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民
(海南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海南 海口 571100)
在馬克思主義發展史上,形成于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一個頗具特色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潮,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的一個新階段。毋容置疑,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不但對于我們創新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具有重要的啟發意義,更為重要的是它為我們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提供了理論借鑒。正因為如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成為國內學界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顯學”,它以獨有的話語體系和犀利的思想鋒芒,不斷地刺激著中國學者的理論神經[注]劉同舫:《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與中國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在諸多方面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但是,我們也應該清醒地看到,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主旨、問題和路徑尚不明確,諸多問題有待澄清和反思。應該說,從總體上總結和反思當前我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成就和問題,對于正確認識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想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當前,我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呈現出良好的發展勢頭,具體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研究的學科視野不斷拓寬。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把生態學與馬克思主義結合起來,用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點和方法分析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及其解決途徑。生態問題是跨學科的問題,因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涉及到多個學科,是一個視野寬廣的理論思潮。進入新世紀以來,我國學術界除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經濟學、社會學、法學、政治學、生態學、人類學、文化學等領域外,文學、歷史學、語言學等學科的學者也在從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并取得了相關成果,出現了多學科共同研究的繁榮局面。[注]李新云:《從生態批評視角解讀流散文學》,《山東社會科學》2009年第12期;張玉香:《生態美學意義淺談》,《山東社會科學》2003年第4期。二是從多個維度開展研究的特點彰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主旨是將對傳統馬克思主義和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深刻反思與對資本主義反生態的批判結合在一起,從而構建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想。因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涉及多重理論維度,可以從多個維度解讀:首先是補充、完善和發展了歷史唯物主義概念,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理論,這為生態惡化和危機的爆發提供了解釋力;其次是重新解釋了社會主義,使之更加重視生態維度;再次是在馬克思主義或社會主義環境哲學框架上取得了初步發展;最后是任何關于社會主義的重新解釋都涉及重新解讀戰略和策略問題的變化。[注]David Benton.The Greening of Marxism. New York &London: The Guilfond Press,1996.p104.當代中國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與生態主義的關系、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關系、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核心主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域、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歷史唯物主義生態意蘊的揭示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呈現出多個方面、多個維度、多個方向研究的特點。[注]馬千:《高校德育生態位模型研究》,《山東社會科學》2010年第9期。三是對多個代表人物展開研究。要全面把握新世紀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發展,就必須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眾多代表人物進行深入而系統的研究。事實上也是這樣,目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研究已經成為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據不完全統計,發表在各類期刊上的有關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研究的論文達幾百篇,人物涉及到阿格爾、萊斯、高茲、佩珀、巖佐茂、本頓、奧康納、福斯特、哥倫德曼等。許多相關專業的研究生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研究作為他們的學位論文,國家社科基金、教育部社科規劃項目和一些省部級社科規劃項目都涉及到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專題研究。顯而易見,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微觀、個案研究,有助于我們深刻把握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精神。四是研究形式和研究力量的組織形式日益多樣化。 