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波 周曉武 牛正浩
(山東政法學院,山東 濟南 250014;山東省濟南市天橋區人民檢察院,山東 濟南 250031;中國人民大學 法學院,北京 100872)
新修正的《刑事訴訟法》在第三編特別程序中新增了當事人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其中第279條明確規定了刑事和解的案件處結方式為公安機關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人民檢察院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或者依法作出相對不起訴的決定;人民法院依法對被告人從寬處罰。但是,筆者認為上述規定顯然在處結方式上顯得過于呆板、單一,未形成多元、動態的刑事和解處結方式,不利于司法實務中靈活多樣地及時處結輕微刑事案件。因而,在理論上對于刑事和解的處結方式做微觀的理論探究,對于司法改革的規范與有序仍具理論指導意義。筆者試圖結合刑事司法改革中非犯罪化、非刑罰化及非監禁化的國際趨勢,在我國刑事和解的處結方式上進行具體分析與論證。
當事人達成和解的公訴案件訴訟程序的處理,主要以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后,由相應司法機關根據案件的事實及證據,依法以不追究刑事責任或者從輕、減輕或免除處罰的方式終止刑事追訴。因而,具體刑事和解的處結方式可概括為非犯罪化、非刑罰化及非監禁化三種處斷。 非犯罪化,又稱除罪化,有廣義與狹義之分。廣義的非犯罪化是指對一直以來科處刑罰的犯罪行為不再以犯罪及刑罰懲罰的方法予以認定與處罰。具體包括三種情形:一是對原法律規定為犯罪的行為通過立法方式予以合法化;二是對于原法律規定為犯罪的行為,通過涵蓋進相應行政法規的形式予以行政處罰化;三是對原法律規定為犯罪的行為通過司法的程序不把它當作犯罪處理。因而,非犯罪化是指[注]賈學勝:《非犯罪化的概念界定》,《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立法機關或者司法機關通過立法或者司法活動,將一直以來作為犯罪處理的行為不作為犯罪規定或者處理的制度或過程。非犯罪化(又稱為除罪化、非罪化或去犯罪化)可分為法律上(立法上)的非犯罪化和事實上(司法上)的非犯罪化。前者是指立法機關通過立法活動將一定的犯罪不再規定為犯罪的過程。事實上的非犯罪化是指雖然刑法上關于一定行為的罪刑規范沒有發生變化,但事實上該行為卻沒有被司法機關作為犯罪處理的情況。法律上的非犯罪化是通過立法活動實現的,從其結果看,可包括合法化、行政違法化、民事違法化及國家態度中立四種情況。可見,合法化只是非犯罪化的一個結果或內容,而不是非犯罪化的全部,二者不是同一概念。而事實上的非犯罪化又可分為追訴上的非犯罪化——即通過司法過程中的不立案、撤銷案件、不起訴而不將刑法規定的犯罪行為作為犯罪來處理的情況和審判上的非犯罪化——審判機關在審理具體案件過程中,通過變更罪刑規范的解釋和適用,將原本作為犯罪處理的該行為不再作為犯罪處理的情況。
