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少爺”散伙

吳倩男

編者按：它本來有可能是一家前途無量的明星創業公司，卻在公司剛剛走上正軌時，創始人團隊分崩離析。我們不知道這場風波將何時、以何種方式做結，也不知這家明星公司最后的命運。在這些年輕人的講述中，我們能看到合伙人、股權、融資、眾籌……在很多關鍵環節上，這些初出茅廬的創業者們輕率的處理，為以后埋下了更大隱患。西少爺案例，對于許許多多正走在創業路上的公司而言，或可成為前車之鑒。

11月15日晚七點半，西少爺創始人之一的袁澤陸匆匆趕到位于五道口的蛋解創業沙龍活動，這比之前約定時間晚了近半個小時?；顒又鬓k方曾擔憂，袁是否能如期出席。

兩天前，西少爺另一創始人宋鑫在知乎上發布一篇名為《西少爺賴賬，眾籌的錢怎么還》，指責CEO孟兵將其“逼”走，并拖欠早期眾籌股東的錢遲遲不還。在靜默一天之后，14日晚間，“西少爺”官方以另外兩位創始人羅高景、袁澤陸的身份發布公開信回應宋鑫指責，稱其全文污蔑。主要當事人孟兵則以“新品研發”為由，表示不再對該事做進一步的解釋說明。

從4月8日開業，到6月中旬宋鑫離開，在短短兩個月里，這家由四名合伙人創辦的明星創業公司緣何分崩離析？

從第一天就存在隱患

這家公司從第一天就存在隱患。

孟兵、宋鑫、羅高景三人在2012年年底的西安交通大學北京校友會上認識（彼時袁澤陸尚未加入）。已在投資機構工作三年的宋鑫，有了想要出來創業的想法，于是通過校友會的關系認識了有技術能力的孟兵等人。三人一拍即合，第二年4月，成立了名為“奇點兄弟”的科技公司。由于孟兵承擔了主要的產品研發工作，因此孟兵、宋鑫、羅高景的股權分別為40%、30%、30%。

“矛盾不是突然爆發的，在做第一個項目時就有積累?！痹瑵申懻f道。

對于第一個項目，孟兵鮮少對媒體提起，但從幾篇報道中可以看到其中的影子，“我（孟兵）從2013年4月份開始創業，做了奇點兄弟IT公司，后來攢了一些錢，想要換一個項目做?！钡谒析蔚谋硎鲋校@個項目“十分失敗”以至于“提起來都感到丟人”?！爱敃r做的就是一個網頁，連網站都算不上?！?/p>

回憶三人的第一個項目，羅高景在公開信中是這樣寫的：“還記得去年和宋鑫一起去天津出差的時候，一起住在30元一間的昏暗旅館里，滅蟑螂，寫方案?，F在想起來真是五味雜陳，我們曾經是如此信任的朋友?！?/p>

共苦經歷并沒有阻止矛盾的產生。5月份，孟、宋之間便開始爭吵，在羅高景看來，宋鑫沒有工作成果是爭吵的直接原因?！?013年5月我、孟和宋創業做科技公司時，我和孟兵幾乎每天都熬夜通宵寫代碼、趕方案，但宋卻經常熬夜看小說、打游戲，基本上是我們倆養著他一個人。于是決定讓宋去嘗試跑業務、做BD，結果一單都沒成。”

這一說法遭到了宋鑫的否認。他稱，自己學土木工程出身因此不會IT技術，但對銷售工作已經盡力?！巴ǔＪ俏覀內齻€人一起出去跑業務，都是我負責敲開每一家公司的門，之后再由孟兵跟經理談業務?！?/p>

業務的持續低迷，導致孟、宋矛盾升級。沒有訂單的7、8月份，兩人在位于石景山的出租屋里發生了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宋鑫認為產品本身存在問題因此才會賣不出去，而孟兵則將責任歸結為銷售不力。

