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電影在上海的生存危機

作為國際A類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對藝術電影的推廣是有示范作用的，在很大程度上拉升了上海作為亞洲電影重鎮的形象，可惜的是電影節的集聚效應并不具備持久作用，風頭過后上海的電影市場又回歸到商業市場，藝術電影在其中無處立足。

在上海這樣一個多元文化匯集的國際都市，藝術電影能否做到曲高而和不寡是當下上海電影市場的一道難題。要破解這道難題，需要研究藝術電影在上海的市場狀況和傳播路徑。與商業電影相比，藝術電影在藝術水準與商業利益的天平上更傾向于藝術性的表達，有追求的藝術電影導演不會盲目地與市場和商業元素媾和，這導致能在兩者之間找到最佳平衡點的影片極為罕見。藝術電影是最能反映電影精神價值的類型，代表了電影藝術的最高成就。藝術電影所能達到的水平代表了某一民族、國家和地區的影視文化水準，因此，重視藝術電影的傳播路徑和市場狀況是極其有現實意義的。

一、藝術電影在上海地區幾無生存之地

近年來，上海地區的藝術電影發展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境地，在與商業電影的競爭中節節敗退，幾無生存之地。2012年年初，由上海聯和院線發起成立“長三角地區藝術電影放映聯盟”，由上海、蘇州、無錫、常州、寧波、合肥、南京等城市的多家院線加入，該聯盟提出的口號是“一城一映”和“周周映”。2013年七月份，上海藝術電影聯盟成立，該聯盟是由上海市電影發行放映行業協會組建的文化性社會組織，提出以“電影文化為源，藝術鑒賞為本”。該組織將片方、影院、觀眾三者有機結合，開展藝術電影推廣，致力于提供優秀藝術影片放映平臺，挖掘新銳藝術電影導演，擴張藝術電影的社會影響，從而深入培養藝術電影鑒賞氛圍。

事實上，上海的藝術院線在上世紀80年代早就存在，當時的勝利電影院、平安電影院和大世界影劇場等就是專門放映藝術電影的場所，那個時代藝術電影市場的火熱，與傳播方式有限、社會思想復蘇、市場經濟初開等因素密切相關。然而時過境遷，2010年以后的上海藝術片市場環境日益枯萎，到目前為止，長三角地區藝術電影放映聯盟和上海藝術電影聯盟并未取得成立之初所預想的效果，門庭冷落、票房慘淡。如果在全球范圍內來進行考察，藝術院線在商業競爭中從未處于優勢地位，即使在藝術電影有巨大觀眾群的西歐地區，藝術院線也被排擠并逐漸地邊緣化。院線這一商業模式要求以資金回報作為其生存基礎，顯然，藝術電影所擁有的贏利點先天不足，藝術電影院線在面對諸如級差地租、發行管理和分紅費用等現實問題時無力應對，并不符合市場利潤最大化的資本原則。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上海市場還沒有真正成熟穩定的藝術院線，更沒有形成藝術電影的放映氛圍。上海電影學界內部對藝術電影的出路和放映問題雖時有討論，但仍未能形成針對目前藝術電影生存狀態的解決方案。從這個角度來看，長三角和上海藝術兩個電影聯盟所做出的努力固然讓人贊嘆，卻缺少成熟的調研。

與此相似的是，每年六月份舉辦的上海國際電影節雖然吸引了大量國際電影界人士，在評獎、展映、論壇等各個環節均突出對藝術電影的尊崇，但是對于上海藝術電影市場化的推動力有限。往往在電影節舉辦期間熱火朝天，電影節一結束藝術電影馬上又進入了市場寒冬。作為國際A類電影節，上海國際電影節對藝術電影的推廣是有示范作用的，在很大程度上拉升了上海作為亞洲電影重鎮的形象，可惜的是電影節的集聚效應并不具備持久作用，風頭過后上海的電影市場又回歸到商業市場，藝術電影在其中無處立足。如果審視電影節這個獨特的文化現象，我們會發現電影節對藝術電影市場化的推動鮮有做得成功的，即使如戛納、柏林和威尼斯這三大藝術電影節，他們對助推各自國家藝術電影獲取市場收益的幫助也很小，這反過來也導致三大電影節的資金規模近幾年來呈收縮態勢，規模不復如前。