非刑罰化在目前理論界的界定仍頗有爭議。有的認為非刑罰化是指對某些犯罪不用刑罰的方法而用刑罰以外的方法來感化改造罪犯[注]馬克昌主編:《刑罰通論》,武漢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770頁。。有的則認為非刑罰化應僅指非監禁化,即使用非監禁刑的其他刑罰方法予以處罰的情形,例如罰金刑、緩刑、管制刑的適用。如果不在這一確切含義下去討論非刑罰化問題,就會失去非刑罰化的特有內容而流于泛化[注]陳興良:《刑法的價值構造》,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421頁。。筆者認為,如果從常人對文字的字面含義所做的理解:非刑罰化顯然應指將某種犯罪行為排除刑罰的適用,這種理解符合大眾的通俗化解釋,也有利于糾正過于專業化解釋而導致的分歧與論爭,因而,筆者贊同第一種解釋。對此,有學者進一步概括為非刑罰化是指對原本被賦予刑罰效果的犯罪行為,以非刑罰的方法代替刑罰。即被非刑罰化后的行為仍是犯罪行為,只不過對這些行為采用了非刑罰的處罰方法[注]賈學勝:《非犯罪化的概念界定》,《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07年第1期。。我國刑法第37條明確規定了非刑罰處罰方法:對于犯罪情節輕微不需要判處刑罰的,可以免除刑事處罰,但是可以根據案件的不同情況,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或者由主管部門予以行政處罰或者行政處分。
輕刑化作為刑罰輕緩化的簡稱時,是指刑罰向輕緩方向發展變化。但是,人們在不同的語境下使用刑罰輕緩化(輕刑化)一詞實際上亦有廣義與狹義兩種不同的理解與指稱。廣義的刑罰輕緩化(輕刑化)是指所有對于犯罪處以較輕緩處理的措施或方法(包括對于死刑犯、無期徒刑犯等重刑犯的輕緩化處理)。其中,既包括處以較輕緩的刑罰(即狹義的刑罰輕緩化),又包括對于輕微犯罪的非刑罰處理方法。正如有學者指出,廣而言之,非刑罰化可以歸入輕刑化的范圍[注]曲新久:《輕刑化與非刑罰化在中國》,載《中英量刑問題比較研究》,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00頁。。而狹義的刑罰輕緩化(輕刑化)則僅指刑罰處罰的輕緩化。即對于犯罪仍然要處以刑罰制裁,只不過刑罰制裁的嚴酷性降低,變得更為輕緩[注]黃華生:《刑罰輕緩化》,中國經濟出版社2006年版,第429頁。。可見,狹義的“輕刑化”是指降低犯罪的刑罰幅度,使整個刑事制裁體系走向緩和,被輕刑化后的行為仍是犯罪行為,而且也仍是被適用了刑罰處罰的行為。因為,輕刑化只是降低了刑罰幅度,但是犯罪行為的刑罰效果仍然存在。這一概括,才能體現輕刑化與非犯罪化、非刑罰化的并列、遞進關系,邏輯理路更為明晰、嚴謹。但須進一步明確的是,目前在刑事和解語境內使用“輕刑化”一詞,則是特指前述輕刑化中的對于輕微犯罪的非監禁化處斷,即對于社會危害性較輕的犯罪可以適用三年有期徒刑以下非監禁的輕緩刑罰——緩刑、管制、單處罰金或剝奪政治權利等的刑罰裁量原則,可將其概括為“最狹義的輕刑化”。
因此,輕刑化特別是非監禁化既不與非犯罪化發生交叉,也不與非刑罰化發生交叉。三者是各自獨立、逐層遞減的關系,其共性在于三者都體現了相同的刑事政策理念,是“輕輕重重”的兩極刑事政策中“輕輕”一極的體現。
在廓清了刑事和解中的非犯罪化、非刑罰化及輕刑化的特有內涵后,相關的問題就在于我國刑事和解的處結方式是否如現行刑事訴訟法所規定的處結模式,即大多限于從寬處理(非犯罪化處理方式僅限于相對不起訴的狹小范圍)呢?因為,如果從刑事和解的參照系——恢復性司法的濫觴考量,其顯然是作為在審判之外,以協商的方式很好地化解糾紛的一種多元化解決糾紛、進行司法分流的替代性刑事司法制度。恢復性司法無意取代現行的刑事司法制度,而是試圖構建與現代審判程序并行不悖的一個替代性糾紛解決機制,所以兩者之間是可以互相轉換的[注]吳丹紅:《實現正義的另一種進路》,載王平主編:《恢復性司法論壇》(第二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44頁。。因而,恢復性司法并非正規的司法程序,而是一種通過恢復性程序實現恢復性結果的非正式犯罪處理方法。因而,在這一語境下,恢復性司法的處結方式顯然只限于非犯罪化處理或稱為對加害人的“去罪化”處理。當然,這種處理,最終仍需通過司法機關予以確認,以體現司法的監督與裁斷權。此時,恢復性司法仍被納入了正規的刑事訴訟程序中。