彼時，孟宋兩人已經表現出了對彼此的不滿。

10月份，由于業績實在不佳，孟、宋、羅三人不再堅持之前的項目，開始轉做肉夾饃，袁澤陸也在這時候加入，形成“西少爺”四個創始人的狀態。

隨著“西少爺”的走紅，孟宋之間的不滿在一片紅火之下被暫時地“和諧”掉了。

這個團隊并不是穩定架構。孟兵和宋鑫都屬于個性強勢的人，區別在于，孟兵會表露出來，所以會在爆發爭吵時，指責宋鑫“產品有什么問題，都怪你銷售做得不好”；宋鑫看上去并沒有那么強的攻擊性，但在骨子里，卻是個非常固執己見的人。袁大多充當了調節者的角色。

股權分配導致矛盾升級

4月7日晚，在西少爺肉夾饃開業前夕，四人花了1388元買了一瓶飛天茅臺，當時他們想如果有一天肉加饃一天能賣出1000個，就把這瓶酒給喝了。而在8日開業當天中午，西少爺就賣出了1200個肉夾饃。

火爆的銷售業績加上“互聯網思維”的外衣，孟兵以創業明星的姿態登上各類媒體講述創業故事。開業不到一周，便有投資機構找來，并給出了4000萬元的估值。

四個人認為這時候需要引入投資來擴大業務，但就在引入投資、協商股權架構的過程中，孟宋之間的矛盾被徹底激發。

5月初，西少爺四人開始與投資人商討有關投資的細節。據袁澤陸介紹，當時孟兵提到為了公司之后在海外的發展，希望組建VIE結構，他的投票權是其他創始人的3倍。由于孟兵的口氣比較隨意，袁、宋、羅都沒有太在意。但不久，在孟兵轉發給他們擬好的正式合同里，增加了組建VIE結構、增加孟兵投票權這兩項。

宋鑫的說法略有差異。宋鑫表示，在與投資人共同協商時，孟兵并沒有提出3倍投票權，他直至看到那封郵件才知道孟兵給自己增加了投票權?！霸缟细呔疤稍诖采戏謾C，看到那封郵件，就拍我的床把郵件給我看。當時我們倆都特別震驚。”

宋鑫擔憂的是，孟兵的投票權超過了50%，那么自己處于一個被動的地位，可能會因為他的決定而被出局。而袁澤陸也感到不滿，感覺自己的權力被削減。

按照孟兵的解釋，當時之所以會提出3倍投票權，是因為在公司決策過程中需要有一人能夠保證話語權，以便于公司的管理和決策。但宋鑫稱，當時孟兵給他的說法是，自己沒有安全感，暗示擔心被奪權。

為何沒經另外3個合伙人的明確同意，就在合同中增加該條款？孟兵沒有直接回應，而是稱“以袁澤陸的回答為準”。袁是這樣說的，“可能當時投資人向他提了這樣一個建議，依照我對孟兵的了解，他跟我們這么提了一下，我們以為他隨口一說就沒有表達反對意見，而他可能以為我們默認了?！眅ndprint

隨后在5月中旬，袁澤陸、羅高景做了讓步，表示2.5倍投票權可以接受。袁希望雙方都下一個臺階，所以提出了2.5倍。

孟兵妥協了，但宋鑫沒有同意。

宋鑫給出的方案是，如果是投資人的意思要增加孟兵的投票權，并保證自己30%的股權不變那么他就同意。但在袁澤陸、羅高景看來，去見投資人不是一個好的處理方法，這意味著將內部矛盾公開化。

此時，袁澤陸對宋鑫的不滿也已產生，“孟兵在很多時候會做出讓步的，但宋鑫不顧大局只顧自己，有些自私，那個階段公司事情進展很慢?！?/p>

難以回購的股權

整個5月，引入投資的事情一直僵持著。這種情況下，在5月底6月初，宋鑫回西安學習豆花的制作，這成為他后來出局的導火索。

“原本計劃三五天就能回來的宋鑫，卻花了整整11天時間在西安，關鍵是最終也沒能搞定小豆花配方?！痹谖魃贍數墓俜铰暶髦腥绱藢懙?。

過長時間的學習再度引起了另外三人的不滿，使得他們決定要將宋鑫除名。袁澤陸稱“學豆花這個事只是一個導火索，關鍵是我們的經營理念出現了分歧，宋鑫阻礙了公司的進程，在那種情況下，不能再繼續合作下去了?！?/p>

