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不息的窯火

彭城鎮位于峰峰礦區的中部，坐落在太行山的滏口陘。陘，是指山脈中斷的地方，也就是山脈的豁口。太行山有八陘，第四陘為滏口陘，是太行山南部由山西通往河北的必經之地。這里地理位置優越，煤礦資源豐富，素有百里煤海之稱，所在的峰峰礦區曾是全國十大煤炭基地之一。與煤層伴生的大青土是制瓷的主要原料，因而有煤田的地方也是陶瓷業興盛的地方。宋元之后這里窯場遍地，陶工云集，解放后建起了十多座國營陶瓷廠，產品行銷各地，享有“千年瓷都”的美名。

雄關漫道滏口陘

彭城鎮所在的滏口陘，北有鼓山，南有神麇山，山嶺高聳，地勢險要，是連接晉冀的天然通道。自古以來這里就是咽喉要塞和兵家必爭之地。古人云：“由此陘東出磁、邢，可以援趙、魏。”戰國時期，趙國與秦國交兵，就是從這里運送軍隊和糧草。北齊時期的高歡、高洋以鄴城為都，在山西晉陽建陪都，通過滏口陘來往兩地，所以就在滏口陘附近的鼓山開鑿了響堂山石窟，一方面為禮佛之用，一方面做為行宮歇息，現為全國的八大石窟之一。滏口陘之名來自滏陽河。古人言，山斷出水，滏陽河發源于古鎮東面的黑龍洞，因“泉源沸騰，滾滾如湯，其水冬暖夏涼”，故名滏水，明代始稱“滏陽河”。

在鼓山和滏陽河之間的玉皇閣，原來是扼守在滏口陘的一座關塞，依山傍水，形勢險要，在和平年代它已失去了鎮關守塞的作用。青石砌成的石臺上方建成了玉皇閣，閣內供奉著玉皇大帝，保佑一方百姓平安。玉皇閣始建于明代，為磚瓦結構的無梁拱頂建筑，閣內全部采用磚砌而無一梁柱，也稱作無梁閣，因結構奇巧，工藝獨特，而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如今在玉皇閣與滏陽河之間開辟了寬闊的大道，滿載瓷器和煤炭的車輛魚貫駛過馬路。從玉皇閣西行，越過橫跨在滏陽河上的大橋，便進入了彭城鎮。

南有景德 北有彭城

彭城鎮最大的名氣來源于陶瓷的燒造。關于彭城的來歷就與陶瓷有著密切的關系。傳說這里曾有一位名叫彭城的匠人，因制瓷手藝高超，受到皇帝的封賞，名聲大震，也使小鎮的陶瓷名揚四海。后來當地人為了紀念他，便以其名作為鎮名，沿用至今。

彭城鎮燒造陶瓷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宋元時期，彭城鎮古時屬磁州管轄，因而統稱磁州窯。磁州的窯場分布在漳河流域和滏陽河流域。元代時漳河泛濫，大部分窯場轉移至滏陽河流域，使處于滏陽河流域的彭城窯規模迅速擴大，其產品不僅供應北方各地，而且遠銷到日本及東南亞等地，與景德鎮的瓷業并駕齊驅，素有“南有景德，北有彭城”的美稱。

明代時曾在彭城鎮設立官窯40余座，專門為明代宮廷燒造瓷器。《大明會典》記載：“明代在彭城鎮設官窯四十余所，歲造瓷壇，堆積官壇廠，舟運入京，納于光祿寺。”明萬歷年間彭城歸彰德府管轄，彰德府推官張應登在《游滏水鼓山記》中載：“而居人萬家，皆敗甕為墻壁，異哉！晨起，視陶陶之家，各為一廠，精粗大小，不同煅冶……彭城陶業之利甲天下，由滏河達于京師，……歲輸御用者若干器，不其甲天下哉？”寥寥數語，將彭城鎮以陶瓷為業，日進斗金，富甲一方的盛況描繪得淋漓盡致。

