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云
全球金融海嘯迄今已屆五年,其影響依然延宕不止。這場危機是全球性的大浩劫、大變革、大博弈。為盤點百年不遇之危機,洞察其演化規律與得失,2014年1月3日,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全球化研究中心和世界經濟研究所聯合舉辦了題為“全球金融博弈:得失誰系?”的研討會,與會專家就全球金融博弈、得失、走勢等若干問題進行了深入討論與交流。
(一)什么是全球金融博弈?全球化研究中心主任劉軍紅研究員以日本為例,對大國金融博弈作了深入剖析,認為日美金融博弈釀成“東亞金融危機”,日本趁機布局亞洲。他提出,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試圖挑戰美元霸權地位,從1990年到1993年,連續23次賣出美元并買入日元,總額達3000億美元,使日元兌美元主動升值,對美元地位構成強烈沖擊。為此,美財長魯賓專程赴東京,強調“強勢美元符合美國家利益”,美不再容忍日元逆勢升值。美并主導美元回歸強勢,引發日元貶值,造成東亞國家出口減少,經常收支赤字、資本收支盈余,經濟結構脆弱性浮出水面,引起東亞金融危機。2001-2006年,日本嘗試零利率和量化寬松,搞政策性日元貶值,并在2001年“9·11”后至2004年3月前大規模干預日元美元匯率,致使日元對美元匯率長期保持低位,日元匯率振幅收窄至1973年以來最小。日本政府一方面通過賣出日元,買進美元,大賺匯差,并積蓄外匯儲備;另一方面通過日元貶值刺激日本出口擴張,企業收益擴大,完成對亞洲產業結構布局,形成繞道中國對美出口的局面,結束了日美間貿易摩擦。長期看,日本對外投資所得收益順差超過貿易收支順差,形成了接近于典型發達國家的成熟結構。劉軍紅還指出,日美歐金融政策調整不同步,觸發美國“次貸危機”,日元獲得投資優勢。美國在2001年開始進入超寬松政策,2003年聯邦基準利率降至1%,但從2004年6月起連續每月提0.25個百分點,至2005年達到5.25%。在此過程中,歐洲跟隨美國提息,而日本則按兵不動。直至2006年3月,日本開始收量,7月提息0.25個百分點,次年2月再提息0.25個百分點,成為影響世界經濟的“最后一根稻草”。日本緊縮銀根后,美國住宅價格急劇下降,2007年初發生23家住宅貸款機構破產事件。危機后,美國執行“量寬”并維持事實上的“零利率”。日本雖追隨美歐降息,但兩次各降0.2個百分點,刻意保留0.1%的“非零利率”。日并在2010年前持續控制央行貨幣總量,導致日美實質利差逆轉,日元強勢升值。從投資角度看,日元強勢升值為日本企業在全球抄底收購提供了貨幣戰略優勢。在國際市場,美歐企業并購全線撤退的同時,日本企業借日元升值全線進攻,獲取了海外資源權益、戰略市場份額、前景良好企業的股權,包括對美國第三大糧食公司的收購。此外,日本還以金融方式轉嫁“量寬”成本。日本央行推動與東盟央行的貨幣合作,要求東盟央行在日本央行設立賬戶,以日本國債為擔保向東盟當地的日本企業提供項目融資,打通央行間的資金渠道,事實上構建了對東盟轉嫁國債危機的通道。
現代院傅夢孜研究員對以上觀點作了點評,認為全球金融博弈永無止境,危機輸贏未定,但某些國家、行業已淘汰出局。一個大國的崛起,只靠蠻干苦干、加班加點是不行的,要尋找歷史機遇。現代院世界經濟研究所黃鶯副研究員認為,此階段的博弈就是爭奪有效需求。有效需求來自國外,這就需要制度設計打開它國國門,來自國內者則要內部改革。這些均為大國要做的事情。