而我國目前刑事和解的司法實踐,顯然是在正規刑事訴訟程序中尋求改革與突破。但是,在這一司法改革實踐中,我國的刑事和解是否僅限于對于達成和解的適格案件做從寬處理呢?筆者認為,這一處結方式過于單一,應當結合前述非犯罪化、非刑罰化以及非監禁化的刑罰發展趨勢,在刑事和解中率先進行改革與跟進,嘗試構建三者有機銜接、階梯遞進的刑事和解處結方式。
具體而言,非犯罪化的處結方式有:公安機關在偵查階段的撤案處理,審查起訴階段的退回偵查機關建議作撤案處理,不起訴決定以及審判階段作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判決;非刑罰化處結方式有:審查起訴階段的不起訴處理,暫緩起訴及暫緩宣告判決,定罪免刑后的賠償損失、消除影響、賠禮道歉等非刑罰處罰方法的適用。輕刑化(特指最狹義的輕刑化)即非監禁化的處結方式有:量刑時的緩刑、管制、單處剝奪政治權利、罰金等輕緩化刑罰的判處。
目前,在對適用和解處結的案件的司法實踐中,主要的困擾為不起訴條件的嚴格限制,較低不起訴率司法控制的瓶頸限制,退回偵查機關建議作撤案處理于法無據,暫緩起訴、暫緩宣告判決的法律依據的不足,非刑罰處罰方法的單一與不足以及保安處分措施體系化建構的缺失。
1.相對不起訴條件的局限。目前,人民檢察院適用刑事和解的處結方式主要以相對不起訴的處結為基本方式。但是,相對不起訴的條件嚴格限制為犯罪情節輕微,依照刑法規定不需要判處刑罰或者免除刑罰的;這一條件,根本無法與《刑事訴訟法》第277條所規定的案件范圍進行有效銜接,如果沒有法定的不需要判處刑罰以及免除處罰規定的,仍不能適用酌定不起訴的方式及時終結達成和解的刑事案件,而只能訴請人民法院已發對被告人從寬處罰,增加了人民法院的審理負累,不利于當事人達成和解刑事案件的及時處理。
2.退回公安機關作撤案處理于法無據。刑事訴訟法并未規定人民檢察院在審查起訴階段可以將案件退回公安機關作撤案處理,但是司法實踐中,由于現行刑事訴訟法對于決定不起訴的案件僅規定為沒有犯罪事實或者符合刑事訴訟法第15條規定情形的,可做出絕對不起訴的決定,而對于沒有違法犯罪行為或犯罪行為并非犯罪嫌疑人所為的情形應作何處理,則未予涉及。而且,由于過分強調檢察機關打擊犯罪、追訴犯罪、懲罰犯罪的職能,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嚴格掌握不起訴率——不得超過5%,導致司法實踐部門存在將達成刑事和解的案件退回公安機關建議作撤案處理的做法。根據檢察院《規則》第401條第1款的規定:人民檢察院對于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的案件,發現犯罪事實并非犯罪嫌疑人所為,需要重新偵查的,應當在作出不起訴決定后書面說明理由,將案卷材料退回公安機關并建議公安機關重新偵查。顯然刑事和解的案件特別是犯罪人的行為構成犯罪因達成和解而終結刑事追訴的案件,不符合上述情形。
3.非刑罰處罰方法的單一與不足。雖然《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根據《刑法》第37條的立法精神,在其第409條規定:“人民檢察院決定不起訴的案件,可以根據案件的不同情況,對被不起訴人予以訓誡或者責令具結悔過、賠禮道歉、賠償損失。對被不起訴人需要給予行政處罰、行政處分的,人民檢察院應當提出檢察意見,連同不起訴決定書一并移送有關主管機關處理,并要求有關主管機關及時通報處理情況。”顯然,犯罪人的悔過、賠禮道歉及賠償損失都是和解中犯罪人承擔責任的形式,也是刑事和解協議的重要內容。但是,上述非刑罰處罰方法大都未能涵蓋司法實踐中某些犯罪分子無財產可以賠付被害人,而被害人因犯罪行為遭受的損害又急需及時予以彌補、修復的現實需求,仍具有制度層面的欠缺與不足。