民國時期，鎮上家家戶戶仍以燒瓷為生，彭城窯廣泛采用饅頭窯進行燒造，這是一種以煤為爐料的陶瓷窯，因外形如同饅頭而得名。在方圓四十公里的范圍內，設有瓷窯二百三十五座，缸窯三十多座。走進彭城鎮，就能聞到一股窯煙的氣息，目前還保留有鹽店、富田、完小渣堆及散落在民居中的窯址50余座，它們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古老的民居群中，一些位于老窯內的手工作坊，至今仍在進行燒造，身懷絕技的老窯工們在簡陋的窯洞內傳承著千年的制瓷技藝，涌現出一批國家級、省級的工藝美術大師。2006年，磁州窯燒制技藝入選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穿行在彭城的古巷里弄，你可以看到與北方其他小鎮截然不同的景象，那就是家家戶戶用籠盔壘成的院墻，當地人稱籠盔墻。籠盔，也叫匣缽，是入窯燒造時盛放碗或盤子的窯具，燒瓷工藝改造后，這種匣缽不再使用，于是人們廢物利用，用它來建窯、壘院墻或蓋房子。彭城有句俗語說“彭城街五里長，咯哩拐彎籠盔墻”。有的把籠盔豎起來用，仿佛是一根根直立的陶柱；有的橫放著用，底面朝外，由于底部有一個圓孔，鑲在墻壁上像是一枚枚的古錢幣，隨處可見的籠盔墻，使小鎮有一種古樸粗獷的美感。

當地老百姓說，彭城街有四大怪：“籠盔墻底兒朝外，八棱磙子倆驢拽，煤渣堆到云天外，娘們帽子漢們戴。”籠盔墻只是這里的第一怪。第二怪是八棱磙子倆驢拽。這里碾軋瓷土的磙子不是圓形的，而是八棱形，這樣可以防止石塊飛濺。八棱磙子轉動難度大，所以要用兩頭驢來拉。第三怪是煤渣堆到云天外。彭城鎮有上百座饅頭窯，年深日久煤渣堆積如山。第四怪是娘們帽子漢們戴。過去彭城一帶的婦女常戴一種帶披肩的帽子。由于這里常年煙塵蔽日，所以窯工們燒窯時也都戴這種帽子，久而久之，也成了當地的一道風景。類似的順口溜在當地還有很多，人們居家過日子，難免會打個碗摔個盤，窯工們說：“打個碗你別急，彭城街上一塊泥”，表現出曠達樂觀的生活態度，同時也反映出彭城古鎮獨有的人文風貌。

磁州窯的天然博物館

眾多的古窯及隨處可見的陶場用具，使小鎮成為一座露天博物館，近年來先后建成磁州窯鹽店遺址博物館、富田遺址博物館、磁州窯歷史博物館。

鹽店遺址博物館，位于彭城鎮滏陽西路北側，占地面積約3000平方米，館內保存元代窯址一處、明末清初窯爐遺址一處、民國時期窯爐一座，窯洞式古作坊五座。參觀元代窯址時，需沿扶梯下到地表下五米處，才能一睹這座800年前的古窯原貌。在中國工藝美術大師劉立忠的精心打理下，這里變成了集保護文物、演示制作、展示陶瓷作品為一體的綜合性博物館。每當有客人來訪，劉老師的眼睛放著光芒，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毫不掩飾他對磁州窯的摯愛之情。

富田遺址博物館位于彭城鎮的西南部，富田村的南山坡，占地面積16000平方米，是目前保存數量最多、最集中，功能最完善的古窯場遺址。遺址內有明清至民國古窯址10座，古作坊5座，還有古井、古耙池、泥池、碾槽等，展示了古陶瓷生產制作過程的工序遺存。博物館特聘中國工藝美術大師任雙合為藝術總監。大師們對磁州窯的堅守與傳承，使磁州窯在歷史的延續中，煥發出新的生機。

中國磁州窯歷史博物館是收藏和展示歷代陶瓷精品的藝術殿堂，主要展示宋朝至明清期間磁州窯的文物精品及標本，并運用聲、光、電等技術介紹磁州窯工藝的起源、發展及獨特的生產技藝，人們在這里可以一睹磁州窯精品的瑰麗風采。

彭城古街風韻

彭城鎮有三條主要街道，當地俗語說：“三條大街東西走，七十胡同如雞腸。”新華路是解放后的名稱，位于彭城鎮的南部，其他的街巷由于地處繁華地段，經改造后已面貌一新，唯有這條小巷偏安一隅，尤其是新華路的西段較多地保留了陶瓷歷史的遺存，留下了極為豐富的陶瓷文化信息。