此時的宋鑫并沒有意識到這點，“從西安回來之后，大家還和平時一樣交往?！彼析位貞洰敃r的情景，感覺異常的地方只有公司買了3臺電腦但沒有給他買，當時說從西安回來后再給他配。

但不久，宋鑫被要求離開西少爺。宋鑫是如此描述當時的情景“他們三個一大早就出去了，在下午的時候給我發了條微信，說股東決議我必須離開，當時我都懵了。晚上又收到一條短信，說房子是屬于公司的，我必須搬出去?！?/p>

整個股東的通知，都是由微信完成，之所以沒有面對面進行溝通和決議，袁澤陸給出的理由是，因為擔心孟兵和宋鑫兩個人當面打起來。

按照宋鑫的說法，之后給另外3個人打電話并找了大家之前經常去的地方，但均未聯系上?！鞍嶙咧?，一天晚上我走到西少爺門口，本來想去緬懷的。沒想到能碰到高景，他在那里數錢。隔著一塊玻璃，我敲了一下，他看到我了，然后我對他苦笑了一下。他應該挺意外的，沒有想到能夠再見到我。我本來以為他忙完之后會找我談一下，但沒想到他繞過我走了?！?/p>

之后，四人在西少爺五道口店附近的咖啡館坐下來談了幾次，但都不歡而散。

孟、袁、羅三人給出的方案是，27萬加2%的股份，買回宋鑫手中30%的股份。“這27萬是宋鑫之前在公司工資的4倍，4倍的投資回報應該也可以”。

但宋鑫要1000萬，理由是當時西少爺的估值有4000萬，他可以分得四分之一。“這根本是不可能的”袁澤陸如此說道。

由于一直沒有談攏，目前宋鑫仍然有“奇點兄弟”近30%的股權，在7月份，宋鑫另起爐灶重新開了名為“新西少”的肉夾饃店。

草率的眾籌

事情并沒有就此完結。此次，宋鑫發公開信提出，公司初創時曾在2013年底和今年5月份發起過兩次眾籌，共籌得85萬元，但西少爺一直沒有公開財報，分紅等幾項事宜也并未跟進。之后，一位眾籌人老婆生孩子急需用錢，本金卻都拿不回來。

對此，袁澤陸表示，公司會按照財報季度向股東公開財報，而分紅需要按照公司法的規定，通過股東大會來決議如何分紅，分多少。

而對于分紅，雙方還有一個爭議點在于，能分幾家店的收益。按照協議，眾籌股東可以分得他們眾籌起來的五道口店，和由這家店的收益所開起來的另外兩家店。目前西少爺共有四家店，在宋鑫離開之后，孟兵三人注冊了新的公司“奇點同舟”，之后所開的三家店屬于新公司?！斑@三家店的資金是用天使投資開起來的，沒有用到五道口店的資金，因此如果分紅的話，目前也只能分五道口這一家店”，袁澤陸解釋道。

對于眾籌人無法拿回本錢，西少爺方面的回應是，按照《公司法》，股東是沒有辦法這樣隨便退出的，需要經過協議。鑒于特殊情況便同意退還本錢，但宋鑫方面遲遲沒有給出轉賬憑證。

雙方各執一詞，真相很難還原。

但造成目前眾籌混亂局面，或許也與早期公司賬目不成熟有關。據了解，西少爺的眾籌就是創始人向周圍的朋友籌錢，給予股權。由于開始沒有公司賬戶，哪個創始人所籌到的錢就存在哪個創始人的個人賬戶中。

“自股權眾籌渠道融資的好處是省事，創業者只需刷信譽，人格就是擔保，早期投資人和親友一般不會深究，但這種看似強壯但無形的羈絆為日后的爭端埋下伏筆?！碧焓菇止蓹啾娀I平臺聯合創始人劉思宇對西少爺的這種眾籌方式并不支持。

西少爺的口水戰尚未結束。宋鑫說他需要給參與眾籌的人一個答復。袁澤陸的想法是不會繼續回應，不會跟隨炒作。而風暴中心的孟兵繼續保持沉默，他說“這個事給我最大的經驗是，股權的平均化不可取，這個會給公司埋下一個定時炸彈。”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