當代中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多樣化表現在:首先是以范疇(如異化消費、生態理性、物質代謝等)和專題(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問題意識、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邏輯生成等)為顯著特點的個案研究;其次,進入新世紀以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平臺不斷拓寬,在高校科研機構有相當一部分學者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的研究方向,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教學中開設相關課程和招收與其有關的研究生;復旦大學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心定期出版的《國外馬克思主義研究論叢》、《當代國外馬克思主義評論》和《馬克思主義研究》、《馬克思主義與現實》、《自然辯證法研究》等全國中文核心期刊刊發了大量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論文和譯文;形成了具有一定規模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團隊,如復旦大學、南京大學以及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等高校的研究團隊。應該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在當代中國的理論自覺,是與采取多項措施的研究分不開的。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無疑代表了20世紀后期和21世紀初期的西方馬克思主義,構成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的一個新階段。[注]陳學明、王鳳才:《西方馬克思主義前沿問題二十講》,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5頁。加強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不僅有助于推進馬克思主義理論創新,幫助我們深入理解當代資本主義的本質特征,而且也有助于我們建構當代中國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讓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自1986年王謹教授首次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介紹到中國并譯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以來,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后,我國學界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絕大部分論題都進行了系統的研究并取得了可觀的學術理論成果。
第一,關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定位。
由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本身的復雜性,對它的確切定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具有“形散而神不散”的理論特征,這就為我們正確地定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提供了理論前提。應該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深入的表現之一就是對它的理論前提的揭示:其一,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學者的研究表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生態危機產生的根源和解決途徑的分析始終是建立在唯物史觀的歷史主義分析法和階級分析法的基礎上的;他們的探索建立在歷史唯物主義關于人和自然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理論基礎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繼承和發展了馬克思、恩格斯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生態批判;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以馬克思對人的本質的相關論述為理論依據,批判了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休閑二元論”現象,反對消費主義價值觀和生存方式。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通過對自然和人的價值關系以及自然和意識形態批判的有機結合兩個維度的分析,將歷史唯物主義和自然唯物主義相融合,開創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的新方向,成為當代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新形態。[注]王雨辰:《生態批判與綠色烏托邦——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9-31頁;何萍:《自然唯物主義的復興——美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評析》,《廈門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2期。其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與西方馬克思主義的關系。有學者認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新階段,是以歷史唯物主義為理論底蘊、以生態批判為切入點的一種當代資本主義理論。[注]陳學明:《永遠的馬克思》,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28-447頁。另有學者認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繼承了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學術傳統,在吸收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資源的基礎上,根據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新變化,賦予西方馬克思主義技術理性批判、消費主義文化批判、資本主義制度批判以全新的內容,并把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視域進一步拓展到了生態批判。[注]王雨辰:《生態批判與綠色烏托邦——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31-40頁。也有學者認為,西方馬克思主義是一個發展中的歷史概念,不應該將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拒斥在西方馬克思主義譜系之外。[注]陳食霖:《在西方馬克思主義論域中認識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馬克思主義哲學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280頁。應該說,早期西方馬克思主義首先是通過反思傳統馬克思主義、進而反思馬克思的理論而誕生的,之后的發展則衍變為在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在革命意識衰退的的歷史語境中批判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弊病。西方馬克思主義總是在反思傳統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活動中批判資本主義現代性的弊病。