新華路的西段全長800米，它是隨著彭城鎮的擴張而形成的一條主要街道，街巷彎彎曲曲，連接著無數個窄小的胡同，民國時期這里窯場林立，曾出現了家家窯火，戶戶制陶的繁忙景象。如今走在古老的街巷上，過去人聲嘈雜、車馬喧囂的街市變得沉寂而安詳，但隔不了多遠，仍能看到一座座高出圍墻的饅頭窯。這些瓷窯大多分散在各家各戶，當地人便以住戶的姓氏來命名，如岳家窯、黃家窯、老孟窯等，而位于戶外的便以標志物來命名，如柳樹窯、蒿子窯、坡頭窯等。

進入田家胡同北端，有一座蒙古包似的古窯，因主人姓岳，便俗稱岳家窯，這座窯原屬岳家的私窯，建國后因公私合營，歸陶瓷廠所有，現歸個人所有，由于廢棄不用，只是作為歷史建筑保留下來。窯的外墻是用籠盔和耐火磚壘砌的，周邊呈圓形，頂為穹廬形，設有拱形門，熊熊的窯火燃燒起來后，滿街都彌漫著濃烈的窯火味，即便是在寒冷的冬天，這里的空氣也是暖暖的。雪白的瓷器出窯后，車載船裝，通過陸路或滏陽河運往各地。

位于河新胡同的蒿子窯，為掛牌保護的第28號窯，占地80平方米，因窯頂形似饅頭，俗稱“饅頭窯”。一般高約5米，火膛和窯室合為一體，造型渾厚而古樸。

位于河新胡同與后保安街交匯處的原陶瓷廠制作車間，原是制瓷工人集體勞作的場所。這是一座筒子形的房屋，長20米，寬7.5米，屋頂為拱形，外墻由籠盔和青磚混合相砌而成。中部設拱形門，兩側開方形窗。窯工們按照制瓷的程序，從拉坯到成型，環環相扣，再從這里將半成品送入窯中。作為車間廢棄后現改為民居，由于有人居住，保留完好，尤其是那一道綿延的籠盔墻，宛如一條長龍踅伏在彭城古街上。

彭城鎮瓷業的發展興盛，不僅形成了一批以生產瓷器而致富的窯主，而且還帶動了相關行業的興盛，彭城鎮的大小胡同便成了他們的聚集地。

位于肖家胡同內的四幢比鄰的宅院，為晚清民國時期的建筑，均為二進院落，正房為二層樓房，兩側的廂房為一層，其中正房和門樓房為硬山灰瓦頂，廂房則為平頂。門窗為拱券結構，屋脊和門樓上部均有精美的雕刻。

進入民國時期，許多西式建筑風格也引進小鎮，如李家老宅的大門為傳統的冀南民居風格，而院內房屋的前廊則由多個拱形門洞組成，建筑外部線條簡潔明了，門廊寬敞莊嚴，洋溢著濃濃的民國風味。

古鎮的紅色印跡

二十世紀初經過瓷業改良，彭城鎮成為現代產業工人的聚集地，燃燒了千年的窯火，又孕育出革命的火種。1932年4月革命家王維綱領導彭城數千名運瓷小車工人同資本家、窯主進行斗爭，革命家張兆豐領導陶瓷工人舉行了反抗剝削的大暴動。張兆豐是中國共產黨早期優秀黨員，中共中央北方局軍委書記、工農革命紅軍的將才，1890年出生于彭城鎮。他的故居位于新華街的后保安街12號，建筑面積130平方米，大門為拱券結構，分東西兩院，西院分為前后院落，8座民居，均為平屋頂。東院為一進院，現為紅色文化研究會地址。張兆豐作為陶瓷工人的后代，正是從這里走出去，加入同盟會，走向了革命道路，40歲時被敵人殺害。1961年其遺骨移葬于邯鄲晉冀魯豫烈士陵園，并舉行了規模盛大的公祭大會。

位于新華街十字路口的文昌閣原來是彭城鎮的南大門。這里也是一處具有紅色印跡的古跡。1937年磁縣抗日政府進駐彭城，曾在文昌閣辦公。陳賡將軍還在這里指揮了抗日的黃土崗之戰。文昌閣底部為青石砌成的平臺，平臺下砌拱券門，券門上的石匾書“文昌閣”三字。平臺四周設有石欄桿，柱頭上雕有石獅。閣樓筑于平臺之上，坐北朝南，灰墻黛瓦上印滿了歲月的痕跡，平臺上壘砌的籠盔墻，顯示出鮮明的地域特色。

如今千年古鎮正在抖掉歷史的煙塵，通過改用新型燃料燒制瓷器，使小鎮山清水秀、古韻悠長。

（責編：一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