4.保安處分措施體系化建構的缺失。保安處分作為近代刑罰觀由報應刑論向教育刑論轉型的結果,其以事前積極預防的保安措施與因人施治的刑事政策彌補了刑罰事后補救的、對社會安全和個人矯治的局限,從而由18世紀末德國刑法學家克萊茵提出的一種先進的刑法思想及理論,在20世紀勃興為一種刑事政策和刑法制度。近現代以來,特別是1926年在布魯塞爾召開的國際刑法協會會議通過了“將來的刑法典中須有保安處分的實體規定”的希望性條款以來,保安處分不僅為西方國家刑法普遍納入,也為東亞不少國家諸如韓國、泰國刑法以及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如前蘇俄、前南斯拉夫、捷克斯洛伐克、古巴等國家的刑法所借鑒和延用,并在相當程度上被視為刑法規范化、現代化的標志[注]屈學武:《保安處分與中國刑法改革》,《法學研究》1996年第5期。。在資產階級刑法理論中,關于保安處分的性質與地位,一直存在一元論與二元論之爭。目前,在立法例上,各國大都采取二元論的立法模式,即在刑罰處罰之外,單獨規定保安處分措施,作為刑罰處罰方法的補充或替代措施予以附加適用或單獨適用。我國刑法雖在第17條、18條規定了具有保安處分性質的對未滿十四周歲犯罪行為人收容教養以及對精神病犯罪行為人的強制醫療,但是這種規定呈現零散、孤立的立法特點,未能單列并系統規定相應的保安處分措施,致使保安處分處于性質不明、雜亂無章、缺乏可操作性的尷尬境地。
1.非犯罪化處結方式的建構與完善
其一,修改相對不起訴的條件,擴大相對不起訴的適用范圍,將之擴大為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輕微公訴案件均可適用,并作出例外規定,即對于涉黑、涉毒及涉腐等嚴重危害社會秩序的案件,即使可能判處三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且有具體被害人、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仍不得適用刑事和解。為保障相對不起訴的普遍公平適用,對于司法實踐中,限制不起訴率的保守做法,應予以革除。不能為了片面追求案件的有罪判決率而人為限制相對不起訴決定的適用率。這種限制無疑大大束縛了刑事和解處結方式的選擇適用,導致在司法實踐中,人民檢察院不得不商請公安機關做撤案處理,既影響了輕微案件的及時處結,亦導致了無端擴大司法投入成本,浪費司法資源。
其二,完善暫緩起訴與暫緩判決制度。暫緩起訴作為一種起訴便宜主義的新發展,其強調作為檢察官對于已具備追訴要件的犯罪人,從其再社會化的現實需要以及提高訴訟效率的角度考量,在一定條件下,以令被追訴人遵守或履行一定事項代替提起公訴,若被追訴人信守承諾,在暫緩起訴期間不違背應遵守事項,檢察官即不再對其進行追訴,被追訴人不必到法院接受審判的制度。暫緩起訴在性質上應屬于獨立于起訴、不起訴的一種新的起訴裁量制度,從而形成“不起訴——暫緩起訴——起訴”這樣一種階梯式的起訴裁量機制,這對于完善我國訴訟法律制度具有積極意義[注]徐靜村主編:《中國刑事訴訟法(第二修正案)學者擬制稿及立法理由》,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190頁。。此次刑事訴訟法修正,僅僅將暫緩起訴或者稱為附條件不起訴規定在特別程序中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訴訟程序中。但是,筆者認為,在成年人犯罪的達成刑事和解的案件范圍內,也可適用附條件不起訴制度。