海邊拍了不少東西。

攝影 | 蔣友毅

蓬萊閣的角角落落，我都拍到了，做成了厚厚一本影集，后來對背景設計起到了一定作用。當時沒有旅游，就是原始的，感覺非常好?，F在開發旅游了之后感覺就不一樣了。

攝影 | 段孝萱

《哪吒鬧海》的第一個鏡頭，就是陳塘關的鏡頭，那就是當時的蓬萊閣。

導演 | 嚴定憲

經過研究，影片中的陳塘關就在蓬萊閣和周圍自然環境的基礎上由美術設計人員進行再創作，把水關表現得更加雄偉險峻，更具有神話色彩。

動畫設計 | 范馬迪

我們就是去感受一下這個故事發生的環境，后來的場景基本都按著這個風格來的。

畫家與動畫人的完美合作是美影廠眾多影片保證高水準的重要原因，但畢竟專業不同，摩擦在所難免。聽說采風過程中張仃先生對動畫創作人員有點誤會？

美術設計 | 閻善春

張仃先生跟我們一道去的，他去了以后有點看不大慣我們。我們在嶗山的時候，是在山上看海、看山的。

動畫設計 | 常光希

張仃先生當時在現場寫生，攤開來宣紙，放在石頭上，用焦墨當場就把樹啊石頭啊勾下來了。他的夫人陳老師跟他一起，風吹起宣紙，她就把紙壓住。

美術設計 |閻善春

我們劇組的人，在張仃先生身邊走來走去地看，他一定是很不高興了。后來我們才知道，作為大畫家，看到一樣東西覺得美，他就一定要畫下來。但是我們動畫人是看浪怎么運動，人怎么行走，鳥如何飛過去，只會去觀察動態。雖然我們有時候也畫，但是記錄性的畫，不是表現性的畫，所以難免產生了誤會。后來張仃先生看了動畫樣片，看完之后第一句話不是評論影片，而是贊揚道：“看來美影廠這些年還是培養了一些人才的。”所以畫家和動畫人的合作是各有所長，取長補短的。

在下生活過程中是不是會有很多意外的收獲？

動畫設計 | 常光希

在采風當中不斷地獲得靈感，導演對原來的劇本也會有一些改動。

美術設計 |黃煒

導演有時候整夜睡不著，會一塊兒幫著我們出點子。大家晚上回來累了，躺在床上聊，點子一出來，導演興奮得連夜寫劇本。這是一種激情，是文化大革命里頭見不到的事情。

在創作的過程中會去結合自己的工作特點去有意做一些積累嗎？

剪輯 | 肖淮海

下生活就看你下去的時候自己的一些設想，劇本在這之前都看到了，故事也知道了，但是導演的手法在分鏡頭臺本沒有完全出來之前你還不一定很清楚，所以創作人員事先都會設想一下應該去怎么處理。

美術設計 |閻善春

下生活看起來是走馬觀花的一個東西，其實非常重要?，F在好多影片拍攝都沒有這個習慣了，看和不看是不一樣的。

如今社會上有很多聲音，對于美影廠是否沒落也有諸多討論，美影廠、或者說中國動畫振興需要各方面的努力，創作者應該是首當其沖的。作為老前輩是如何看待當下的動畫創作的？有沒有什么對如今的原創動畫創作者的建議？

動畫設計 | 常光希

盡管技術永遠不能代替藝術，但必須承認現在的技術引領著動畫的發展，引領著動畫的市場。市場經濟時代的動畫制作和計劃經濟時代是很難做比較的。時代變了，我們不可能去復制那個時代的東西，我們的理念、觀念要更加開放，不斷更新。

我想我們要傳承的是一種“精神”，就是對文化的重視，對動畫藝術的敬畏，對創作的虔誠，這是最本質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