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志軍
吉林省撫松縣職教中心是撫松縣唯一的職業學校,在校生只有700多人,生源的構成比較復雜,其中來自單親、失親、特困、留守家庭的孩子占到了三分之一。學校對有特殊需求的孩子進行重點幫扶,甚至為一些學生家長提供糧食。學校離長白山很近,根據這個情況學校重點建設旅游服務專業,畢業生在滑雪場、度假村就業或自主創業的比例很高,讓一些貧困的家庭看到了希望。根據國家政策,學校也在推行“三校統籌”,廣泛開展農村勞動力培訓。通過大力推行農民培訓,“把農民從麻將桌上爭取過來”,在4個鄉鎮建立農民培訓基地,在26個村屯建立流動培訓站,形成覆蓋全縣的培訓網絡,僅用3年時間就培訓一萬多人次。
也許,從江蘇的視角來看,這些數據并不完美,但想一想每平方公里48人的人口密度(江蘇全省的平均人口密度是每平方公里700人)、遍布全境的高山和東北特有的漫長嚴冬,這些成績的取得是非常不易的。我想起大約一百年前在中國大地上曾經進行過的各類鄉村教育的實驗,江蘇比較有名的是黃炎培、陶行知等人在昆山、泰縣(現姜堰)、江寧等地的實驗,全國較大規模的有梁漱溟在鄒平、晏陽初在定縣的實驗。黃炎培、梁漱溟等人直接將鄉政府改造成“鄉學”,開設面向農村各種人群的講習所,教文化、教農業技術,在農村開展不同于城市的學校教育。筆者一直記得一名教師在教學日志里記錄過的一件事:夏天,非常熱,孩子們都無精打采,教師問哪里涼快一點,孩子們說樹林里比較涼快,于是教師就把孩子們帶到了樹林里,教學內容也臨時調整為林業和昆蟲知識。這位教師充分考慮到教育對象的特殊性,他們中的大多數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也仍將生活在這塊土地上,教育應該教給他們與生活相關的知識,而不是培養一群不了解農村又無法融入城市的青年。盡管很艱難,但前輩們的努力應該是取得過一定成就的,因為無論是黃炎培在徐公橋,還是梁漱溟在鄒平或者是晏陽初在定縣的實驗都經歷了較長時間。
這段歷史經常為后來的職教史研究者所忽視,因為這些前輩們做的事情在今天看來屬于成人教育,而不是職業教育。不過,在我看來,他們所做的才更加接近職業教育的理想,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的區別并不在于是否是面向就業的,而在于傳統的普通教育是關于知識的,職業教育是關于人的生活的。
把撫松職教中心的實踐與百年前前輩們的工作進行對比可能是夸大了這所學校,但他們有個共同點,就是都關注普通老百姓以及他們的子弟。從他們身上可以看到,職業教育原來就是面向普通人的教育,用晏陽初的話來說,就是平民教育。只要是平民,或者平民的子弟,就應該成為職業教育的服務對象。我們沒有必要拔高或者擴大職業教育的服務范圍,因為一旦拔高或者擴大了,那就不是職業教育,而是精英教育、高等教育或者其他什么社會活動了。
據說醫學院的學生在入學和畢業時都會宣讀希波克拉底誓言,希波克拉底誓言核心的內容是:為病人謀利益,杜絕一切害人的行為。如果職教界也需要一份希波克拉底誓言的話,我想它的核心內容就應該是“為平民服務”。當然,今天平民的概念與百年前可能會有所區別,今天的平民應該更多地指普通勞動者和他們的子弟,主要是那些無權無職、靠工薪生活的人們。由于這個群體巨大的生存壓力,他們更需要適合他們的職業教育與培訓,只有根據他們的具體情況打造的職業教育才會受到歡迎;由于家庭教育能力有限,他們的子女大多也會接受職業教育,但他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一直生活在社會底層,所以職業教育體系應該為這些孩子提供升入其他層級教育深造的機會。如此說來,目前我們大張旗鼓地抓職業教育的質量和為孩子們提供升入高一級學校的機會的工作是做對了。但這些還遠遠不夠,職業教育目前非常強調開展企業調研,有多少學校重視過面向家長與學生的調研?我們真的了解普通老百姓究竟需要什么、他們希望職業教育幫他們解決什么嗎?當我們熱衷于宣傳學校所培養的就業明星時,我們是否真的關心過那些NEET畢業生(不工作、不上學、不培訓)?
很多人都對職業教育的二流地位耿耿于懷,但是別忘了職業教育就是為底層平民服務的事業,如果為他們服務的職業教育都想成為一流,那么,這些已經處于弱勢地位的百姓可能還將弱勢下去。
(作者單位:江蘇理工學院職業教育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