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陶文釗
中美緣何可以構建新型大國關系
◎ 文/陶文釗
2013年是中美關系歷史上值得銘記的一年。這一年兩國領導人共同承諾構建新型大國關系。6月,習近平主席與奧巴馬總統在加州“陽光地帶”舉行會晤,這次會晤的時間之長、討論的廣度和深度在兩國關系史上是不多見的。7月,兩國的經濟與戰略對話取得了極其豐碩的成果,兩國的軍事交往也熱絡起來。可以說,中美兩國的新型大國關系這艘航船已經揚帆起航了。
但是,上述發展沒有完全消除國人對兩國新型大國關系的疑慮。但凡兩國關系有點磕碰,疑慮就會一再重現。筆者認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不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需的。中國和美國都承擔不起兩國關系惡化的后果。主要基于六點理由:
1.時代不同
19世紀是列強瓜分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勢力范圍的時代,當時中國也成為多國的勢力范圍。20世紀是爭奪世界霸權的時代,這是兩次世界大戰的原因,也是冷戰的主要原因。
21世紀最大、最明顯的特點是世界經濟加速全球化,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越來越廣,越來越深。美國無疑是從全球化中受益最大的發達國家。中國的發展也得益于全球化。我國30多年來的現代化進程與世界經濟全球化是同步發展的。同時,我國的發展也對世界經濟、尤其是本地區經濟的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成為世界經濟中一個十分積極的因素。
世界經濟一體化的深入發展使國家間的關系發生了某些“質”的變化,突出的表現有:建立在跨國公司投資和分工基礎上的生產和經營活動打破了國家間的疆界,在局部甚至世界范圍內建立起一種“無形經濟王國”,進行“超國家”運行,規模十分巨大。由于這種經濟直接聯系機制的發展,使得國家間關系的許多內容具有一種“內部關系”的特征。中美兩國的經濟就是這樣一種高度相互依存的關系。反過來說,正是由于這種高度的相互依存,使兩國都承受不起關系惡化帶來的代價。
2.后冷戰時期的一個突出現象是人類面臨非傳統安全威脅
非傳統安全威脅大致有三類:一類是處理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如自然災害,傳染性疾病,資源短缺、環境惡化、氣候變化等;另一類是處理人與人之間的安全問題,如恐怖主義,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擴散,跨國犯罪等;第三類是處理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如幾年來持續發酵的國際金融危機。對于這些威脅,沒有一個國家可以置身事外,沒有一個國家可以單獨應對。惟一的辦法是國際社會合作加以應對。惟其如此,全球治理的重要性突出了。中美兩國的合作對于全球治理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總之,新時代的特點使兩國之間的關系不再是“零和游戲”,而是互利雙贏的關系。
3.中國尋求和平發展,不挑戰美國的霸權
與美國尋求和平共處、互利共贏之道是我國現代化建設的需要。
當初在鄧小平改革開放的大戰略中,與美國關系的正常化是重要的一環。我國確定了和平發展的方針,在歷次中國共產黨的代表大會上都一再重申,我國將始終不渝走和平發展道路。堅定奉行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中國不輸出意識形態,不以意識形態作為區別國家關系親疏遠近的標志。中國不謀求霸權,中國既沒有與美國爭奪世界霸權的能力,也沒有這個意圖。
中國當前的綜合國力與美國相比還有很大差距。即使中國將來強大了,也不稱霸。這是中國幾代領導人反復作出的承諾。中國要改善中美關系是為了國家的現代化事業,因為美國、中美關系是可能影響中國崛起的最大外部因素。
中美兩國可以建立新型大國關系不僅是由中國的政策決定的,而且也是由中國的傳統歷史文化決定的。中國歷來講“和合文化”,崇尚“和而不同”,崇尚“中庸之道”。我國的傳統文化是非宗教的、非神的,因此我國沒有“教化”別的國家和民族的使命感。這是我國不干涉別國內政政策的一個文化基礎。
4.從過去30多年的情況來看,總體說來,美國對于中國融入國際社會基本沒有采取排斥、拒絕的態度
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1980年我國就加入了世界銀行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而美國在這兩個國際金融組織中都是擁有否決權的。中美就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談判曠日持久,但1999年兩國終于就我國“入世”達成協定,2000年美國通過了對華永久性正常貿易關系立法(Permanent Normal Trade Relations, PNTR)。這項立法是中美建交以來最具有實質性意義的突破,它把兩國的經貿關系置于新的更加堅實的基礎之上,使其源源不斷地為兩國關系的發展提供動力。而中國“入世”給中國經濟發展帶來了“黃金十年”,這已經是一個不爭的事實。兩國各層次的人文交流十分活躍,是兩國關系的穩定器、助推器。
確實,在美國總會有人主張“遏制”、包圍中國,但這不是美國對華政策的主流;何況現在的中國也不是任何國家可以包圍得了的。
5.從地區的角度來說,一個新的地區綜合安全的架構正在醞釀和形成之中,它對于構建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是有利的
我國實行“以鄰為伴、與鄰為善”的政策,使周邊國家從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受益,中國成了韓國、日本、東南亞、澳大利亞、新西蘭的最大貿易伙伴,可以說,一個以中國為核心的地區經濟架構實際上已經形成。
但“樹大招風”,我國周邊的一些國家對我國的戰略意圖抱有疑慮,我國與有的周邊國家之間還存在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包括領土、領海主權爭議,它們在安全方面還要依賴美國。但它們顯然不愿意在美國與中國之間選邊站隊。
我國推動的地區一體化進程是包容的、開放的,同時我國尋求綜合安全、共同安全、合作安全,推動在傳統安全和非傳統安全領域的坦誠對話與合作,促進政治安全與經濟安全的互動,這對于新的地區安全架構的建立將起到促進作用,而其方向與中美新型大國關系是相一致的。
6.從負面來說,中美兩國都是擁有核武器的國家,核武器的遏制作用仍然存在
由于雙方都擁有高精度、超遠程、大當量的打擊火力,一旦開戰,勢必迅速升級,同時雙方誰也無法承受綜合火力的猛烈打擊,維持戰爭的能力大受限制。這種情況與過去中國的邊界戰爭不同,也與伊拉克戰爭和阿富汗戰爭不同。大國沖突不再有贏家。
建立新型大國關系并不意味著兩國之間從此沒有分歧、沒有競爭。兩國在市場、原料、影響力等方面仍然會有競爭。但強調新型關系,意味著兩國都愿意加強合作,管控分歧。
一方面,中美兩國之間存在著基本的政治制度、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的分歧。但這個分歧不是現在才有的。實際上,從尼克松的“破冰之旅”以來,雙方就達成了一個共識:美國和中國的社會制度和意識形態不同,而且彼此都不喜歡對方的制度和意識形態,但彼此都承認,對方的制度和意識形態將長期存在,雙方將長期共存,而且一方對另一方的影響也是有限的。
另一方面,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在民主與法治、經濟結構和社會治理方面采取的種種措施與發生的變化,使得中國的經驗逐漸被西方一些人士所理解并接受。
中美關系正常化已經30多年了,沒有一年是一帆風順的,我們也不指望以后的兩國關系會如履平川。但30多年的兩國關系同樣昭示了,中美關系是可以管理的。一些當時看來相當嚴重的問題在兩國關系的發展過程中都一一化解了,這使我們對今后的兩國關系具有信心。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美國研究所)
編輯:藺麗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