他們在反思傳統馬克思主義的同時,汲取新的理論學說,以求更準確地切中資本主義現代性的矛盾與困境,并提出基于自身理論的解決方案。[注]劉同舫:《西方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與中國意義》,《中國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理論邏輯發展的結果,是西方馬克思主義大家族的成員。其三,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主旨。這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重中之重。在這方面,學者的研究表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通過批判、修補和發展的方式對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思想加以挖掘和整理,對資本主義的新發展新矛盾作出了具有當代意義的闡釋,對資本主義全球化進程中新出現的全球生態危機作了積極回應,并試圖進行馬克思主義解釋且給出了當代生態社會主義的解決方案。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強調,解決當代生態危機的途徑在于實現社會制度和道德價值觀的雙重變革,即實現生態社會主義。[注]李惠斌、薛曉源:《西方馬克思主義研究前沿報告》,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278頁;周穗明:《20世紀西方新馬克思主義發展史》,學習出版社2004年版,第473頁;王雨辰:《論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中的定義域與問題域》,《江漢論壇》2007年第7期。
第二,關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范式。
如何定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方式,這是關涉到理解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一個重要問題。事實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已經建構了自己的研究方式,即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方式,也就是把馬克思主義與生態學結合起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范式有以下特點:一是超越性,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不僅超越了傳統馬克思主義理論把人與自然分離開來的自然本體論,而且也超越了經典西方馬克思主義以實踐為基礎的目的論的研究范式,確立了人、自然與社會相互作用、相互融合的研究范式;二是原創性,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之所以具有原創性,是因為它繼承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方法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認為,馬克思主義的重要意義不在于理論本身,而在于它的批判精神和它的方法論。如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的系統分析方法、馬克思將社會問題與自然問題聯系起來考察的方法、馬克思的辯證分析方法、馬克思唯物主義地看待人類社會歷史的方法等等。[注]陳學明、王鳳才:《西方馬克思主義前沿問題二十講》,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5-307頁。20世紀90年代,北美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們在著手創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時候,首先是對原有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范式進行批判性反思,繼而通過重構馬克思主義的自然理論和資本主義理論,闡發馬克思主義的生態哲學觀。由于哲學觀的變革,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在經驗、歷史理論和本體論三個層面更新了以往的馬克思主義哲學范式:在經驗層面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確立了以使用價值為核心的新社會主義理論;在歷史唯物主義理論的層面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以文化與技術相互作用的結構取代了以往歷史唯物主義在說明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意識形態時采用的單一的技術性或文化性的結構;在哲學本體論的層面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以自然、實踐與人的認識的相互作用關系的說明揚棄了以往馬克思主義哲學把自然與實踐分離為兩個哲學世界的片面性,構建了生態學馬克思哲學研究范式。[注]何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作為哲學形態何以可能》,《哲學研究》2006年第1期;郭劍仁:《生態地批判——福斯特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何萍序,第3-10頁。從現象學審視生態問題,能夠恢復人與自然原始的親緣關系,從而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注]秦鵬、員智凱:《“生態”的現象學思考》,《山東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
第三,關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域 。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域也是學界關注的重要論題之一。學界的研究表明,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問題域大致包括:致力于重建馬克思主義哲學,拓展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生態視域,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理論內容;從不同角度指認資本主義制度的反生態性質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共同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技術批判同消費主義文化和生存方式的批判結合在一起,不是抽象地談論技術的作用,而是把技術作用的考察同一定社會組織和社會制度聯系起來,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在技術批判問題上的突出特點;認定資本主義的危機從本質上說就是生態危機,而這種生態危機主要源于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強調資本主義的利潤動機必然破壞生態環境,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一貫立場;20世紀60年代以來,資本主義的生產已經由生產異化擴展到消費異化,因此,面對現代社會的這一變化,重視使用價值的研究、開展消費異化的批判,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核心主題;對馬克思主義的重建和對資本主義制度的生態批判,是為了最終實現社會主義的理想,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目標。