特別是對于某些可能不履行和解協議確立的義務,只是以刑事和解逃避刑事追究的犯罪人,應賦予檢察機關在一定考驗期內予以考察,斟酌決定是否再行起訴的或然性裁量權,從而對刑事和解后的執行提供更為多元的路徑選擇。為了保持刑事訴訟制度的有機銜接與呼應,相對審查起訴環節的附條件不起訴,在審判階段對于上述情形則應當同時設立暫緩判決制度。對于在審判階段,雙方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后,亦通過設定一定的條件,附加一定的考驗期,以考察加害人對和解協議執行的誠意與行動。對于沒有真誠悔罪意愿的加害人在一定考驗期的考驗后,最后確定適用何種判決(有罪或無罪判決),以體現對于同等情形同等對待的法律公平原則的嚴格遵循與程序的協調一致。當然,無論是附條件不起訴還是暫緩判決制度,都應當依附于刑事和解的達成,應作為刑事和解的處結機制予以建構。因而,筆者不認同附條件不起訴不以被害人同意或認可為前提的建構思路[注]徐靜村主編:《中國刑事訴訟法(第二修正案)學者擬制稿及立法理由》,法律出版社2005年版,第190頁。。因為脫離了被害人對于犯罪人犯罪行為的寬恕或諒解,暫緩起訴后,被告人的考察與悔過、矯治仍將面臨來自于被害人一方的干擾、妨礙甚至于報復,這對于犯罪人的改造與矯治將構成嚴峻的現實威脅與困擾,亦不利于犯罪人的監督與改造。
其三,構建我國的保安處分制度體系。即應在我國刑法中單列刑罰處罰與保安處分一章,設立與刑罰處罰并行的保安處分制度。在我國,刑罰并非為了單純的報應和懲罰,教育、改造犯罪人及預防犯罪已經成為刑罰的主要目的,因而刑罰與保安處分在這一點上無疑具有目的的同一性。當然,保安處分更多的關注對未然之罪的防范,而刑罰處罰則以已然之罪的懲罰為主。具體而言,保安處分的適用對象既可適用于犯罪人,亦可適用于實施了危害社會行為的無責任能力人或限制責任能力人;而且,保安處分的適用雖然側重于對未來犯罪可能性的防止,但是決不能就此僅以主觀方面的危險性或危險征兆為條件,而仍應強調主客觀相統一的適用條件,注重行為人在客觀上確實實施了犯罪行為或嚴重社會危害性的行為,據此條件,可將公安機關頗受質疑的勞動教養納入保安處分的序列[注]馬克昌主編:《刑罰通論》,武漢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766頁;苗有水:《保安處分與中國刑法發展》,中國方正出版社2001年版,第148頁。,以體現對于該種行政處罰權非正當性的糾偏以及司法化的程序保障與救濟。可見,在保安處分與刑罰處罰二元并列的刑事制裁機制下,保安處分即可與刑罰處罰單獨選擇適用,亦可在刑罰處罰后附加適用,體現了保安處分適用方法上的靈活性與適應性的特點。具體而言,我國的保安處分可設置如下幾種:強制醫療處分、禁戒處分、保護觀察、禁止或限制執業、管教保護處分[注]屈學武:《保安處分與中國刑法改革》,《法學研究》1996年第5期。。
2.非刑罰化處結方式的建構與完善
針對目前我國非刑罰處罰方法的單一與不足,借鑒西方國家非監禁性刑罰法律制度,我國非刑罰化處結方式可具體包括:其一,社會服務令,是法庭判處被告人從事有益于社會的無報酬的工作,以代替其他判決的命令,或者是除了其他處罰外,還要從事有益于社會的無報酬工作的命令。但如果所判處的其他刑罰是監禁刑的就不能判處社會服務金。其二,罰款,是指判處罪犯向政府繳納一定數額金錢的非刑罰處罰。適用范圍特別廣,尤其是涉及財產和經濟方面的犯罪幾乎都可適用。罰款的數額按照犯罪的性質和程度來規定,并且還可以規定罰款易科監禁刑的制度。其三,賠償,指犯罪人因給被害人人身或財產造成損害而向被害人支付一定數額金錢的方法,而且借鑒罰金易科自由刑制度,對于賠償不力或拒不賠償的,亦可通過易科相應自由刑的規定予以懲戒。為此,須將過去單處罰金的刑罰處罰標準變更為罰金、賠償被害人損失并列的附加刑的適用,以通過立法的方式,保障被害人的損失得到最大限度的賠付與彌補,同時體現“私權優先”的法律適用原則。其四,感化矯治,在社區、社會內協助罪犯改過自新的非監禁性刑罰。法官根據罪犯的主觀惡性程度以及矯治需要簽發感化令,由相應司法行政機關實施感化監管,具體期限可由6個月到12個月不等;其五,保守法行為,通過交付一定的保證金,以擔保在法定的期限內,不破壞社會治安或保證行為良好。