二、如何破解上海藝術電影的困境

2014年中國內地暑期檔電影票房節節攀升，截至8月31日，電影總票房達197.6億元，即將觸線200億元大關，觀影人次超過5.4億，暑期檔累計進賬超過90億元，較2013年檔期58億的總票房同比增幅超50%。但是，在這股大潮中，鮮有藝術電影的聲音。而作為中國電影發祥地的上海毫無疑問是中國電影的重鎮，理應為提高中國電影整體的精神水準做出貢獻，給藝術電影的生存提供足夠的生長空間。那么，如何破解上海市場藝術電影的困境？事實上，目前全球的電影創作、生產和營銷都面臨被商業娛樂大片所壟斷的局面，與之相反的另一個客觀現象是小成本的藝術影片在市場上表現乏力。在目前的情況下并沒有能一勞永逸解決困境的方法，只能折中地尋找出路。

宏觀來說，首先需要給予藝術電影全方位的扶持。這種扶持來自多個方面，例如在文化機構的引導下給藝術電影的發行和流通留下政策空間，政府文化機構對藝術院線的進行財政扶持。另一方面，藝術院線應和新媒體結合，譬如利用網絡對藝術電影進行分銷。此外，由于中國內地的院線和商業地產結合密切，是商業地產增值的重要因素之一，所以對藝術院線的扶持不僅僅需要政府文化部門的插手，也需要政府商業部門的政策介入。由此可見，要建立一個藝術院線，給藝術電影一定的放映空間，不能單純依靠某一方面，它是綜合力量共同成就的結果，不管是政府相關部門、電影從業者還是普通觀眾，都需要為此付出努力。

資金短缺是藝術電影和藝術院線衰弱的根本原因。由于當前電影市場發育還不成熟，藝術片又往往趨于小眾化，市場化程度不高，很難有較好的票房收入。在目前的市場環境下，也很難在商業院線的排片表上大比例的投放藝術電影。而在上海本地，由于國內政策、投融資渠道以及藝術電影盈利模式等原因，藝術院線缺乏雄厚的資金支持。即使如上影聯和院線這樣的本地重量級院線，也因為商業利益的考慮，不斷擠壓藝術電影的排片量。在這個問題上，不妨借鑒西歐國家的方法，他們一方面強調文化的多樣性，另一方面又特別傾向于保護本國的藝術電影，對商業院線進行限制，強制要求商業電影和藝術電影按照一定比例進行排片。雖然藝術電影很難盈利，但作為一個國家、民族文化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藝術電影必須通過政府保護獲得發展。藝術電影還需要一定的政策扶持。如果孤立地將藝術院線成立起來，可能在市場收益方面存在很多問題。在目前條件下，政府或者商業院線有條件和能力將藝術院線放在整個產業鏈的中間環節，給予其某些附加條件，由其他的盈利產業不斷地對藝術院線進行輸血。在藝術院線建立的過程中，還要考慮一些附帶的問題，比如說單純就藝術院線而言，能否解決小成本影片的放映問題。小成本影片除了在后期發行上存在的問題，實際在前期創作時就已經存在一定的問題，比如資金短缺、發行渠道不通等。要借鑒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政策，如法國和我國臺灣地區的特別電影輔導金，對藝術影片從前期就開始進行資助。到了后期發行的時候，采用其他的一些模式，例如有針對藝術電影制片人的版權抵押制度，將主創人員的收入與影片的收益捆綁起來。

在上海發展和經營藝術院線，在全國的示范效應遠遠大于它的經營效應，它是一種文化標志，象征著上海作為中國電影重鎮的重新崛起。我們要相信，在商業巨片的時代，那些有韻味、有深度的藝術電影，是可以打破視聽奇觀、技術主義和資本原則等商業神話的，但前提是要有院線和拍片量的支持。藝術電影要在市場背景下發展，首先要在思想觀念上認同市場原則，在這個原則的基礎上，再考慮有多少個人表達的余地，如何更好地運用電影語言和敘事手段來表達自己的思想。因為市場是無法回避的，觀眾的欣賞習慣是不以個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在藝術電影和藝術院線處于危機的今天，在中國電影全年票房有望突破300億人民幣的今天，從政策上保證商業院線給文藝小眾留一點空間，不失為一個最優的理性選擇。諸多電影人正在為藝術電影的生存而努力，也有諸多有遠見卓識的企業家試圖建立起一種合乎市場規律的藝術電影院線模式。我們希望各界能夠形成真正的合力，去開創一種新的商業智慧，和電影人的藝術精神結合起來，藝術電影才會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