(二)博弈的“炮彈”是什么?劉軍紅認為,“量寬”的實質是調整資本流動。一是日元資金流向影響歐債危機走勢。2012年中期后歐債危機趨緩,“德拉吉魔法”起到一定作用,但公開市場操作并未實際出資,形成的僅是市場預期。危機前歐洲形成的三大泡沫,即銀行泡沫、歐元泡沫和住宅泡沫以及泡沫破滅都與日本資金流向有關。考察歐元和日元的匯率關系及日本央行金融政策的變化可發現一個規律性動向:日元升值反映日本資金從歐洲國債市場撤出;日元貶值則反映日本資金重返歐洲市場。二是美聯儲第三輪“量寬”政策動向影響全球經濟走勢。美“量寬”政策從2009年到現在走過三個階段,但其影響路徑不同。第一輪“量寬”時期資金流向國際商品市場,第二輪“量寬”則重點流向拉美和亞洲,第三輪“量寬”資金基本在發達國家間循環。第三輪“量寬”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形成世界性資金逆轉,即資金從新興國家流向發達國家、從商品市場和債券市場流向股票市場。如2013年,新興國家股市流出資金181億美元,國際大宗商品流出資金432億美元,貨幣市場基金流出919億美元,而美日歐股市流入2621億美元,美“道指”連破歷史最高點,吸引資金達1110億美元,歐洲股市也吸引438億美元。如此,美歐長期利率上升,新興國家短期利率波動,匯率不穩。三是美聯儲資本管理步入“前瞻指引”方向。美聯儲減少證券買入量,預示今后的政策將保持長期的零利率基調,并通過發出系列指標,與市場對話,形成政策環境,引領市場方向,呈現真正意義的“非傳統性格”。
現代院世界經濟研究所魏亮認為,美國的反危機理念正在形成相對獨立的反危機經濟學,核心是預期管理,而跟隨美式反危機策略的發達國家經濟向好。美日歐政策調整呈現抑制通縮總趨勢。相反,新興國家則更擔心通脹,經濟環境完全不同,二者政策協調呈現矛盾。
(三)如何看待贏家和輸家?與會學者各抒己見,未達成統一意見。劉軍紅認為,發達國家可能迎來復權的春天。經濟表象背后,發達國家進行經濟結構調整,產生質變。從美國兩個指標看,一是道指從2009年一路上漲,超過16000點,突破IT泡沫和住宅泡沫兩大周期的最高點;二是失業率由10%降至7%,達到美聯儲收量指標線。美日歐高風險資產減少,從2008年1.2萬億美元降到2013年6月的0.47萬億美元,美元指數上揚,反映美元和美國復權動向明顯。美國“量寬”是政府承接民間債務,并向世界轉嫁,而新興經濟體則成為被轉嫁的空間。“脆弱五國”即印度、印尼、土耳其、南非和巴西貨幣波動下滑,前景堪憂。
傅夢孜研究員認為,對金融危機得失的評估往往難以精確,更難有終極化結論,但可以分層次分析:第一個是技術層次,日本或可算是贏家;第二個是制度層次,美國,包括部分歐盟國家的制度建設,取得了新的領先優勢,踩著別人資金的“風火輪”往前跑;第三個是戰略層次,在金融危機發展中,中國仍保持了經濟較快增長,從而實現了國家經濟規模的進一步擴大。博弈只要不脫離金融,游戲就沒有盡頭,現在強本固體吃點虧不要緊,需著眼未來。
現代院世界政治研究所宿景祥研究員將金融博弈比作繞圈長跑,認為追上了還得接著跑,是長期過程。現代院歐洲研究所王朔副所長指出,歐洲不是贏家,據歐洲銀行統計,歐洲在金融海嘯中的損失遠超過美國,美通過調整金融市場,把危機輸出給歐洲,歐洲從來不認為自己是贏家。現代院日本研究所劉云認為,日本輸贏未定,2013年第三季度GDP增速下滑,印證日本“量寬”作用有限、回歸財政刺激,而在日本經濟結構性困境面前,傳統的凱恩斯理念難有作為,前景如何還需看能否實現危機轉嫁和產業升級。黃鶯副研究員認為,評論危機的輸家和贏家,現在為時過早。危機剛剛拉開序幕,現在進入主權債務慢性積累期,主權債務未削減、去杠桿化未完成、實體經濟未恢復自主擴張,發達國家在大規模“量寬”下依然增長有限,未來不容樂觀。魏亮認為輪回尚未完結,美國退出“量寬”或可適應美國經濟節奏,但不能適應全球經濟復蘇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