[注]王雨辰:《生態批判與綠色烏托邦——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10頁;王雨辰:《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定義域與問題域》,《江漢論壇》2007年第7期;陳學明、王鳳才:《西方馬克思主義前沿問題二十講》,復旦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285-307頁;何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作為哲學形態何以可能》,《哲學研究》2006年第1期;湯建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歷史邏輯、理論問題域和總體趨勢》,《江蘇社會科學》2010年第5期。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從文化生態學反思文化與生態的關系,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批判資本主義的重要路徑。[注]朱以青:《文化生態學語境下的文化多樣性》,《山東社會科學》2012年第9期。
第四,關于歷史唯物主義生態意蘊的揭示
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歷史唯物主義生態意蘊的揭示,也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一個重要著力點。在今天,只有從生態學的語境出發來敘述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論體系才是現實的而不是抽象的,因為在生態學語境中,生產、增長、發展等都是有限度的,撇開這些限度,盲目地談論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關系的存在和發展顯然是抽象的、無意義的。[注]俞吾金:《重新理解馬克思——對馬克思哲學的基礎理論和當代意義的反思》,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84頁。這就啟示我們,歷史唯物主義決不是無條件地、抽象地、教條地談論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而是在一定的社會歷史條件下,先行地植入生態學的語境作為理論前提。學者對這一論題的開掘,主要是圍繞自然的生態意蘊來進行的。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看來,自然不是一個可以被人無限開發和利用的對象,自然的能量是可以耗盡的,是一個有限的存在。自然的有限性也就是它的能動性和自主性。由于自然的能動性和自主性,哲學就不能只研究自然的性質和為人開發的可能性,還必須研究自然存在的條件和不可為人任意開發的價值。換言之,哲學不能只根據人的需要研究自然,還應該根據自然自身的價值研究自然,也就是說,不僅研究自然對人的正價值,還要研究對人的負價值。哲學一旦看到自然對人的負價值,自然界就不再作為實體性的存在,而是作為價值性的存在進入哲學的研究視域。[注]何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作為哲學形態何以可能》,《哲學研究》2006年第1期。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學者概括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四個主要論題:其一是制度批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決定了資本主義社會本身是反生態的,因為資本主義制度的本質是資本邏輯,資本邏輯和生態邏輯是對立的。因此,不從根本上廢除資本主義制度,生態危機就不能真正地消除;其二是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批判。眾所周知,自啟蒙運動以來,人類不僅沒有從科學技術、生產力的發展中獲得解放,相反卻造成了無法克服的生態災難。[注]李云剛:《阿多諾與當代生態思想》,《山東社會科學》2007年第3期。如果說資本主義制度是生態危機的根源,那么技術的資本主義使用必然導致生態危機,因為資本主義的生產目的不是使用價值而是交換價值;其三是異化消費的批判。資本主義宣揚過度消費、超前消費,其本質是虛假消費、異化消費,使人們不能正確處理勞動、需要、消費和幸福之間的關系,從而進一步強化業已存在的生態危機;其四是建立生態社會主義。生態危機不僅是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更為重要的是人與人關系的異化。從根本上說,生態危機的實質不是人與自然關系的危機,而是資本主義制度和資本全球權力關系下的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危機。因此,解決生態危機的根本途徑在于實現制度變革,在此基礎上樹立新的生態道德價值觀,最終建立生態社會主義社會。[注]王雨辰:《生態批判和綠色烏托邦——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8-95頁;陳學明:《福斯特:消除生態危機必須丟掉幻想》,《哲學研究》2011年第11期;陳學明:《馬克思唯物主義歷史觀的生態意蘊》,《上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1期。
在肯定我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取得豐富理論成果的同時,我們也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存在的問題。總體來說,目前我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存在如下主要問題:
第一,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性質的誤讀。一些學者在后現代馬克思主義語境中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否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是西方馬克思主義發展的新階段,或者是馬克思主義大家族的一員。張一兵、胡大平先生就認為:“在馬克思主義陣線一邊,一種否定工業文明以及在工業文明基礎上形成一切文化形式的激進思潮出現了。其主導方面是借后現代思潮重新建構后現代馬克思主義。如生態學的馬克思主義和女權主義的馬克思主義。盡管這些理論家自認為是馬克思主義者,但與傳統西方馬克思主義根本異質的是,他們已經從根本上否定了馬克思主義哲學架構中最重要的原則。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反對提高生產力水平是歷史發展基礎的觀點,因為,這種人類主體強制性奴役自然的非生態態度,實際上從根本上拒絕了歷史唯物主義的生產力的增長模式。”[注]張一兵、胡大平:《西方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歷史邏輯》,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14頁。徐海波先生認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拋開社會關系特別是資本主義經濟關系,將馬克思主義的生態學維度加以抽象化,結果是使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走向烏托邦。[注]徐海波:《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路徑與意識形態性》,《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09年第6期。其實,這些都是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性質的誤讀。之所以造成這種誤讀,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是以生態問題為切入點的一種當代資本主義批判理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通過對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展開生態批判,強調人和自然關系危機的本質是當代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之間關系的危機。[注]王雨辰:《生態批判與綠色烏托邦——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278-279頁。