3.非監禁化處結方式的建構與完善
針對目前司法實踐中,緩刑、管制刑執行流于形式,缺乏有效監督與幫扶的現狀,我國目前試點推行的社區矯正制度正是為了防范上述非監禁刑行刑的非實質性,而將符合社區矯正條件的罪犯——被判處管制、緩刑或被剝奪政治權利的罪犯,或被暫予監外執行、假釋的罪犯,置于社區內,由專門的國家機關在相關社會團體和民間組織以及社會志愿者的協助下,在判決、裁定或決定確定的期限內,矯正其犯罪心理和行為惡習,并促使其順利回歸社會的非監禁刑罰執行活動。特別是對于符合上述條件的罪行輕微、主觀惡性不大的未成年犯、老病殘犯,以及罪行較輕的初犯、過失犯等,作為重點矯治對象,適用上述非監禁措施,實施社區矯正,恰與刑事和解的司法理念與目的相契合,無疑將成為刑事和解非監禁化處結方式的最有效的配套行刑機制。
引入刑罰易科制度。所謂“刑罰易科制度”是指法院根據罪犯的刑罰適應能力和再社會化需要等因素,以判決形式實現不同刑種之間的轉換,以促進刑種資源的合理配置,保證取得最佳的行刑效益的法律制度[注]馮衛國:《行刑社會化研究》,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201-202頁。。該制度作為行刑制度的重要部分,我國目前刑法或者刑事訴訟法均未涉及,這不能不說是一大遺憾。特別是針對達成刑事和解的案件在執行中如果被告人暫時沒有償付能力或者在從寬處罰后不予執行刑事賠償協議,對此,可以借鑒刑罰易科制度,增加刑罰執行中的刑罰變更制度——刑罰易科制度,一是對短期監禁刑罪犯如果真誠悔罪,積極賠償被害人損失的,可以將短期監禁刑易科罰金、管制或社區矯正;二是對于拒絕或者無能力繳納罰金的,將罰金刑易科社區矯正刑。
具體而言,非犯罪化處結方式因其在性質上屬于事實上的非犯罪化即司法上的非犯罪化,因而,其相應的訴訟程序的處結體現為在偵查、審查起訴、審判環節的對于已構成犯罪的行為人做非犯罪化的處結或認定。但是,由于偵查階段對于構成犯罪的證據的收集與審查判斷仍存在或然空間,加之偵查機關的偵查行為具有顯著的單方行政治罪特點,其過于偏重追究犯罪、打擊犯罪的職能,使其在偵查階段促成雙方當事人達成刑事和解的可能性與可信度偏低。對于建立在犯罪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基礎上的刑事和解,顯然在偵查階段缺乏基本的證據保障與合法性規制,在偵查階段,應當禁止以撤銷案件的形式對于構成犯罪而達成刑事和解的案件做非犯罪化處結,以體現對于刑事和解的從嚴掌握與程序保障。非犯罪化處結方式,應當僅限于審查起訴階段的對于已構成犯罪的可能判處三年以下刑罰的特定犯罪嫌疑人作不起訴處理或暫緩起訴處理,同時可以選處相應的保安處分措施;或者在審判階段對于符合上述條件的被告人做暫緩判決或判處免予追究刑事責任的處罰,同時可以判處相應的保安處分措施。
而非刑罰化的處結方式或非監禁化的處結方式,則只能由人民法院依法判處,如果人民檢察院對于達成刑事和解的犯罪嫌疑人認為應當適用非刑罰處罰方法予以處罰或應當適用較輕緩化的刑罰處罰,則應當依法提起公訴,同時做出相應的量刑建議,通過人民法院適用簡易程序加以審查確認,以體現定罪量刑權由人民法院專屬行使的司法權屬特點,加強人民法院對人民檢察院促成刑事和解的司法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