第二,研究方式簡單、抽象,缺乏“問題意識”。主要體現在:一是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研究“粗糙”,只是簡單地介紹其觀點、立場、方法,較多的是文獻資料整理,缺乏從“實然到應然”的價值分析。更為重要的是,沒有探索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理論背景、邏輯生成及其價值,沒有放到馬克思主義發展史特別是馬克思主義生態哲學史中考察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的理論貢獻;二是研究人員缺乏西方哲學、馬克思主義哲學及國外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素養,理論功力不夠,導致未能從理論深處揭示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特質,研究成果闡釋有余而創新不夠;三是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或褒或貶或意識形態分析,缺乏客觀、公正的評價,未能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立場上實事求是地研究與評價。
第三,“中國語境中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缺失。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絕不僅僅是一個學術問題,其重大意義還在于為解決中國的現實問題提供思想理論借鑒。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過程中,我們必須對生態價值以及人與自然和諧的重要性給予足夠的重視。[注]張青蘭:《馬克思主義的生態文明觀及其現實意義》,《山東社會科學》2010年第8期。遺憾的是,我們在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時,并沒有自覺地把“中國現實問題”作為研究的出發點,也就是說,“中國語境中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研究還是一個空白。鄧小平曾說:“我們堅信馬克思主義,但馬克思主義必須與中國實際相結合。只有結合中國實際的馬克思主義,才是我們所需要的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注]《鄧小平文選》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13頁。同樣的道理,我們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也是為了解決中國的實際問題。從中國的現實看,中國市場經濟的發展面臨雙重矛盾:一方面是生產力落后,需要加快科學技術的發展,大力開發自然資源;另一方面是生產力的迅速發展引發了自然生態的問題和嚴重的社會問題。面對這雙重矛盾,中國如何有機地調節科學技術和文化的關系,創造一個人與自然和諧、人與人和諧的社會,這是中國理論界要著重思考的問題[注]郭劍仁:《生態地批判——福斯特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何萍序,第3-10頁。,特別是中國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要著重思考的問題。顯而易見,如何借鑒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資源,創造性地在“中國語境中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真正地切中中國的現實問題,目前仍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這就要求我們,當代中國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應樹立起“面向中國問題”開展研究的自覺意識。
第四,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方法論誤區[注]汪信硯:《新世紀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研究述評》,《馬克思主義研究》2008年第3期。。在新世紀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學者們也檢討了方法論的得失,但反思是不徹底的,目前仍缺乏完備的方法論建構。近年來,陶德麟、汪信硯教授倡導中國馬克思主義研究應該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范式為主導,這是極有見地的,也為我們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提供了方法論指導。在方法論方面,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仍存在誤區,其主要表現是沒有確立起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研究范式。也就是說,中國的馬克思主義研究,當然包括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都應該以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為主導。然而,實際情況卻是,新世紀以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全部被排除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之外,似乎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是中國馬克思主義的事,而與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無任何關系。從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的學者很少關注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對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貢獻,更不用說用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范式去規范和反思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了。此外,新世紀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比較研究也未展開。
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性質的定位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理論任務的分析告訴我們,在未來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中,我們至少要做到以下幾點:
第一,著力強化問題意識。目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面臨的困境不是文本解讀的問題,而是問題意識問題。我們研究任何一種理論思潮,其中一個重要的方面就是看它對解決時代問題有無理論貢獻和貢獻大小。從這個意義上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更是如此。作為時代精神精華和文明活的靈魂的馬克思主義,它的強大生命力在于解決當代人類所面臨的重大問題。馬克思主義的強大生命力不僅僅是文本的理論,更是它與時代相結合,深入時代的實踐之中,深入時代的問題之中。[注]黃富峰:《論農民生態道德的培養》,《山東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應該說,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定位,不僅看其文本,更為重要的是看其是否繼承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批判與理論批判精神,從而深入到時代的問題之中去。從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內涵和價值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正是把握了馬克思主義的問題意識。更為實質性的問題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內涵是什么?價值觀是什么?什么是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核心主題?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對于我們理解馬克思主義有何啟發?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現實關懷是什么?等等。如果我們不能搞清楚這些問題,就無法深入到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深處。因此,強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問題意識,正是我們需要加強的基礎工作。
第二,牢牢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品格。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難能可貴之處是把生態危機的根源歸于資本主義制度,并繼承了歷史唯物主義的實踐批判和理論批判精神。但是,目前國內馬克思主義研究卻呈現出一種不良的“學院化”趨勢,他們不是繼承馬克思的理論批判與實踐批判精神,而是將馬克思主義研究作為一項純而又純的學術活動,關進“深樓大院”,根本無視馬克思主義的實踐品格,遠離生動的群眾實踐,疏離豐富的現實生活,使馬克思主義變成了一種沒有價值觀的“中性”的概念和話語的游戲操作。[注]陳學明、羅騫:《充分認識研究西方馬克思主義對當代中國的意義》,《學術月刊》2004年第5期。令人遺憾的是,國內學界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也存在這種傾向,這就根本背離了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本質精神。
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說過,研究哲學史的人,對于前人著作,如果只過了文字關,對于文字所表達的義理沒有一定的了解和體會,講起來就是“暗中摸索總非真”。馮先生講的這些道理對于我們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有著重要的啟發意義。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過文字關并不難,但過了文字關未必能過義理觀。而要真正過義理觀,只處理思想資料就很不夠了。要真正弄懂生態學馬克思主義,就需要弄清它的現實社會生活基礎。正如馬克思所說,我們判斷一個人不能以他對自己的評價為根據,同樣,我們判斷一個時代也不能以對它的意識為根據,而是應該從物質生活的矛盾和沖突中去解釋,也就是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批判精神。[注]劉奔:《劉奔文集》,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426頁。所以,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應堅持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批判精神,而不是在“抽象的意識”領域中徘徊。
第三,大力提升學術研究水準。學術研究的學術性與現實性并不矛盾,學術與現實是密切地聯系在一起的,如果沒有深刻的學術性,就不能真正把握現實生活的本質和規律。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重要理論著作如福斯特的《生態危機與資本主義》、《馬克思的生態學:唯物主義與自然》,奧康納的《自然的理由: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等著作,展現出來的都是對馬克思經典著作的精細解讀和超常的理論創造性。可以想象,如果沒有堅實的學術功力,是很難達到這么高的學術水平的。縱觀生態學馬克思主義思想,他們對資本主義反生態本性的批判入木三分、見解深刻,已經深入到當代資本主義社會的現實生活中;如果沒有學術的精雕細刻,沒有學術的長期積累,這是絕對不可能作到的。反觀我們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概念游戲、話語霸權、意識形態張揚,浮躁之風盛行,而真正缺乏的恰是學術功力。所以說,提升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學術水準,并不是背離現實,反而是為了真正切中現實。
第四,確認“中國語境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不只是文獻的翻譯、評述,理論內涵的揭示,更為重要的是把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與實踐結合起來,創建當代中國的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真正讓生態學馬克思主義說中國話。要做到這點必須有開放的、寬廣的理論視野、創新的理論勇氣和腳踏實地的探索精神。因此,我國的生態文明理論研究不能停留在抽象地奢談人類的整體利益,必須把維護我國的環境利益做為生態文明理論研究的立足點和出發點,在此基礎上承擔環境治理中我們應當承擔的全球責任。[注]王雨辰:《生態馬克思主義研究的中國視域》,《馬克思主義與現實》2011年第5期。
第五,繼續加強國際學術交流和翻譯工作。深化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應該加大國際學術交流,實行“走出去”戰略,與生態學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直接對話,獲得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研究的直接信息。要加大對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經典著作如帕森斯的《馬克思恩格斯論生態學》、高茲的《作為政治的生態學》、《資本主義、社會主義、生態學》、《經濟理性批判》等、哥倫德曼的《馬克思主義與生態學》、伯克特的《馬克思與自然:一個紅與綠的視角》、阿什頓的《綠色之夢:紅色的現實》等的翻譯與研究工作,填補學術空白,以便真實地再現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全貌。